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最后的黑幫家族

這不是伊恩·蘭金的犯罪小說，也不是蓋·里奇的電影，而是實實在在的黑幫紛爭。對于蘇格蘭的地下世界來說，虛構的文學和影視作品一點都不比現實更狗血。

第一顆子彈正中他的臉頰。第二顆撞上他的肋骨，并刺穿肺部。在他掙扎著爬向幾步之遙的家中時，第三顆子彈打入肛門，穿過他的胃，直指心臟。

這位下場悲慘的死者是小亞瑟·湯普森，代號“胖小子”。他是格拉斯哥“教父”老亞瑟·湯普森的長子，而老亞瑟則是蘇格蘭最大的黑幫家族的創始人。1991年8月18日，小亞瑟死在Provanrrull區的自家門口，而兇手一直籠罩在迷霧之中。

直到十年后，蘇格蘭黑社會里最臭名昭著的惡棍之一，才吐出了一份該為小亞瑟的死負責的名單，也解釋到底發生了什么。

保羅·費里斯曾擔任湯普森家族的收債人，是小亞瑟的好友，在兇案后一度被指控為兇手而被捕。湯普森葬禮的前夜，費里斯的兩個朋友鮑比·格洛弗和“香蕉男”喬·漢龍被射殺，這兩人本來被認為是小亞瑟兇殺案的幫兇。他們的尸體被扔在漢龍的車里，車子停在“胖小子”送葬隊伍的必經之路上。子彈首先打中二人的頭部，然后，額外的，又打中肛門——在此之后這種方式就被叫作“格拉斯哥上路法”。

費里斯的案子成為蘇格蘭史上最長的一筆，創紀錄地花費4萬英鎊并從300多個目擊證人處取證。當案件結束時，令警方和受害者的擁躉們大眼瞪小眼的是，費里斯無罪釋放，重獲自由，盡管背了3萬英鎊的人頭懸賞金。

為什么費里斯如此出名，之后又如此被敬畏？要知道他打擊的可是格拉斯哥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黑幫家族，并取而代之。“胖小子”的老爹，老亞瑟·湯普森毫無疑問是格拉斯哥的重量級罪犯，秘密統治了一個城市的地下社會超過30年，直到1993年3月13日死于心臟病發作，享年62歲。

他遵紀守法的父母在1931年蘇格蘭最大的城市格拉斯哥北面給予了他生命，年輕的湯普森在骯臟破舊的貧民窟中長大。由德國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造成的爆炸和恐怖在城市中蔓延。像那個時代的其他小孩一樣，湯普森走向暴力、犯罪和嚴重的媒體壓力的必經之路。最終，他拼盡全力為自己掙得“教父”的頭銜，深受“瘋子”弗蘭基·弗雷澤和倫敦黑幫頭子比利·希爾的喜愛。他在20世紀50年代末的蘇格蘭邊疆開拓出一片區域，一步步成為地下世界的領軍人物并載入英國黑幫的史冊。

老亞瑟的犯罪人生也是從小打小鬧開始的。首次被捕時年僅18歲，因為攻擊另一名男性而被罰款。很快他的檔案里又增加了搶劫、勒索和持贓。他和伙伴一起前往蘇格蘭高地，闖入一家銀行，洗劫了保險箱。但這個特殊的劫案對于老亞瑟來說簡直是災難，他將自己家的鑰匙丟在了犯罪現場，不得不為自己的粗心大意付出兩年的自由。

之后老亞瑟專門從事收取保護費、放高利貸和經營非法賭場的營生。他的一個最珍貴的賭博窩點配備著最新的輪盤、賭桌以及鮮紅的墻上垂簾，但格拉斯哥的警方很快查抄了這里并剝奪了賭博相關的一切設施。這幾乎沒有撼動他的非法游戲活動，在他事業的巔峰期每周都能收入成千上萬的英鎊。

在死里逃生方面，老亞瑟比他兒子可幸運多了。1966年，一枚炸彈在他的MG跑車里爆炸，他62歲的岳母在車中喪生，而老亞瑟卻從車里被甩出來，毫發無傷。當他找到肇事人時，駕駛著自己的捷豹迫使仇家的貨車偏離公路撞上一盞路燈，貨車上二人均喪命。老亞瑟被控謀殺，但因為沒有目擊證人而被安然釋放。

