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立
老李最近說了說他的故事,就幾個星期前的事。晚飯時他面對桌上的菜,有點不高興地問:
“怎么又是雞蛋炒蝦仁?”
喔,我去他們家吃過飯,李嫂的雞蛋炒蝦仁是絕活之一,蛋剛下鍋半生不熟時,加進蔥花與蝦仁立刻拌炒,起鍋前灑點香油,頓時香味四溢。那蝦呀,脆,而蛋,仍帶著點濃稠味,整盤菜亮晶晶的。老李怎么對這道菜有意見?他說,其實他愛吃蝦仁,老婆做的雞蛋炒蝦仁,憑良心說,沒什么好挑剔的,只不過一吃十幾年,有點膩。那么李嫂怎么回應他的抱怨呢?李嫂甩下筷子眼睛都紅了,她說:
“都是為你炒的,這么多年,難道你不曉得我對蝦過敏,一吃就渾身起紅疹子。”
老李無言,李嫂無言,我聽了之后更無言。
再說王臺生,他在一家貨運公司干了不少年,升到中級主管的位置,薪水不算多,養家糊口算勉強,但王臺生樂天知命,從不抱怨。這幾年網絡購物火熱,連帶著快遞業也異常興隆,年底老板一高興,多發了3個月薪水。王臺生將兩個月的份例上繳以提升家庭生活水平,留下一個月的工資替老婆買了個名牌包,除夕夜那晚當禮物送上。以為老婆會感激涕零,沒想到她用眼白看了看包,撂下一句話:
“我用這包,配嗎?”
王臺生無言,我當然更無言。真是好心沒好報啊!
好吧,說到我自己,前陣子痰多,發現中式菜肴多賴大火、油多、快炒做成,每天炒菜的人吸進的油煙量很可怕,所以體貼地對老婆說,以后你少炒菜,學廣東人,多煲、多煮、多蒸,這樣有益健康。老婆瞪大眼睛看了我好一陣子才開口:
“你不會幫我換個好的抽油煙機?”
哈,也對,不可能完全不炒菜,換抽油煙機是王道——不對,老婆其實是這么說的:
“說得輕松,不炒菜,你愛吃蛋炒飯,能用飯鍋蒸出蛋炒飯嗎?”
這我倒沒想過,不進廚房的人終究成天研究、推測,不切實際。我,換抽油煙機。
我岳父眼睛不好,有天見他伸出筷子老往盤上印的那朵花上夾,岳母了解,以后在他面前擺個小盤子,幫他把菜夾到盤子里,既看得比較清楚,也不必費心在調整筷頭的瞄準方位上。80多歲的老人家從此吃起飯似乎更快樂,因為他少了壓力,不必成天對不常見面的女婿解釋他亂翻菜其實是眼力不好。如今大家有了新習慣,替老人家夾了菜送進他面前的盤子內。
得到啟示,我對老李說,他若是看到什么想吃的,從網絡上抄下來,或者買本食譜書翻給李嫂看,只需說:“哪天能不能來做做這道菜?”我想李嫂一定很樂意嘗試,不再提過敏的事——光是雞蛋炒蝦仁,她可能也早就炒煩了。那么王臺生呢?也有主意,下回他要是再拿到獎金,何不領老婆進百貨公司,看她要什么再幫她買,簡單省事。王臺生說:
“不必了,沒有下次,她想要什么,自己去買。”
聽起來王臺生是個記仇的男人。
至于我家的抽油煙機戰爭仍未結束,因為廚房的空間已經固定,換上大抽油煙機可能得拆掉一部分料理臺,這下子工程大了。我思考,也許應該借此機會將廚房翻新?記取王臺生的教訓,我對老婆這么說:
“干脆把廚房里的舊料理臺換新的,順便再裝臺洗碗機。你看著辦。”
不是我不主動主導這件事,而是男人都該清楚,廚房是女人的圣地,她們的天下,容不得第二個人。再說,我有耐心去搞那些櫥柜瓦斯爐嗎?
老婆兩眼一亮,對我露出獎勵的笑容。當然,我知道處女座的女人想得細,恐怕光是個換料理臺就夠她盤算兩個月,而我也能清閑兩個月,比較起來,劃算。
當然,我也學會老丈人那套,弄個盤子在面前,伸出筷頭指指:給我來塊紅燒肉。也可以假裝瞇起眼問:咦,那是什么東西,螃蟹還是魚?這樣我能吃“殘障餐”,聲控飯桌。不過有時候女人真不體貼,她把螃蟹夾進自己碗內,罵:
“你是老花眼,不是近視眼,別懶到連伸個筷子都不肯。”
如果對她說我五十肩(肩周炎),她能體諒我嗎?算了,當男人,尤其是家里的男人,謙遜點,長保安康。我把筷子伸出去夾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