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制琴師以琴會友走天下

銘心

三尺瑤琴為知音非常歲月締結純美師生戀

43年前的那個夏天，廣州珠江岸邊一幢普通居民樓里，傳出小提琴悠揚、歡快的樂曲，室內，一對青年男女忘情地演奏著。

拉琴的男青年叫譚建華，他身材頎長，英俊儒雅，旁邊那位秀美端莊的女孩叫麥素梅。麥素梅是廣東樂器廠提琴制作班的學徒工，師從小提琴制作大師梁國江及其夫人畢鉆。梁國江對學徒要求很嚴，他對麥素梅說：“要想造出一流的琴，首先要會拉琴，工作之余，你找個老師學拉琴吧！”

經人介紹，麥素梅找到譚建華學拉琴，她起初以為譚建華是位中年男子，沒想到卻是位帥氣青年，他人雖年輕，但琴藝精湛，便虛心向他學起琴來。從此，這對青年男女沉浸在了藝術帶來的享受之中。

相處了一段時間，麥素梅便了解到，譚建華自幼學習繪畫，酷愛文學及西洋古典音樂。很小的時候，他就和父親一起聽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柴可夫斯基等音樂大師的作品，在眾多的西洋樂器中，譚建華對小提琴情有獨鐘，他覺得小提琴的聲音美妙、悠揚，讓初懂人事的他感到神秘和神圣。靠著悟性和刻苦，譚建華年紀輕輕便拉得一手好琴。

譚建華的琴藝讓麥素梅很欽佩，讓她高興的是，譚建華對小提琴制作也非常感興趣，每次教她拉完琴后，他都要向她請教小提琴制作方面的知識，麥素梅也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所學傳授給他。

又是一個周日到了，譚建華教麥素梅拉完琴，興奮地把她拉到自己的書房，麥素梅看到，在房屋角落的一張工作臺上，擺放著一把較舊的小提琴，譚建華當著麥素梅的面，把它分解開來，然后再把調音柱、琴馬、面板、琴頭等器件重新組裝，組裝的過程中，譚建華把自己對制作小提琴的體會以及改進建議一一講給麥素梅聽。

麥素梅頻頻點頭，譚建華神往地說：“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用自己的雙手制作出一把能奏出天籟般聲音的小提琴，讓癡迷小提琴藝術的人都能用上我制作的小提琴！”

麥素梅對譚建華音樂上的才華以及制琴方面的天賦非常欣賞，共同的志趣讓這對年輕人心靈靠得更近了，關系也超越了師生之誼。

一天晚上，譚建華把課堂搬到了珠江邊，對著波光粼粼的珠江水，兩人合奏一曲克萊斯勒的《愛之喜悅》，曲子節奏明快，充滿著歡樂浪漫的情調，演奏完，兩個年輕人相視一笑，依偎在了一起。送麥素梅回家的路上，譚建華買了兩根冰棍，兩人邊吃邊聊，有著說不完的知心話。

當時，譚建華是一家工廠的鈑金工，每月工資僅22元，麥素梅工資比他多一倍。為了學習制作小提琴，譚建華把工資全用到了購買制琴材料以及書籍上，對吃穿一點也不講究，麥素梅心細，經常拿出省吃儉用的錢貼補男友。

譚建華清楚，小提琴制作已有300多年的歷史，頂級制琴師都在意大利、德國、奧地利等西洋樂器較發達的歐洲國家。自從立下制作出讓世人認可的小提琴的志向后，譚建華一心研究小提琴的制作工藝以及專業技巧。只有初中文化的他，看完所有能找到的中文專業書后，還到處搜羅制琴的英文原著。

麥素梅很佩服男友的鉆勁兒，也幫他到處尋找制琴的英文原著。純英文而且專業性極強的原著對于他們來說，無異于“天書”，可譚建華卻沒有退卻，他把原著的一些重要章節抄在紙上，然后查詞典標上中文，實在弄不懂段落意思的，麥素梅就陪著男友找懂英語的專家求教。

