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聶偉
尋找銀幕“宅男”
文/ 聶偉
著名學者
專業影迷與批評家、上海大學教授
代表著作:《華語電影與泛亞實踐》《文學都市與影像民間》 等

當前青春片滾滾浪潮泥石俱下且呈綿綿不絕之勢,市面上一度很流行“十年修得柯景騰,百年修得王小賤,千年修得李大仁,萬年修得何以琛”的說法。從“傲嬌帝”“奶油派”“深情哥”到“壁咚男”,新世紀以來華語青春題材影視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塑造充滿了話題效應,雖然銀幕上的表演盡皆過火,情節邏輯處處存在瓶頸與“結石”,依然能屢創神跡、彈眼落睛。
如果說,伴隨新媒體深度介入傳統的電影產業格局,導致類型邊界原本不甚清晰的華語青春片演變成為更具開放性的概念,那么新媒體的影響力不僅止于影片的市場營銷環節,也似乎于不經意之間調整著觀眾的審美焦點。傳統審美意義上那些青年吶喊者、反抗者或奮斗者,不再是唯一被銀幕消費的核心主角或正統男神,另一些曾經處于故事關系網底層位置的邊緣人物正悄然向中心區域游移,如《微愛》《戀愛前規則》《追愛大布局》《愛情銀行》《意外的戀愛時光》《分手說愛你》《大宅男》《十萬個冷笑話》等影片中的“宅男”,憑借自新媒體社會文化土壤孕育而生的“穴居者”氣質,塑造著另一類呼之欲出的青年銀幕形象。這些隱匿在光鮮衣著背后的宅男們承載著新世代青年群體的“蛋殼”心理:自我封閉、被動參與,卻同樣期待愛情來臨與友情慰藉。對他們來說,“宅”如同蝸牛脆弱的外殼,呵護思想的軟體,在虛擬空間的過程性與情境性體驗中,編織專屬于他們的“意向性生活”和想像式的行為模式。
與斗志昂揚的“中國合伙人”,抑或激情澎湃的“同桌的你”形成鮮明對比,宅男一出場就被定義為鄙視或打趣的對象。《微愛》的無名編劇沙果似乎永遠都在電腦前奮筆疾書,為了滿足投資人的苛刻要求而晝夜不分、工作不息;《追愛大布局》的吳全順面戴一副碩大的眼鏡,自始至終都保持著無精打采的萎靡之態;《戀愛前規則》中的陸飛被刻畫為只能接受女性施救的弱勢男性,兩人的愛情節奏完全由女性單方面操控。
這批被指認為“亞健康”狀態的宅男被“給予”如出一轍的銀幕形象:消瘦木訥、不修邊幅、笨手拙腳、不善言辭。他們自我封閉,這種封閉既可以是物理空間的“宅”,恰如陸飛在《戀愛前規則》中始終沒有踏出房門半步;也可以是心靈世界的“宅”,如《愛情銀行》的何沐陽無力走出多年前的失戀陰影。自我封閉必然導致他們的心理成長滯后,《意外的戀愛時光》與《分手說愛你》的男主角都與電子游戲結下不解之緣,暗示“技術控”在現實世界的幼稚與無力。大多數宅男樂于“宅”,且只能形影相吊地“穴居”在屋內,對其追求的異性對象都懷有孩童式的精神愛戀。愛情追逐賽中,宅男總是扮演守株待兔的那一方,在開始階段自甘陪襯角色,伺機削弱情敵的男性氣質,此消彼長之間逐漸將自我提升為對抗性角色,最終收獲愛情,同時確定自己的核心主角身份。由此,華語青春片的宅男們常常以“先抑后揚”的銀幕敘事,嵌套進青年男女偶像劇愛恨交織的陳舊橋段,其滑稽刻板的形象頗能迎合消費群體基于自我優越心理的觀影快感。在此過程中,陳柏霖、蕭敬騰等人的角色扮演逐漸成為銀幕宅男的標配形象,而放眼國際影壇,已經出現心胸狹隘、自私善妒、精通網絡、智商頗高的馬克·扎克伯格之類的“海扁王”式的角色。有理由相信,以“微信”尋愛并漸入佳境的沙果、借助電腦與網絡完成“追愛大布局”的吳全順等人,只是華語青春片“宅男”界的媒體先鋒。隨著互聯網技術的快速發展,以移動多媒體作為生活語境的“宅男”將更加頻繁地浮現于青春片的人物序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