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生活
—— 一線技術工人調查

·本刊記者 雷怡安

工地生活
—— 一線技術工人調查

·本刊記者 雷怡安

在我國各行業逐漸從粗放型向技術型過渡的今天，有這樣一群人常年在施工工地工作，雖然他們并不直接參與樓房、鐵路的修建過程，卻在其中起著關鍵性作用，旁人只是把他們看作普通農民工，卻不知道他們的身份是一線技術工人。

這樣一群人，他們的工作到底是怎樣的呢？春節將至，本刊記者來到工地，和他們面對面接觸。

德陽市在建的棚戶區改造安置小區。圖/新華社

高級技師蔡小波的故事

高級技師是蔡小波最新的身份，2012年，工作了20年的蔡小波獲得了這一職業資格。

高級技師是高級技能工程師的簡稱，不同于一般的高級工程師，他們是技術工人中技藝精湛、經驗豐富和工藝加工生產制造的高級人才。由于臨近春節，加上整個房地產業情況不樂觀，因此最近開工建設的項目并不多，蔡小波也有時間待在租賃廠檢修發動機一類的物件。偌大的租賃廠到處堆放著建筑用料，從腳手架的小扣件到固定房屋的鋼管再到大型塔吊等，在一個工程結束后，蔡小波和工友們會將這些材料運回倉庫，一樣一樣進行維修保養。

采訪當天，倉庫外的一臺發動機需要維修保養，蔡小波和工友們穿著灰色的工作服、戴著安全帽仔細地對這臺發動機進行測試，由于室外溫度太低，試過幾次發動機都沒有動靜，蔡小波并沒有急躁，而是換了個方式重新調試，終于將發動機點燃，此時一串濃煙從發動機排煙口噴出，發動機轟轟作響。

按照他們的話，一個工程項目開工，最先進場的就是他們。不管春夏秋冬，早晨6:30就要起床，7點進入車間，將設備收拾好，8點開始將幾百斤重的塔吊拆分裝車，一般一個塔吊要裝滿6個大卡車，需要兩個小時。10點從倉庫開往施工工地，到現場和施工方進行銜接后，他們就馬不停蹄地組裝塔吊，基本上裝好一個塔吊要花費6個小時。通常情況下，裝運塔吊到施工工地再到安裝完成，調試完畢要花費他們整整一天的時間。

塔吊一般高度為30米，為了工程能夠安全地進行下去，他們就要從安裝到調試步步做到位。爬上30米高的塔吊進行工作，就算經驗再豐富的老工人，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而保證塔吊的安全性，更是整個工程項目順利進行至關重要的一步。由于是高危作業，所以在晚上8點以前就要結束一切安裝調試工作。現年41歲的蔡小波，18歲從成都鐵路技校畢業，進入中鐵二局路橋公司，成為一名普通的工人,而他的職業選擇具有極強的繼承性。

蔡小波的父母作為修建成昆鐵路的老員工，是“獻了青春獻子孫”那代人，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深深影響了蔡小波的成長，所以當選擇工作時，他想都沒想就跟了父母的班。

最開始蔡小波是修理工，開推土機、裝載機、修機器，哪里有工程他就得跟到哪里去。經常幾個月回不了一次家，更談不上對家庭的照顧。蔡小波告訴記者他結婚已經16年，真正一家人在一起的時間幾乎只有8年。

20多年間，憑著一股子鉆研和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蔡小波從一名普通的工人成為現在的高級技能工程師。同時他還是一名班組組長，手下帶領著七八名一線技術工人。

仍然短缺的技術工人

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職業能力建設司司長張立新在談到社會對于高級技工的需求時用了這樣一組數字來說明，技能勞動者的求人倍率一直在1.5:1以上（1.5個崗位對應1個求職者），高級技工的求人倍率甚至達到2:1以上的水平。這說明技術工人的缺口非常大，需求量非常高。

技術工人工作的環境往往是在一線，一線就意味著與危險、復雜、緊急分不開。

蔡小波告訴記者，有一次，一名水下作業的技術工人在潛入深水時突然遭遇水底石塊垮塌，人被重重壓在了下面。由于水底情況特別復雜，經過多次援救都沒能救出水下的技術工人，當時岸上的負責人只能請來了工人的妻子，妻子在知道無力回天后，忍住巨大的悲痛親手掐斷了連接丈夫生命的氧氣管。

