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的冬天很溫暖

宋宋

你能想象嗎？從江南小鎮一路奔到冰天雪地的北方，她懷中始終抱著那兩條接吻魚，帶著它們上火車，下火車，從江南到北方。

當她帶著一身疲憊，捧著那兩條接吻魚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驚訝地張大嘴，傻傻地問她：“你怎么帶它們來？這么低的氣溫，它們不會活很久。”她一邊打量著他的“狗窩”，一邊回頭對他笑：“讓我證明給你看。”他使勁地搓她凍得發紅的手，嗔怪道：“連起碼的保暖防護都沒有，就到處跑，凍掉了耳朵，別哭著喊著找我要。”

是的，這兒真冷，一下火車，冰冷的風立即穿透了她單薄的衣衫，冷得她想哭，冷得她都說不出話來。他的“狗窩”在城鄉接合部，是一間民房，沒有暖氣，放在廚房里的半碗水，一會兒便結了冰。盡管知道很冷，但對于她這個江南女孩，終究不知道冷是一個什么概念。他給那兩條接吻魚蓋上棉被，然后留下一點點縫隙，讓它們呼吸，然后給她穿上他的棉襖，讓她在家中等著，他去街上給她買羽絨服。

等待的間隙，她的鼻子有些發酸，他一直告訴她，說他過得很好，很好的概念只是為了不讓她擔心。在這個陽光稀薄的城市，東歐風格的城市建筑，繁華與美好都與他們無關，他們住在這個據說不久就要拆遷的房子里，規劃著自己的未來，茫然不知所措。

穿著他買來的銀色羽絨服，高筒靴子，還有長圍巾，一下子暖和了很多。他去上班，她清理著他的小屋，把酒瓶子裝進空紙箱里，然后一起扔掉。以前他是不喝酒的，可是現在他在這兒學會了喝酒，有時候也會讓她喝兩口，據說是為了保暖。然后她又跑了很遠的路，買了窗簾和一棵大白菜，她想以后不會再讓他光吃方便面了。做好這些，她四處打量著，這個窩有了一絲家的味道。

然后就開始到處找工作，她不能總讓他養著，他們要攢錢買房子，然后結婚，在異鄉開花散葉生根。以為口袋里有文憑，還有工作經驗，想找一份工作還是比較有把握的，誰知道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很多單位都以她不是本地人，存在不穩定因素，而拒絕她。那段日子，真的很灰心，兩個人在一起，光有愛情是不夠的，還要有面包。

她每天出去找工作，拖著累了一天的雙腿，還有毫無結果的無奈回到家里，和他拱到一起，看小小的接吻魚在魚缸里打架。它們打架的方式很特別，當它們兩個相遇時，雙方會習慣性地伸出長嘴唇，用力地“吻”在一起，長時間不分開。不過這不是愛的表示，而是保衛各自的地盤不受侵犯，直到一方退出，才會宣告“接吻”結束，戰斗結束。每次欣賞完接吻魚的表演，他都會壞笑著說：“我們也學它們打架吧！”她轉身逃，但那么小的一間房子，輕易地就被他捉到。

這兩條接吻魚，給他們異鄉單調寂寞失意的生活帶來了樂趣，每天晚飯后，他們都會把魚缸從被窩里抱出來看一會兒，這兩條熱帶魚，跟著他們受了很多苦，它們需要陽光和溫度，卻天天躲在被窩里取暖。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有一天，他生病不肯去醫院，她知道他是擔心錢不夠用，除了要負擔房租，還要負擔她的生活，她心中很難過，覺得自己像一個包袱，讓他背負得很艱難。夜里，他發燒很厲害，她跑出去給他買藥，走在黑漆漆的街上有點膽戰心驚，街上很少人，藥房也很少開門，一家家地去敲門，很多人不肯開，央求人家等著救命，說盡好話，買了一把退燒藥，興沖沖地趕回家。他看到她，很生氣，罵：“這個地方治安不好，夜里很少有人出門，出了事兒，我怎么辦？”她被他罵得哭了，他伸手攬住她，有氣無力地說：“我只剩下你，你不能有事兒。”

她哭得愈加厲害，那種相依為命、相濡以沫的感覺，令她鈍疼，一點一點滲進皮肉之中，尖銳而溫暖。也是那一夜，她下決心去那家地板廠上班，做著一份保管員的差事，盡管辛苦，但有了薪水，會讓日子好過一點。她是背著他去那個地板廠做事兒的，因為他不同意她去那里，工作環境不好而且又辛苦，因為這件事情，他們已經爭執了好幾回。

他很內疚，說不能給你好日子過，所以他要換工作。她不同意，結果又吵，就像那兩條接吻魚，不斷地吵架，不斷地和好，在吵架與和好中慢慢地溫暖著彼此。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