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息吧“好人楊”！施善怎未換取晚景安樂

花顏

為了打發寂寞晚景，保定父親楊炳忠游走于各大汽車修理廠，他不圖賺錢，只想賺些人氣和快樂。他把自己掙來的錢全部用于接濟身邊工友，被冠以“好人楊”。

然而，當工友顧大明向他求助時，他卻表示無能為力。真無力還是假好人？為驗證真身，被高額醫藥費逼急的顧大明綁架了楊炳忠……

空巢老人寂寞難遣，“土豪”父親閑得慌

2013年1月17日，河北保定車行天下店員工顧大明再次找到楊炳忠：“楊大哥，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一把了。”說到傷心處，他不禁號啕大哭。楊炳忠急忙攙起顧大明，面露難色：“不是我不幫你，我手里真沒那么多錢呀。”

時年59歲的楊炳忠，曾是保定田野汽車廠維修工，兒子楊軒宇10歲時妻子因病去世。他沒有再娶，一心拉扯兒子長大成人。兒子讀高一時，為了給兒子積攢讀大學的費用，他從不景氣的田野汽車廠辭職，到騰達汽修廠做了一名高級技師。兒子沒有辜負父親的苦心，清華大學電子工程專業畢業后又被保送讀研，2004年楊軒宇和大學同學兼女友陳莉去日本大阪產業大學留學。后兩人結婚、定居日本，并在大正區千島街開了一家電子公司。移民后，他希望父親也移居日本，可楊炳忠因不適應日本飲食、生活習慣沒有同意。2010年6月，陳莉生產，楊炳忠去日本幫忙照看。楊軒宇也想借此讓父親留在日本，一家人共享天倫。可楊炳忠在日本待了半年就整天憂心忡忡、愁眉不展。楊軒宇問父親怎么回事，楊炳忠只好道出實情：“兒啊，你的孝心爹都明白，可爹想家里那些老伙計們呀。”楊軒宇最終不得不隨了父親回國的心愿。回國前，楊軒宇一再叮嚀父親：“爸，你操勞了大半輩子，現在也該歇歇了，回國后找仨倆好友下下棋，聊聊天，鍛煉鍛煉身體就行，別再去打工了。只要你身體健康，日子過得開心快樂，兒子就放心了。”楊炳忠滿口答應。但回國每天早起逛公園，和小區里的老人聊聊天……日子久了，他感覺自己像一天天挨著等待死亡。每當他獨自回到清冷的家，感覺越發強烈。

為在身邊聚集一些人氣，尋找一些生活的樂趣，他找到騰達汽修廠老板趙曄說：“你只要給我個差使干干，不拿錢都行。”因為得知楊炳忠兒子反對他工作，趙曄考慮再三對楊炳忠說：“不如這樣，平時你愿意來就來，不愿意來就在家呆著，時間自行安排，我們這有處理不了的難題，你就過來處理一下，工資就按工作量來算？”楊炳忠一口答應下來了。在忙碌中，楊炳忠收獲了快樂，也結交了一批關系不錯的工友，顧大明就是其中之一。

被發好人卡工友遇難，“好人楊”進退兩難

時年38歲的顧大明出生于定州一個普通農民家庭，技校汽修專業畢業后留在保定。妻子曹琳琳是亞華紡織廠下崗工，兩人收入微薄，兒子出生后，更是捉襟見肘。在顧大明等工友眼里，楊炳忠只為找樂子工作，簡直就是工友中的“土豪”，他們對楊炳忠充滿了“羨慕、嫉妒、恨”。好在不差錢的楊炳忠并不吝嗇，他經常把兒子寄回來的一些禮品分給工友;自掏腰包請工友喝酒……很快他便在工友當中贏得了“好人楊”的稱號。人們一有難事，便想起找楊炳忠幫忙。作為對楊炳忠的回報，很多工友回老家，都會帶些棗杠子酒或小米等土特產送給他。工友們的追捧和熱情讓楊炳忠很有成就感，對工友出手也更加闊綽。一次，顧大明家孩子腸胃不好，經常拉稀軟便，楊炳忠專程讓兒子從日本寄回喇叭牌正露丸給孩子服用，效果明顯，這讓兩人的關系較常人近了一些。

