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惠青,于俊生
(1.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355;2.青島市中醫醫院,山東青島 266033)
對李東垣論治內外傷病的一點思考
于惠青1,于俊生2△
(1.山東中醫藥大學,濟南 250355;2.青島市中醫醫院,山東青島 266033)
一般認為李東垣之書詳于內傷而略于外感,故分析了李東垣撰寫《內外傷辨惑論》《脾胃論》的歷史背景,以及“人迎候外,氣口候內”脈學理論對其學術思想形成的影響,認為李東垣所論“內傷病”除指通常意義上的七情、飲食、勞倦等所致的疾病外,還包括因暑濕、疫癘之氣等所致的外感病。李東垣在“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的理論指導下論治內外傷病,并就除風濕羌活湯、羌活勝濕湯、補中益氣湯、胃風湯、清暑益氣湯等方論治外感病的特色作了分析。
李東垣;內外傷辨惑論;脾胃論;外感病;內傷病;病機理論
朱丹溪在《格致余論·序》中說:“仲景之書也,而詳于外感……東垣之書也,而詳于內傷。”自此,中醫學界多宗“外感效仲景,內傷法東垣”之說。近年有學者[1]對此提出疑義,認為李東垣是把外感熱病作為主要研究對象;也有的[2]提出要“從疫病角度思考補中益氣湯”。李東垣的學術思想集中反映在他晚年的論著《內外傷辨惑論》和《脾胃論》中,筆者通過學習在此也談談對李東垣論治內外傷病的一點思考和認識。
《內外傷辨惑論》是李東垣的代表作之一,他在全面領會《內經》與《傷寒論》理論的基礎上,結合老師張元素和自己豐富而成功的臨床經驗,對外感和內傷疾病進行了系統論述。李東垣以內外傷統括諸病,遵循《素問·陰陽別論》“善診者,察色按脈,先別陰陽”的思想,在《內外傷辨惑論·辨脈》中說:“古人以脈上辨內外傷于人迎氣口,人迎脈大于氣口為外傷,氣口脈大于人迎為內傷。”明確指出其診察原則是人迎候外,氣口候內,臨床可根據兩者脈動的強弱分辨外感與內傷。
西晉·王叔和《脈經》提出“左為人迎,右為氣口”說。托名王叔和所著(實為南北朝高陽生)的《脈訣·七表八里脈總論》說:“表脈參見于左,而客隨主變;里脈多見于右,而主隨客變。左手三部所主,溫風寒也,溫風寒病得于外;右手三部所主,燥濕暑也,燥濕暑病生于內。”可見,《脈訣》所言左、右手三部所主之脈,是對外感六淫而說,溫風寒病得于外,燥濕暑病生于內。李東垣在繼承前人“左為人迎,右為氣口”脈學理論的基礎上,在其所著《脈訣·指掌病式圖說》中對此進一步發揮。本書“辨六淫外傷六經受病于人迎說”指出:“左手關前一分為人迎者,是候天之寒暑燥濕風火中傷于人,其邪自經絡而入,以迎納之,故曰人迎。”在“辨五臟內傷七情于氣口說”指出:“右手關前一分為氣口者,以候人之臟。”《內外傷辨惑論·辨脈》又說:“外感風寒,皆有余之證,是從前客邪來也,其病必見于左手,左手主表……內傷飲食及飲食不節,勞役所傷,皆不足之病,必見于右手,右手主里。”自此,左為人迎,辨外感風寒;右為氣口,辨內傷飲食之說,遂成為李東垣以人迎氣口分內外傷的重要脈學依據。
