黃魯飛
在龍灣,到底有多少座山,數也數不清,每天打開窗門,一抬頭都能看到,它們似乎成了我們生活的構件。我的故鄉就在隔壁,在山里長大,對山的感悟是刻骨銘心的,山是一種門檻一樣的東西,能翻過山去,就成了小時的夢想。在縣城蝸居幾年后,如今又看到故鄉的原風景,有人說這是命中注定、人生的輪回,我想更多的還是一種生活的選擇,一種無法回避的現實。
龍灣11個行政村中,大部分沒有通公路,映山就是其中一個。同事們說這里壓根沒有映山紅,群山卻出奇的高,映山得名是否與山高有關我們不得而知。在扶貧掛村調整時,就剩下映山村沒有人聯系,這時有人告訴我們一個事實,說上一屆是組委聯系的,于是我聯系該村就成了斷然決然的事情。映山村沿紅水河左岸延綿幾公里,一條世行項目修建的機耕路,通村下映坳通到村部,現在很多處路基和回頭彎已嚴重塌方,無法通行,村民出行趕集務工返鄉,只有徒步在曲里拐彎的山路上,艱難的行走。與我掛村的是小韋,年紀輕輕又是外鄉人,畢業后來到這里一直掛點聯系該村,對映山的情況了如指掌,她的生活閱歷讓我肅然起敬。
第一次下鄉就去映山村,準備一些肉菜食品,每人帶著兩個裝滿開水的瓶子就出發。出門、過橋、等車,我們選擇古榴坳進村,這是最近也是相對好走的一條山路。仰視著群山,挽起褲腳沿著古榴坳崎嶇的山路向上蜿蜒,名為山路,其實全是羊腸小道。一路上看見盡是腳下被磨得锃亮的石頭,應該是數百年來村民們用踩出的生活痕跡。隨著不斷前行,路十分難走,行過一程,大家都氣喘吁吁,實在走不動,坐在山腰一塊突兀巨石上休息。眼前連接山頂的幾條鋼筋滑線,正在拉運貨物。同事說物資肩挑背馱上山實在太艱苦了,現在這種方式簡易,但也很危險,前幾年一戶人家,運送十幾只豬崽下山,誰知線斷豬崽全摔死了,一年的希望全部化為淚水。我們聽著心里很沉重,通路成了創建幸福生活家園中最奢侈的愿望。
三個多小時的爬行,衣服擰干了又濕,一身汗腥味夾雜著青草味。我們不約而同做一個深呼吸,繼續前行,待一股作氣沖上山頂坳口的時候,流云窅然而去。坐在山頂,脫光衣服,擼一把汗,真想大吼幾聲,喚醒沉睡的大山,但又怕打破寧靜和諧的氛圍。微風吹拂,山氣氤氳,樹影婆娑。心情仿佛踏青在勝境風光里。山腳下的紅水河隱約傳來流淌的聲音,眼前的群山層巒疊嶂,如一部豐厚的畫冊,迤儷連綿;它們走出洪荒,以一種姿態去承受億萬年的風風雨雨卻巋然不動。一只黑狗,幾聲犬吠,擋住了前行的道路,主人聞聲匆忙出來,隨即呵住了狗叫;幾家農舍映入眼簾,曲徑林蔭,憑添了幾分山居的情性和野性情趣。
在龍灣工作,包村成了常態,進村入戶是常事。有一段時間,新農合登記繳費進度慢,我們分片到戶開展工作,一個人背上行囊,爬上西納坳進映山,這個坳口雖然沒有古榴坳的陡峭,但路途卻長好多。到達坳口,村婦委主任已等候多時,婦委主任是映山為數不多的高中畢業,很能干,本來要去上海帶孫仔,兩委換屆又被選上來。她堅守清貧的山村,我想很可能是相濡以沫的愛情使然。他愛人在映山小學,這里有一百多號學生,是完小中最多的。我們直接去大朗校點,幾個家遠的學生高興吃著自個帶來的午飯,唯一一位老師在破舊的石頭砌成的瓦房里,開著收音機,正在吃面條。學生們都轉過頭投射陌生的目光。老師似乎看出我們對學生入學率的疑惑,連忙說剩下都是難啃骨頭……這里山高路遠,你們上來一趟真不容易……表示與婦委主任再去動員……其實,我們沒有責怪的意思,這里與我家鄉一樣,都是些留守的老人和小孩,該來都來了,他們已經盡力,我聽后真的有些莫名的感慨和羞澀。
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我們沒有古人仁者智者樂山樂水的情懷,下鄉進村卻有種觸動,山飽經風雨忍受嚴寒酷暑,把生命內容隱藏在峭壁的細紋里,我們又何需把世間的榮辱得失掛在眼前。很多時候,我只把翻山越嶺當作生活的一種過程而已。那幾年中,在推進“普九”、計生、新農活、糧食直補等中心工作中,每一次徒步出發,人隨山轉,路隨山轉,一路上慢慢回味村民出行的艱辛,大山鍛造了村民淳樸厚道善良的稟性,卻也阻隔了與外界的聯系。
大石山區基礎設施建設大會戰,全鄉爭取到了14條屯級路、6條四級路和其他項目。在村屯路走線、測量那段時間,我們幾乎每天都穿梭幾個山頭之間,頭戴草帽,手拿柴刀,與村民一起砍伐荊刺芒草等,中午就地食用帶來的便飯,此時即便累得躺在樹蔭下瞇了一會,也有一種付出的喜悅。在加坡至琴棋屯級路動工前,我們從馬山縣里當鄉加坡出發,穿越沒腰荊刺,爬行了一天,到達琴棋村村部,斜陽已寫在村民欣慰的皺紋里!
每次徒步下鄉,所遇到的艱難、無奈一一克服之后,那種欣喜的感覺其實已經回應到自己真實的生活當中了。行走在山路上,在山色之間找到愉悅和輕松,讓我們感受到大自然相依存的生活哲理。一路山行讓我知所進退,一種態度讓我收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