對于這種密切關系，兒子楊軒宇幾次提醒父親：“爸，現在這社會亂，你和工友們打得火熱沒關系，一定要分清好壞，一個人更要格外小心。”楊炳忠不以為然：“我一個糟老頭子，誰會害我？再說那些工友們都樸實得很。說實話，他們跟我的關系比你還親。”楊軒宇無言以對，只是叮囑父親一人要小心。

天有不測風云。2012年8月，顧大明妻子曹琳琳低燒不退。在河北大學附屬醫院檢查被確診為M2型急性白血病。楊炳忠得知后，主動拿出一萬元錢：“大明，多的我也幫不上你，這些錢你先拿著。”他的慷慨讓顧大明充滿感激。慶幸的是2012年11月，從石家莊白求恩醫院傳來好消息，曹琳琳與兒子骨髓配型成功。然而顧大明欣喜的同時，又被40多萬元高額的醫療費難住了！如果不想辦法籌集，會錯過最佳移植時期。顧大明心急如焚，為了省開支，顧大明把妻子轉回保定的河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一邊籌錢。

2012年12月初，顧大明找工友借錢，工友出主意：“咱這圈里，最能幫你的就是楊炳忠，別人能給你湊多少？”楊炳忠曾主動拿出一萬塊錢救急，顧大明有些不好開口。工友聽了他的顧慮，慫恿道：“你這人可真夠死心眼的，放著佛爺不拜拜泥胎，就算我們借給你，你何時才能夠湊齊換骨髓的錢？”

開口向他借40萬，他會答應嗎？顧大明躊躇之際，醫院再次催促他籌集醫藥費，他無奈地找到楊炳忠：“大哥，你就借我三十萬，我自己想辦法湊十萬。下輩子我當牛做馬，還給你。”楊炳忠為難地說：“我目前手里也就攢了十多萬養老錢，要不回頭我把這些錢取出來？其余的你再去別處想想辦法，哥能幫你的也只有這些。”得到楊炳忠應允十萬，顧大明雖然失落，可還是對他充滿感激。

2013年1月下旬，曹琳琳病情反復，醫院下達病危通知書，顧大明一夜白頭。工友再次指點他找楊炳忠。“大哥，要不你先從你兒子那給我借點，幫我媳婦渡過難關？”顧大明一番話后，楊炳忠面露難色。每月兒子能定時給他寄生活費，已經知足了，他從沒給兒子添太多麻煩！更何況，這幾年日本的經濟也不景氣，他怎么能開口朝兒子要錢？他不悅：“大明，我兒子開的又不是銀行，三四十萬元，哪能說拿就拿出來，再說他這兩年生意也不好做，我自己都從沒主動朝兒子要過一分錢，我開不了這個口。”

再次被楊炳忠回絕，顧大明不是滋味。看平時楊炳忠挺大方，可關鍵時刻還不是沒人情味？

綁架善人驗真身，危機時刻惻隱施善終殞命

當天，堂弟曹莫北到醫院看望堂姐，問明顧大明手術費籌集情況后，生氣地說：“這老東西見死不救！不行咱們綁了他，到時看他有沒有錢？”曹莫北出生于定州農村，小學文化，整天和一幫不良小青年混在一起。顧大明連忙擺手：“犯法的事咱可不能干。”曹莫北見顧大明不同意，悄悄把他拉到一邊：“姐夫，你是不是不想救我姐？如果想救，你就聽我的，明天把老楊綁了，讓他給他兒子打電話要錢，回頭你給他寫個欠條，就算咱借他的，借錢總不犯法吧。先把我姐的病治好了。別的事回頭再說。”

在曹莫北的慫恿下，顧大明最終失去了理智——2013年3月8日，曹莫北開來一輛從一個做二手車生意的朋友那借來的吉利金剛，顧大明給楊炳忠打電話說，今晚自己要去醫院陪妻子，希望楊炳忠能幫著照顧孩子一晚。楊炳忠爽快地答應了。