譚建華制琴遇到困難時，就讓女友把難點記下來，向師傅梁國江請教，然后回到家里細心摸索。一位年長的鄰居很欣賞這對青年情侶的勤奮與專注，夸贊道：“你們真用心，假以時日，你們將來肯定能成為制琴大師！”聽了老人的褒獎，譚建華和女友相視一笑，信心更足了。

23歲那年，譚建華終于制成了人生第一把小提琴，制作水準得到了業內行家的認可，還被琴友以400元的價格買走，這讓譚建華欣喜異常，麥素梅也替男友感到高興。

此時，譚建華有了一種想法，他對女友說：“我這么年輕，不能當一輩子鈑金工，等我制琴的水平提高了，就辭職專門制琴。”對男友的想法，麥素梅也表示支持。

隨著兩人的感情水到渠成，譚建華和麥素梅結了婚。婚后，兩人生活上是伴侶，事業上是知音，每天都為制琴方面的一些專業問題切磋、爭吵、和解、統一，兩人從不盲目遷就、依從對方，所以按照各自理念制出的琴，風格迥異，卻各有特色。譚建華制作的小提琴音域寬廣，麥素梅制的琴則具有音色變化細膩的女性美。漸漸地，兩人在國內提琴制作界有了些名氣。

走出國門一路賣琴游遍歐洲

改革開放后，譚建華覺得自己還年輕，不能當一輩子鈑金工，決定辭職靠做琴謀生。麥素梅知道丈夫是個拿定主意就勇往直前的人，于是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辭職后，譚建華一心撲在小提琴制作上，制琴技藝提高很快，很多演奏家用他制作的提琴參加比賽，一些專業團體表演時也首選他的琴。上世紀90年代初，譚建華制琴忙不過來，就動員妻子辭職回家和他一起制琴，麥素梅同意了。此后，夫妻二人在他們的家庭作坊里埋頭制琴，成為圈內有名的“制琴并蒂蓮”。

譚建華和妻子深知，真正的頂級制琴師在歐洲，要想學習先進的制琴技藝，必須走出國門。為了圓出國學習之夢，夫妻倆勤儉節約，努力積攢經費。

1995年5月，意大利將舉辦小提琴制作展覽會，屆時全球的制琴高手都會出現在那里。譚建華和妻子決定參會。除了精心制作的四把琴外，他們兜里并沒有多少錢。參加展會后，如果能賣掉手中的琴，他們就準備一路環游歐洲，能轉多少國家，取決于手中琴的出手情況。

在意大利提琴展會上，譚建華和妻子不但看到了多把價值數百萬美元的意大利古典老琴，也欣賞了一些新銳制琴師音質優美、做工細膩的新琴。譚建華試拉了很多標價不菲的小提琴，覺得無論音質、音色還是制作工藝，自己制作的琴都不遜色。endprint

參加完提琴展，譚建華和妻子口袋里的錢已經吃緊了，他們決定給自己的琴找到屬于它的主人。在華人朋友的推薦下，一位當地的提琴師到旅館找到了他們。這位提琴師剛進來時，一臉的漫不經心。譚建華清楚，國外的小提琴藝術家對中國的小提琴制作一向不太看好，認為中國制造的小提琴都是工廠里批量出來的大路貨，根本沒有精品。

看著那位提琴師輕漫的表情，譚建華夫婦不卑不亢，讓他試試琴再說。提琴師接過琴，輕柔運弓，琴音如嬰兒初啼，宏亮清脆，那提琴師神情立馬肅穆起來，拉完第一支曲子，小提琴師又換了首節奏強，需大力運弓的曲子，演奏完三支曲子后，那位小提琴師一臉的意外，向譚建華的華人朋友說了一串意大利語，華人朋友給譚建華轉述：這個意大利提琴師說，他難以置信，這樣的琴真是你們制作出來的嗎？