1988年，老亞瑟在家門口被擊中腹股溝。他預約了私人診所治療，并告訴警察他是被崩斷的鉆頭打中的。3年后，一輛小汽車在他家門口的人行道撞倒他，并從他身上碾了過去。但老亞瑟再次幸存下來，并拒絕向警方做任何聲明。

盡管他早期收取保護費、放高利貸、開賭場讓他躋身富人世界，但家族真正的繁榮年代，始于長子“胖小子”的毒品貿易。

隨著滾滾而來的金錢，家族理事會購買了幾棟別墅，將中間打通，裝修成了“豪華宮殿”，稱為“黃松堡”。格拉斯哥毒品市場曾一度被認為價值超過3億英鎊，湯普森家族則控制了一半以上的市場。毒販和走私販對他們聞風喪膽，如果不為湯普森家族服務還不如金盆洗手。

1985年“胖小子”因為一場緝毒行動入獄，前文提到的“殺人嫌疑犯”費里斯也牽扯入內。“胖小子”被槍殺時，距出獄時間還不到6個小時。在此之前，小亞瑟一直被預期接管父親的衣缽。這打擊對于老亞瑟來說太大了，兒子死后的18個月他也死于心臟病發作。老亞瑟的女兒瑪格麗特，1989年死于吸毒過量。2000年時，另一個兒子比利在家門口遇刺重傷，流血不止但僥幸活了下來。

老亞瑟的死讓蘇格蘭黑幫世界陷入混亂，費里斯完美地鉆了空子，并在隨后而來的幫派之爭中搶占了先機，直到1997年他因為軍火走私而被捕。牢獄之災并沒有削弱他的勢力。新一輪的幫戰預計會在次年1月他獲釋后爆發。同時，費里斯還準備出版一本書：《費里斯陰謀》。書中，費里斯列舉了一系列黑幫人士名單，指認他們是警方的線人；他指責英國軍情五處和國家犯罪小組偽造假證陷害他；并聲稱將提供一系列謀殺事件的真實版本。

格拉斯哥的罪犯們逃之夭天，以確保這些無辜的旁觀者在交火中不被牽扯。費里斯自己也曾談到要避免“非戰斗人員”在幫派糾紛中受傷。但即使這樣，2萬份《費里斯陰謀》在發布后的兩周內就銷售一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這本書聲稱“胖小子”是被一個綽號“學徒”的神秘人物謀殺的，后者曾與兩個倫敦的雇傭殺手合作。費里斯說“學徒”是他的一個好友。他說警方不知道“學徒”的身份，“學徒”在格拉斯哥也鮮為人知。盡管書中內容試圖將公眾視線引到其他方向，但隱形的手指著實指向了費里斯自己。

書中一系列線索表明“學徒”就是費里斯本人。“胖小子”的謀殺細節本該只有兇手知道。但書中談到了“學徒”的心理活動，他開槍前在想什么，以及每發子彈打中了受害人身體的什么部位。

雖然這些描述可以作為文學性的需要而僥幸逃過審判，其他的線索則更加引人注目。從書中的描述可以看出，“學徒”與費里斯年齡相仿、身高相近，并來自格拉斯哥的同一區。與之后被謀殺的格洛弗和“香蕉男”關系很近。他們在同一個城市有染，并都和“胖小子”混的不錯。

費里斯說，1991年時，在格拉斯哥附近的路斯格蘭， “學徒”曾在一次事故中開槍誤殺一個人。他還聲稱，同年，神秘殺手槍殺了35歲的威廉·吉倫。費里斯在兩起槍擊案中均被指控，但被陪審團宣判無罪。

費里斯和“學徒”都憎恨托馬斯·麥格勞，他是一個被稱為“持照者”的罪犯頭子，據說是蘇格蘭最富有的罪犯，坐擁1000萬英鎊的不義之財。根據這本書，格洛弗和“香蕉男”被殺的當晚，尸體送到了麥格勞名下的酒吧“快艇”。老亞瑟被邀請來觀看。

麥格勞在一次毒品走私指控中因為證據不明無罪釋放，隨后搬到西班牙，躲避費里斯的書引發的軒然大波。據說他的頭值5萬英鎊。黑幫人士擔心麥格勞的安危將成為接替湯普森家族的各個幫派間一場全面戰爭的導火索。費里斯毫無保留地公開暴露麥格勞是警方線人的身份，他引導幫派追捕他復仇。

“麥格勞不只應該怕我，還應該敬畏我的書和隨之而來的屠殺。他選擇和警察打交道，破壞規矩，現在我要公開地懲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