當晚7點，顧大明接到楊炳忠后，車子卻向北二環的郊外使去，楊炳忠感覺路線不對，忙問去哪兒，顧大明說先把車上的朋友送回家。車開出好一段路，顧大明突然悶聲悶氣地說：“老楊，眼看我媳婦就沒命了，你就幫幫我吧？”楊炳忠一聽，覺得顧大明不可理喻，有些不耐煩地說：“大明，我的全部存款都答應借給你了，其余的錢，我真的拿不出來！”這時車子已經開到北二環朝陽北路北沿保定徐水交界處一爛尾樓附近，坐在楊炳忠旁邊的曹莫北突然說：“姐夫，你跟他廢什么話？我就不信這老東西拿不出錢來。”他拿出一把尖刀，架在楊炳忠脖子上：“別動，老實點，再動我宰了你。”很快，顧大明停穩車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繩子把楊炳忠的手捆起來，一邊捆一邊說：“你現在就給你兒子打個電話，說你相中了一套房產，讓他給你匯30萬塊錢過來。”楊炳忠氣得想破口大罵。曹莫北威脅道：“老東西，趕快給你兒子打電話，否則我要了你這條老命。”顧大明在一旁解釋：“楊大哥，這些錢，我以后一定會還你，你看一眼我給你打的欠條。”他說著從身上掏出一張欠條給楊炳忠看。楊炳忠是又氣又恨，堅決不同意。但面對一臉兇相的曹莫北，楊炳忠知道再僵持下去很可能丟了性命，同意打電話。他謊稱自己在北市區領秀紫晶城看中了一套房產，讓兒子匯30萬元錢過來。楊軒宇以前確實給父親提過買房的事，可父親一直沒有答應。如今父親提出買房，也沒多想就答應匯款，并叮囑父親，到時找個內行參考一下，就掛斷電話。

楊炳忠給兒子打電話時，顧大明忐忑不安：他擔心楊軒宇一時拿不出這多錢，更擔心錢要得太急露出破綻，可沒想到楊軒宇答應得竟然這么痛快！看來楊炳忠說日本經濟不景氣，兒子公司經營狀況不好等都是推托，他根本就不想借錢給自己。顧大明想到這兒，心里對綁架楊炳忠的愧疚感蕩然全無。

顧大明和曹莫北把楊炳忠丟在爛尾樓里，兩人輪流看守。其間，顧大明一直爭取楊炳忠諒解和配合。看到事已至此，楊炳忠無奈地嘆口氣：“大明，你救妻心切我能理解，可這么干確實不地道。這事就這么算了，但那些錢你以后一定要還我。”顧大明連連點頭稱是，并當即把欠條給了楊炳忠。

因楊軒宇經常給父親匯錢，楊炳忠開戶的是一張工商銀行多幣種儲蓄卡。3月11日下午三點多鐘，他手機短信提醒有五萬美元外幣匯入。得知錢已經匯到，顧大明和曹莫北喜出望外，楊炳忠卻告訴他們，外匯需要先到銀行結匯成人民幣，才能支取。曹莫北威脅楊炳忠不要耍鬼把戲，楊炳忠氣憤地看了曹莫北一眼，沒理他。顧大明又好聲哀求楊炳忠幫忙落實。第二天上午，楊炳忠在顧大明和曹莫北的“挾持”下來到廣濟支行，工作人員告訴他們，支取五萬元以上人民幣，需提前一個工作日報款，并帶本人有效身份證才能取款。顧大明和曹莫北只能耐著性子等。3月13日上午9點半左右，顧大明和曹莫北再次到該行順利取出30.3萬元現金。上車后，顧大明說出對楊炳忠的感謝，想帶他到滿城龍門水庫游玩。楊炳忠起初不同意，可在曹莫北的迫使下上了車。原來，曹莫北前一天晚上就和顧大明商量好，等錢到手后就把楊炳忠干掉。起初顧大明不同意，想只要借到錢就把楊炳忠放了，可曹莫北認定楊炳忠事后肯定會報警，并且就算不去報警，顧大明今后也很難還上那么多錢，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殺了他。在曹莫北的指揮下，顧大明最終失去了理智。他們決定假借帶楊炳忠到滿城龍門水庫游玩，借機把他推下水，造成自己溺水身亡的假象。誰知，當天正趕上大霧彌漫，顧大明開車走到保滿路南奇段，不知是因為霧天路況不佳，還是因過度緊張，車子突然撞到路邊一棵大樹上，滾下路邊一米深的溝槽。因曹莫北坐在外側，被甩出車外撞傷昏迷。楊炳忠和顧大明被困在車里。車子落穩后，楊炳忠忍著疼痛從后車窗鉆出來，而顧大明左胳膊在車的翻滾中脫臼疼痛不止。此時，楊炳忠從顧大明的口袋里掏出手機想報警，然而，心中有鬼的顧大明在一旁哀求楊炳忠道：“楊大哥，別報警，這車掛的是假車牌，你報警的話，我進去了，家就真的散了。”說著，眼淚流下來。看著苦苦哀求的顧大明，楊炳忠想起這些年顧家夫妻對自己的好。最終，楊炳忠動了惻隱之心并沒有報警。最后，他們花錢雇當地的一伙小青年把車子推上公路邊，楊炳忠和顧大明一起將一旁昏迷的曹莫北抱上車，準備送他去醫院。

