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偉
當“瑪麗蘇”混搭“勵志姐”
文/聶偉
著名學者
專業影迷與批評家、上海大學教授
代表著作:《華語電影與泛亞實踐》《文學都市與影像民間》 等

“瑪麗蘇”(Mary Sue)源自國外“同人小說”,主人公被美化得強大傲嬌、無可匹敵。事實上,新世紀以來的國產青春片,從《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里的鄭薇到《非常完美》里的蘇菲,通往愛情圣殿的水晶鞋常常存在于“瑪麗蘇”式的幻想世界里。當然,在失去了仙女和魔法支撐的現實版本里,灰姑娘們又會被瞬間打回原形,如同《小時代》系列故事臨近結尾處奔跑在雨地里的落湯雞。只有顧里從死亡線上掙扎復蘇,林蕭、南湘和唐宛如等才能稍稍安頓下她們六神無主的靈魂。
相比較而言,《滾蛋吧!腫瘤君》中銀幕“瑪麗蘇”與絕命“勵志姐”的混搭形象顯得更接地氣。在故事開場熊頓就“衰神附體”,生日當天即遭逢黑色命運“三連摔”,先后失去了工作,男友劈腿閨蜜,又被確診罹患癌癥。但主人公依靠巨大的腦洞風暴建構了若干個“二次元”場景,成為實施自我療救的生命緩沖帶。她幻想30歲成為知名女星,隨便一個噴嚏都能夠引發小范圍地震;或直接搬演知名美劇《行尸走肉》,將《英雄本色》式的暴力美學融入“打怪升級”的通關游戲,偶有危險也會有英俊醫生化身“弩哥”援手。
熊頓是繼《分手合約》里的何俏俏、《被偷走的那五年》里的何蔓之后,白百何第三次出演身患絕癥的銀幕女性,她們都經歷了身患絕癥——暫時性痊愈——病癥復發——離世的人生曲線。不同的是,《分手合約》中的何俏俏兩次因病逃離相處多年的男友,生命的最后時光只能拿來填補人生缺憾;《被偷走的那五年》中何蔓的人生際遇歸結為其強勢作風的“因果報應”,只能嘗試尋回自己丟失的記憶;唯有熊頓不因病魔而喪失生命能量,這位“勵志姐”活得陽光燦爛,充滿笑聲。
表面看,“顏值”控、樂天派、神經大條、缺心少肺,都屬于熊頓個體鮮明的性格標簽,然而將白百何在《失戀33天》(2011)、《分手合約》(2013)與《滾蛋吧!腫瘤君》中具有家族相似性的銀幕形象串聯起來,會尋找到這批80后女性的精神成長脈絡:借助王小賤的喋喋不休的“話療”,黃小仙像金魚一樣在短短33天里迅速忘卻情感創傷,重新投入下一場戀愛;何俏俏與李行通過“食療”和“時療”互相慰藉,她以她的不離換取他的不棄,骨子里依然是期待男性拯救的“野蠻女友”;及至《滾蛋吧!腫瘤君》,主人公的精神與肉體形成了自反式對抗,充滿向死而生的內在張力。正如導演對“熊頓精神”的闡釋,“生死無法避免,挫折無法躲過,我們沒辦法選擇生死疾病,但可以選擇自己的心態”。銀幕“瑪麗蘇”混搭絕命“勵志姐”,以80后社交生活為核心內容的《滾蛋吧!腫瘤君》借助“二次元”想象,部分地實現了青年亞文化對主流社會價值的橋接與嵌入。眾所周知,80后的成長伴隨著電視機、游戲機等大眾娛樂方式的勃興,是飽受互聯網影響的第一代青少年,成年后常常遭受“自私”“浮躁”等詰難,甚至被譏諷為“失敗的一代”。熊頓的形象恰恰是對現實質疑的有力回應,“瑪麗蘇”之于她并非躲避現實的蝸居,而是將自身暫時隔離在現實之外的旁觀與審視,獲取重新返回現實的勇氣與能量。一個曾經外強中干、窺鏡自憐的青年女性,竟然選擇以反常規的無厘頭態度,蛻變為成熟樂觀、三十而立的全新人生觀,向平庸無常的人生宣戰,這是80后銀幕女性帶給觀眾的精神正能量。正如熊頓面對生死疑問做出的宣言:“你得相信,上帝給我們安排每一次掙扎,都是有目地的。這,才剛剛開始。”
面對命運的調侃與擺布,最從容的心態就是:這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