朋友的話讓譚建華夫婦心中暗喜，那位提琴師問這把小提琴賣多少錢？譚建華看了妻子一眼，把此前商量好的價格報了出來：3000美元！這個價位在國內算是很高的了，當時美金很值錢，3000美金相當于2.5萬元人民幣。

報完價格，那位提琴師毫不猶豫地掏出3000美元遞給了譚建華，然后帶著微笑離去。初次賣琴成功，讓譚建華夫婦信心大增。當晚，他和妻子找了家中餐館，祝賀賣琴成功，并研究下一步的旅游路線。

荷蘭阿姆斯特丹是譚建華夫婦旅行的第三站，在當地華人朋友的引薦下，夫妻二人拜訪了當地一位很有名氣的提琴制造師，與國外同行進行交流，就一些工藝細節，譚建華也毫無保留，并得到了同行的贊賞。同行試拉過譚建華帶來的琴后，贊不絕口，并打電話邀來一位提琴演奏家，讓他試一試譚建華帶來的琴。

那位身材很高、留著長發的小提琴演奏家禮節性地沖譚建華一笑，拿過琴演奏了一曲《圣母頌》，這個曲子情感濃重，格律嚴謹，對小提琴的“抗壓”力要求頗高。那位演奏家拉完曲子，對手中的小提琴反復端詳，還搖著頭喃喃說著什么。

譚建華以為對方不滿意，想請他指出琴的不足之處。沒想到那位提琴家直接開口問價，譚建華伸出三個手指：“three thou？ sand dollars！（3000美元）”那位提琴家立馬掏出三千美元塞給譚建華，臨走前，他一副撿了便宜的表情，對打電話邀請他過來的荷蘭制琴師說了一串話，華人朋友對譚建華說，那位荷蘭提琴家說，想不到中國也能造出水準這樣高的琴，這把琴物超所值！聽了那位提琴家的評價，譚建華和妻子相視一笑，非常開心。

就這樣，譚建華所帶的四把琴以每把三千美元的價格順利賣出，讓夫婦倆有了足夠的經費。譚建華深情地對妻子說：“結婚時，咱們沒錢旅行度蜜月，這些年做琴又這么辛苦，咱們犒勞一下自己，權當補上當年的蜜月旅行吧！”

在歐洲大陸旅行的半個多月中，譚建華夫婦游覽了波恩、巴黎、盧森堡、布魯塞爾、柏林等城市，慕尼黑音樂中心、維也納金色大廳等著名音樂圣地，也都留下了這對中國夫婦牽手同游的身影。當他們身上只剩下3000美元時，他們才回了國。這趟遠足，既讓他們開了眼界，也讓他們對制琴充滿了信心：中國人也能造出頂級小提琴。

琴好品亦佳以琴會友盡享人生精彩

回國后，譚建華和妻子又全身心投入到制琴中去。1996年，英國梅紐因國際青少年小提琴比賽，中國選手樂薇薇選用譚建華制作的小提琴獲得大獎，當小提琴大師梅紐因得知這位中國女孩使用的琴是中國人制作的時，饒有興趣地把琴拿過去仔細觀看，并稱贊這把琴音質很不錯。

得知這件事情后，譚建華和妻子特地制作了一把琴頭為梅紐因頭像的提琴親自送給他，這份特殊的禮物讓梅紐因十分激動。

最讓譚建華夫婦興奮與難忘的是，1997年，梅紐因在北京音樂廳接見了他們，大師一見面就熱情地擁抱著譚建華，盛贊他們的提琴頗具靈氣，有很好的手感和音質。在與大師零距離的接觸中，譚建華獲益良多。