誰知，剛剛發動車子不久，輕微昏迷的曹莫北醒來，當他發現車子向市中心行駛時，突然感覺不妙。“留下楊炳忠遲早是一個隱患，萬一楊炳忠半路反悔，到公安局報案怎么辦？”他向坐在一旁的顧大明使了一個眼色。其實顧大明又何嘗不擔心？只是因為自己受傷，內弟昏迷，他根本再無法實施殺人計劃。見曹莫北醒來，顧大明像又突然看到了希望，看到曹莫北向自己使眼色，當車過一個坑洼處，猛烈顛簸了一下時，顧大明突然大聲“啊”了一聲。楊炳忠聽到喊聲，急踩剎車問顧大明發生了什么事，顧大明佯裝腿又疼得厲害，要楊炳忠停車。楊炳忠不明就里停下車子靠向路邊。誰知，他剛熄火，就被坐他身后的曹莫北用安全帶死死勒住脖子。顧大明也上前幫忙。不一會，楊炳忠就沒了動靜。殺死了楊炳忠，顧大明有些緊張，曹莫北安慰道：“姐夫，事已至此，怕也沒用了。咱們還是趕快想個辦法，把他給處理了。”兩人一商量，決定趁夜色把楊炳忠沉尸護城河。

而楊軒宇給父親打完錢后，想詢問父親收到沒有，并想叮囑父親買房子注意事項，可一連幾天，楊炳忠的電話都無法接通。楊軒宇不放心，又打電話給自己的一個表妹，讓她過去看看父親到底什么情況，可誰知表妹反饋回來的信息卻是家中沒人。一晃幾天過去了，楊軒宇始終也沒聯系上父親，焦急的他讓表妹去新市區公安分局報警。立案后，警方一直在尋找楊炳忠的下落。2013年3月22日，新市區公安分局傳來消息，環衛工人在清理河道垃圾時，在一堆雜草下面發現一具沉尸，與失蹤的楊炳忠體貌特癥極其相似，后經DNA鑒定，死者確系楊炳忠，隨即警方展開調查。很快警方根據楊炳忠失蹤前最后的活動軌跡，鎖定嫌疑人顧大明，3月25日，警方在顧大明家中將左臂受傷的他抓捕歸案。隨即，曹莫北在顧大明的供述下也落入法網。兩人歸案后，很快交代了綁架楊炳忠并撕票的犯罪事實。

顧大明左胳膊脫臼后，一直對妻子謊稱是從楊炳忠那借醫藥費，在取錢的路上不小心碰傷的。曹琳琳心疼丈夫，也對楊炳忠充滿感激：“楊師傅真是好人，如果我能逃過這一劫，下半輩子就是當牛做馬也要還上這些錢。”可她哪里知道，楊炳忠早已死于丈夫之手。直至顧大明歸案后，被蒙在鼓里、還在等待醫院通知配型具體時間的曹琳琳才得知真相。知道丈夫為了救自己竟然去綁架殺人，曹琳琳痛哭過后，幾次拔掉輸液的針頭，想了此殘生，她不住地抱怨自己：“都是我害了大明，更害了老楊，如果不是我得了這要命的病，大明是不會干這傻事的。”為了減輕丈夫刑罰，曹琳琳執意不再手術，把全部余款退還楊家。可無論如何，再也無法挽回逝去的生命，等待顧大明的將是法律的嚴懲。一個用施善換取晚景安樂的孤獨老人，最終卻倒在施善的路上，令人唏噓。更給那些一味滿足空巢老人物質需求，而忽視老人精神空虛的兒女敲響警鐘。

編輯/沈永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