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回來，還得走

海草

我跟千千萬萬的外出打工者一樣，在外面流浪似的漂泊，不敢回家，我怕我回家父母的那種期盼的眼神，更不敢看到自己女兒那種無辜的表情。

我十五歲離家，外出打工，從最開始最底層開始，受了不少苦，我都能忍，都能扛，可是我卻無法直面自己親人的眼神。

去年中秋，父親給我打電話無意中說到女兒生病了，我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女兒本來就失去了媽媽，我這個父親在這個時候不能關心她，我很自責，很愧疚，給她通話的一瞬間我就覺得無可奈何的無力感要炸出我的胸口撕裂開來。我一遍一遍地告訴女兒，別怕，爸爸馬上買票回去看你。可就在這個時候，母親一把搶過了女兒的電話，直截了當的告訴我：“你不用回來，回來有什么用，等你回來，病早都好了。”我執拗：“憑什么不讓我回去，我作為爸爸我應該回去。”母親卻冷冷地說：“你別回來了，回來費錢，你是爸爸，又不在身邊，就別整這些沒用的，把錢省下來，你閨女明年可就得上小學了。”

我一直以為，母親是感情麻木的，她心硬，跟石頭一樣，每次我回家，總是不斷地給我重復不要回了，別回來之類的話，這對于一個回到家的打工者猶如一盆涼水，倒澆到頭上，心里瞬間涼了一大截。我不愛和母親說話，回去也不愿意多看看她。

今年過節，大年初一吃完飯，漫天的鞭炮聲噼里啪啦，趁著母親一旁帶著女兒玩兒，父親一把拉住我到一旁說話。父親抖了抖衣兜，問我：“臭小子，過年，怎么看見你媽表情就不對？”我只好笑笑說：“沒有這回事。”說完就準備轉身走，父親拉住我說：“孩子，你媽疼你愛你，但是她不敢說啊，她怕說想你，你知道她為啥不讓你回來不？”我搖搖頭，他又說：“你知道不？你每次回來，就幾天的時間，你媽媽是看你也看不夠，她知道她留不住你，你反正還得走，你走了出去上班了，你媽媽半夜偷偷流眼淚能流一個月。我只好在旁邊勸著，不讓你走，不賺錢也不行啊！你別埋怨你媽媽，她嘴上說不讓你回家，是因為你還得走！”

我被這些話震驚了，我一直以來都誤解我的母親了，我的媽媽，一個年過六十的老太太，不辭勞苦的給我帶著女兒，有時候還要做一些農活兒。更無奈的是，她明明心念著自己在遠方的兒子，卻只能口是心非。

我趕忙跑到母親身旁，抱住了她，我輕輕地說：“媽，對不起，我沒能一直陪著你。”母親聽到我這話眼淚流了出來，她告訴我：“是我對不起你，兒子，讓你離家這么遠辛苦工作，你記住，在外面，別想家，別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