譚建華夫婦在國內制琴界聲名鵲起后，陸續有加拿大、新加坡、日本等國的商人和他們洽淡辦樂器廠，但都被婉言謝絕。在他們看來，琴是有靈魂和生命的，只有單純的心境才能產生純凈的聲音，而質量差的琴，只是對美的玷污。因此，他們夫妻堅持認為，只有家庭小作坊才能制作出精品琴，從而拒絕開工廠。

譚建華夫婦清楚，雖然他們的琴質量上乘，但要得到更多人的認同，能賣出更好的價位，得憑誠信在國內獲取良好的口碑。

2006年元旦前的一天，譚建華接到來自云南一位顧客的電話，這位顧客叫李衛東，是一家交響樂團的二提首席，妻子是副首席，他們拉的琴是花5萬元從譚建華手里買的。那天，他們排練完，把兩把琴放在汽車的尾廂，然后去商場購物，出來后卻發現尾廂被撬，兩把琴不翼而飛，李衛東頓時傻了眼，這兩把琴是樂團出錢買的，弄丟了可是要賠的，可他們工資不高。無奈，李衛東撥通了譚建華的電話，把自己丟琴的經過以及目前的困境說了出來。

李衛東只是試著給譚建華打個電話，并沒有提其他要求。沒想到，第二天下午，他便接到譚建華打來的電話，說我在昆明機場，給你專門送琴來了。李衛東很是吃驚，趕緊和妻子驅車去接譚建華，譚建華一見李衛東的面，就笑著說：“李先生，知道你和妻子丟琴很著急，怕影響你們的演出，就把這兩把同等質量的琴給你送過來，這兩把琴不收費，我和妻子加班再做兩把就是了！”

譚建華誠懇的話語令李衛東和妻子十分感動，他們萬萬沒想到，譚建華不但送琴上門，還分文不取，李衛東緊緊握著譚建華的手，卻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謝意。

譚建華“千里送琴、分文不取”的故事被琴手們口口相傳，許多樂團和琴手知道譚建華夫妻的為人以及高超的制琴技藝，紛紛上門訂制他們的琴，數不清的普通琴友也上門求購，譚建華和妻子對每一位客人都熱情接待，精心幫他們制琴。

制琴是譚建華和妻子的人生第一樂趣，他們還喜歡以琴會友，云游天下。第一次出國賣琴環游歐洲，讓這對夫婦有了“賣琴旅行”的情結。十幾年來，夫妻倆每遇到出國機會，就帶著自己的琴上路，一路賣琴一路旅游，十分灑脫。

每年年初，他們都要制訂當年的制琴和出游計劃。每年少則半個月，多則兩個月，他們在自己的汽車后尾廂里放上幾把琴，然后按照訂好的路線游玩下去。

以琴會友更是譚建華夫婦旅途中的一個重要內容。在古都西安，一位熱衷收藏小提琴的琴友聽說譚建華夫婦賣琴旅行來到西安后，專程到酒店拜訪，志趣相投讓他們相談甚歡。這位藏友不但買下譚建華的一把琴，還請他們夫婦欣賞自己的藏品。此外，古都西安讓人嘆為觀止的面食以及各種小吃，更讓譚建華夫婦大快朵頤。

多年來，譚建華和妻子邊做琴邊旅游，致使年過花甲的他們并沒有多少存款。當年一位做琴的朋友有了積累后開起了工廠，如今成了身家上億的老板，他到譚建華不到百平米的家中作客時，搖著頭說：“老譚，我看你家里也只有這十幾把琴值錢了，當年如果像我這樣干，你也成億萬富翁了！”

譚建華笑著對老友說：“生活的本質應該是創造和享受，不應該被金錢所束縛。人生幾十年光陰，應該盡可能活得精彩些，我和妻子憑興趣掙錢，然后按自己的方式生活，這是我們的人生理念，也讓我們享受到了生活的樂趣！”聽了這話，富豪朋友若有所思。的確，創業這么多年，他每天忙忙碌碌，卻忽略了人生最美的風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