不僅如此,李東垣在《脈訣指掌病式圖說·辨六淫外傷六經受病于人迎說》中,不但對天之寒暑燥濕風火六淫之邪傷人受病于人迎(左手)進行了論述,而且把暑、濕、燥邪傷人受病于右手也給予闡釋:“足陽明傷濕之脈,人迎與右脈澀細而長”;“足太陰傷濕脈,人迎與右關皆濡細而沉”;“手少陽傷暑脈,右尺與人迎皆洪虛而數”;“手厥陰傷暑脈,右尺與人迎皆沉弱而濡”;“手太陰傷燥者,脈右手與人迎皆沉澀而數”。而足太陽傷寒脈、足少陰傷寒脈、足少陽傷風脈、足厥陰傷風脈、手少陰心傷熱脈均見于左手而無關右手。很明顯,這與《脈訣》中“溫風寒病得于外(見于左手),燥濕暑病生于內(見于右手)”的觀點相一致。李東垣著作中把暑濕等外感病放在內傷中討論,關于暑熱病的論述最多也最詳,并首創清暑益氣法,制訂清暑益氣湯等,可能受此脈學理論的影響。
理解古代醫家及其所著離不開當時的歷史背景。李東垣生活在南宋偏安、金元戰亂的動亂年代,當時二三百年間疫病流行十分頻繁。《內外傷辨惑論》和《脾胃論》是李東垣經歷了大疫流行之后的發憤之作[1]。《內外傷辨惑論·辨陰證陽證》中說:“向者壬辰改元,京師戒嚴,迨三月下旬,受敵者凡半月……此百萬人豈俱感風寒外傷者耶?大抵人在圍城中,飲食不節及勞役所傷,不待言而知。由其朝饑暮飽,起居不時,寒溫失所,動經二三月,胃氣虧乏久矣,一旦飽食太過,感而傷人,而又調治失宜,其死也無疑矣。”又指出:“舉世醫者,皆以飲食失節,勞役所傷,中氣不足,當補之證,認作外感風寒,有余客邪之病,重瀉其表,使營衛之氣外絕,其死只在旬日之間。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可不詳辨乎……計受病之人,飲食失節,勞役所傷,因而飲食內傷者極多,外傷者兼而有之。世俗不知,往往將元氣不足之證,便作外傷風寒表實之證,而反瀉心肺,是重竭其表也,安得不死乎?”
按常理,外感是指六淫、疫癘、戾氣等所致的疾病,內傷是指七情、飲食、勞倦等所致的疾病。從上述李東垣對疾病病因的感慨反問“此百萬人豈俱感風寒外傷者耶?”以及《內外傷辨惑論》“十三辨”中可以看出,李東垣所說的“外傷”僅單指“外感風寒”,他用“非此即彼”排除法推論,凡不屬于外感風寒者就都是內傷病,所以李東垣所說的“內傷病”是包括我們現在常稱的內傷病和非風寒外感的外感病,如風溫、濕溫等廣義概念[3]。
按照通常意義上“外感病”的涵義,來探討李東垣論治外感病的證治特色,對全面理解和把握李東垣學術思想十分必要。
李東垣認為,無論是外感、內傷皆與脾胃有關。正所謂:“天地之邪氣,感則害人五臟六腑,及形氣俱虛,乃受外邪。不因虛邪,賊邪不能獨傷人,諸病從脾胃而生明矣(《脾胃論·脾胃虛實傳變論》)。”外感風寒之證,是由于“既脾胃有傷,則中氣不足,中氣不足,則六腑陽氣皆絕于外”,衛表不固,腠理疏松,易受風寒之邪;或由于脾胃氣虛,“脾胃之氣下流,使谷氣不得升浮,是春生之令不行,則無陽以護其營衛,則不任風寒,乃生寒熱,此皆脾胃之氣不足所致也”(《脾胃論·飲食勞倦所傷始為熱中論》)。其對應的原則為:“內傷脾胃,乃傷其氣,外感風寒,乃傷其形。傷外為有余,有余者瀉之;傷內為不足,不足者補之。”李東垣在治療外感病時奉行“瀉其有余,補其不足”的原則,如除風濕羌活湯、通氣防風湯、羌活勝濕湯等,均以辛溫解表之羌活、防風、藁本等為主要藥物,以疏風散寒祛濕,峻瀉其表。但對于中焦之氣已傷,表現為寒熱、脈虛大無力之時,則以補中益氣湯以治療虛人外感[4]。如在補中益氣湯后的“四時用藥加減法”中云:“以手捫之而肌表熱者,表證也。只服補中益氣湯一二服,得微汗則已。”