這樣的悲劇是所有施工人員、施工單位都不愿意面對的，但是他們是一線的工作人員，必須面對不為人知的處境，因此危險時常伴隨著他們。

而常年在外工作也成為留不住技術工人的原因。蔡小波家有兩兄弟，弟弟也深受家庭氛圍的影響成為一名開挖隧道的一線技術工人，一年只有一次機會回家探親。全年開挖隧道的工人都要待在深山里，與黃了又綠綠了又黃的山林，以及天空偶爾飛過的鳥兒為伴，枯燥和孤獨可想而知。因此許多隧道工人干了一段時間就離開了。

危險和長時間與家人分離，成為影響這個行業招工以及工人們堅持不下去的最主要原因，所以工地上不少80、90后的工人都屬于短期工，干了一個項目就會離開。

而專業技能的要求也讓許多公司招不到人。像蔡小波這樣的高級技師在公司有三個，他們都憑借多年的刻苦鉆研對自我進行提升。蔡小波以前對電力一竅不通，在實際的操作中，經常被電力問題難倒，于是他決定在這上面好好下功夫。“現在社會越來越需要綜合性人才，我們這一行也不例外。”蔡小波說。

在每年的招聘會上，招聘人員對于招聘的工人評價大多數是流動性大，學習性不強，浮躁。雖然在蔡小波那里沒有聽到這樣的說法，但是依然可以從一些細節處發現，現在的年輕工人對于這一行已沒他們那樣的熱忱。用于采訪的會議室，蔡小波說以前擺滿了書，很多都是專業技術方面的學習用書，原來他經常在這里學習。而現在會議室已經沒有書籍，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獲獎證書。現在的年輕人真正愿意學習的已很少了，大家更多的是打牌來度過漫漫長夜。如何讓技術工人在專業上得到不斷地提升，增加他們在這個行業的生存價值，保持技術工人行業的穩定性，他們也在思考中。

逐漸改變的狀況

幾年前，制約技術工人隊伍擴大的原因還有薪酬問題，當時技術工人的工資收入普遍很低。但是近幾年，隨著國家專業型人才需求的加大和經濟形態的轉變，有技術的人在社會里越來越吃香，工資收入也連年翻番。有數據顯示在這5年里，普通技術工人的工資堪比大學本科畢業生（3000元起），有些專業技能強的甚至可以更高。

中鐵二局工地現場。圖/廉鋼

這個數字在租賃公司也得到了證實。租賃公司的經理周建福表示這幾年工人的工資都不錯，一般的技術工人每年能拿到七八萬元，像蔡小波這樣的高級技師，更是以崗位工資、工齡工資加在一起計算的，拿到手的工資都是按固定的薪酬體系計算的。

除了工資，在生活待遇上他們也獲得了不小的提高。租賃公司的技術工人們幾個星期才能回一次家，平時他們都是住在公司里。公司為了讓這些工人們能夠安心工作，專門在離公司不遠處，租了幾間三室一廳的房子，免費讓他們居住。還算不錯的工資和公司人性化的理念讓不少工人們愿意繼續留在公司，而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大批固定的技術工人，讓公司在整個機械租賃市場保持不錯的口碑。

另外，擁有大量技術工人的公司也越來越重視對工人精神、專業知識上的指導和培訓。不定期的，經理周建福和主任曾天蓉還有各班組的組長都會向普通工人進行培訓、宣講。“正因為我們做的事存在著危險性和風險性，所以培訓是非常重要的。”曾天蓉說，將奉獻精神真正植根于每一個工人的心中，才能保證每一項工程保質保量完成；將安全意識天天講，才能保證每一個工人都能安安全全完工。

而更為可喜的是，近年來，國家對于技術工人的貢獻也給予了很高的評價。2015年1月10日，有兩位技術工人，中石化江蘇油田分公司高級技師田明和國網山東省電力檢修公司送電線路技師王進，他們走進了北京人民大會堂，在國家科學技術獎勵大會上斬獲2014年度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面對這一系列的改變，蔡小波和他的工友們已經很知足了，在國家對技術人才越來越重視的大環境下，蔡小波們心中一直為自己所做的事感到自豪，他說他們愿意將這輩子都奉獻在國家大型項目建設上。（責編：彭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