并在《內經》《難經》飲食、勞倦、情志傷脾胃認識的基礎上,又提出“腸胃為市,無物不受,無物不入。風寒暑濕燥一氣偏勝,亦能傷脾損胃”(《脾胃論·脾胃損在調飲食適寒溫》)的見解,說明外邪可以直接進入胃腸致病。如謂大人小兒風冷乘虛入客腸胃,水谷不化,泄瀉注下,腹瀉虛滿,腸鳴而痛,乃腸胃濕毒,下入豆汁,或下瘀血,日夜無度者,治宜胃風湯。李東垣所觀察的疾病,顯然有不少是胃腸道傳染病,如菌痢、腸傷寒等,中醫認為多屬于濕熱、濕溫,這些“外邪”就是從口鼻直接侵入人體致病的。正是基于此,有些學者從流行病學、癥狀學的角度進行對比分析,認為李東垣所治病證可能是流感、胃腸道傳染病,或是流行性腮腺炎、鉤體病、鼠疫等[5]。
暑濕之病,李東垣在《內外傷辨惑論》《脾胃論》分別列“暑傷胃氣論”和“長夏濕熱胃困尤甚用清暑益氣湯論”專篇予以討論。《內外傷辨惑論》中說:“此病皆因飲食失節,勞倦所傷,日漸因循,損脾胃,乘暑天而作也。”《脾胃論》說:“時當長夏,濕熱大勝,蒸蒸而熾,人感之多四肢困倦,精神短少”等。
清暑益氣法為李東垣首創、后世所宗,并予發展。李東垣在《脾胃論》中指出:“以黃芪甘溫補之為君;人參、橘皮、當歸、甘草甘微溫,補中益氣為臣;蒼術、白術、澤瀉滲利而除濕;升麻、葛根,甘苦平,善解肌熱,又以風勝濕也。濕勝則食不消而作痞滿,故炒曲甘辛、青皮辛溫,消食快氣;腎惡燥,急食辛以潤之,故以黃柏苦辛寒、借甘味泄熱補水;虛者滋其化源,以人參、五味子、麥門冬酸甘微寒,救天暑之傷于庚金為佐,名曰清暑益氣湯。”清·薛生白推崇李東垣清暑益氣法,在《溫病經緯·濕熱病》指出:“濕熱證,濕熱傷氣,四肢困倦,精神減少,身熱氣高,心煩溺黃,口渴自汗,脈虛者,用東垣清暑益氣湯主治。”但清·王孟英在《溫熱經緯》中評論李東垣所制清暑益氣湯“雖有清暑之名,而無清暑之實。”認為李東垣方中藥多辛燥,不利于暑證,另立清暑益氣湯。并曰:“余每治此等證,輒用西洋參、石斛、麥冬、黃連、竹茹、荷桿、知母、甘草、粳米、西瓜翠衣等,以清暑熱而益元氣,無不應手取效也。”實際上兩方均有清暑益氣的作用。王孟英之方重在養陰生津,用于暑熱傷津之證;李東垣之方側重健脾燥濕,其生津之力較遜,適宜元氣虛弱,外感暑濕或暑濕纏綿損傷中氣者。臨床經驗表明,暑濕感冒往往既有暑濕傷表的外因,更有肺脾氣虛、中陽不振的內因。投香薷飲類芳化劑療效不高,用李東垣清暑益氣湯效果很好[6]。
綜上所述,李東垣所論“內傷病”,除了指通常意義上的七情、飲食、勞倦等所致的疾病外,還包括許多因暑濕、疫癘之氣等所致的外感病。李東垣在“內傷脾胃,百病由生”理論指導下論治內外傷病,其方不僅用于治療內傷類疾病,治療外感病也頗多效驗[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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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222.15
A
1006-3250(2015)06-0644-02
2015-03-17
于惠青(1986-),女,山東青島人,醫學博士,從事中醫脾腎疾病的理論與臨床研究。
△通訊作者:于俊生,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Tel: 13953218501,E-mail:yujs00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