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末
編者按:黨的十八屆四中全會提出了“依法治國”的偉大方略,為中國夢的實現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回顧中華民族的歷史,在古代和近現代,都涌現了一批法治方面的典型人物。可以說,一股“法的精神”雖然不那么強勁、不那么主流,但始終在華夏歷史的深處回蕩……為此我們編發了《人間正道是法治》這組稿件,以章回體的形式,再現中國法治史上的閃光瞬間。
第一回 韓非子法不阿貴 曹孟德棒打土豪
話說在中國古代,所有的智者都渴望遇到明君,可惜卻往往難以如愿,因為昏君是常態,明君只是非常態。同樣,所有的明君也都渴望遇到智者,但真正能始終善待智者的明君卻鳳毛麟角,因為反復無常、難以捉摸本是人類君主的共性,就連明君也不例外。
秦始皇和韓非的故事,就很讓人感喟。
韓非本是戰國時期韓國的一位貴族公子,他的學問很深,文章也寫得很漂亮。有一天,秦始皇讀了他寫的文章,感慨地說:“如果我能見到這個人,并同他交朋友,就是死了也沒有什么遺憾的。”
秦始皇決定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達到目的,他命令自己強大的軍隊猛攻弱小的韓國,以交出韓非作為休戰的條件。韓國哪里是強秦的對手,只得交出韓非以換取停戰。
這時,韓非的同學李斯正在秦國做宰相,他聽說韓非要來,頓生嫉妒,竟然不顧同窗情義,在秦始皇面前大進讒言。他說:“韓非是韓國的公子,即使大王重用他,他也肯定不會誠心實意地為秦國效力;如果不重用他,將來他回到韓國后,必定會成為大王統一天下的后患。依臣之見,不如找個罪名把他殺掉,以了卻一樁心事。”
秦始皇居然把自己曾經的感慨全然忘掉,竟覺得李斯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對韓非是殺是留,一時拿不定主意,便下令把他暫時囚禁起來。在獄中,蒙在鼓里的韓非還傻呵呵地問獄吏:“我究竟犯了什么罪?”獄吏說:“一棵樹上不能棲兩只雄鷹,一個籠子里不能關兩只老虎。你和李斯都是有才干的人,當今之世,這樣的人不是被重用就是被殺掉。你就認命吧!”
韓非這才醒悟過來。為了避免受辱,他當晚便自縊于獄中,年僅47歲。過了幾天,秦始皇要見韓非,當他聽到噩耗后,連聲說:“可惜,可惜。”
韓非是先秦法家的杰出代表,他融匯了商鞅、申不害、慎到等法家的思想成果,建立了一個將“法”、“術”、“勢”結合起來的思想體系。“法”是指法令條文,“術”是指國君駕馭群臣的權術,“勢”是指最高統治者的特殊地位和權勢。韓非指出,這三者密不可分。如果只講法不講術,那就無法對付搞陰謀詭計的人。而只講術不講法,就無法對付亂臣賊子。有了“法”和“術”還不夠,君主還須有權有勢,只有保住政權,居于最高的地位,才能順利地推行“法”和“術”。他的這一套理論很對秦始皇的口味,成為秦始皇乃至后世的許多君主實行中央集權統治的思想武器。
如果韓非只是一個鉆研統治術的學者,那么他的價值是比較有限的。真正使他成為高大的思想者的,是他的“法不阿貴”和進化歷史觀。
在中國歷史上,韓非第一次明確提出了“法不阿貴”的思想,主張“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這是對中國法治思想的重大貢獻,對于清除貴族特權、維護法律尊嚴,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韓非的進化歷史觀在當時是十分進步的。他把人類歷史分為上古、中古、近古、當今四個階段,進而說明不同時代有不同時代的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那種想用老一套去治理當世之民的人都是“守株待兔”之徒。因此,他主張改革圖治,變法圖強,提出了“世異則事異”、“事異則備變”的觀點。
列位看官可能有所不知,韓非還是一名口吃患者。人們常說口吃是因為思維快過了表達,那么對韓非來說,他的思想大大快過了他的時代。
韓非子壯志未酬身先死,他的法治思想卻對后世產生了相當的影響。許多有識之士,自覺或不自覺地以一種“法的精神”來管理社會。被稱為“亂世奸雄”的曹孟德就是其中一位。
20歲,曹操開始做官,起點不算低,擔任負責京城洛陽北城區治安的北部尉。京城多的是高官貴人,歷來就有“京官難做”之說。況且東漢帝國正在走下坡路,當時京城治安之差是不難想象的。
面對嚴峻的治安形勢,其他人肯定是束手無策、得過且過,但咱們的曹孟德可有著都教授那樣的智商,他創造性地發明了“五色棒”,這一大規模威懾性武器在京城上空一揮舞,治安情況立馬有了好轉。
當然,任何時候都有那些主動往槍口上撞的愣頭青,這不,有一位大爺晚上攜帶管制刀具,在大街上亂竄,結果被曹操逮住了。各位看官,這里要解釋一下,在古代,為了治安的需要,晚上一般是不準隨便外出的,這一制度就叫做“宵禁”。問題是這位違反“宵禁”的大爺可不是一般的農村老大爺,而是一位真正的“大爺”,他老人家的侄兒蹇碩可是當今皇上寵幸的宦官。而在東漢末年,宦官集團的勢力可大著呢。
可曹操心里說,你愣,我比你還愣!拿今天的話說,他秉著“不管牽涉到什么人,職位有多高,權力有多大,一律追查到底”的執法理念,頂住各種說情風,一聲令下,五色棒齊飛,幾下子就把這位大爺給活活打死了。
這一下所有的人,不論是富二代還是官二代,可全都老實了。正所謂“京師斂跡,莫敢犯者”。更重要的是,曹操的威名就此樹立,為他以后做事減少了許多阻力。
曹操對此也很得意。許多年以后,他對二十來歲的兒子曹植說:我二十幾歲做的事情,到現在都不后悔。你現在和我當年一樣大,可要好好地去做啊!
當然,曹操到了中年之后,也干了一些錯事甚至壞事,比如殺了禰衡、楊修等名士。但總的說來,他還算是一個講“法治”之人,而且講著講著,就講到了自己頭上。這就是著名的“割發代首”的故事。當時曹操的馬踩倒老百姓的莊稼,按他的規矩,應該斬首。司法官反應最快,說《春秋》里有“罰不加于尊”,刑罰不能夠強加于尊貴的人。曹操采納了他的建議,但是要求割發代首,三軍肅然。
列位看官可能要問了,“割發”不就是今天的“理發”嗎,理了發還不花錢,這算神馬懲罰?實際上,中國人從孔子那一輩就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自己的頭發是父母莫大的饋贈,看得很重很重,根本不會主動去剪!因此,“割發”在漢朝來講,是一種非常嚴酷的刑罰,叫作髡刑。司馬遷在《報任安書》里面,給漢朝的刑罰排了個次序,他認為最殘酷、侮辱性最強的刑罰是宮刑,次一等的是砍手砍腳,而第三的就是髡刑,排在打板子、流放這些刑罰前面。正是在這個文化背景之下,曹操割發才能夠代首,才能夠起到威懾三軍的作用。
東漢末年儒家士大夫的道德感非常強烈,導致的一個弊端就是,人人都只憑良心來做事,置法律規定于不顧,法治觀念淡漠。而曹操卻有著敢于創新的大智慧,他覺得光靠良心是不夠的,法治才是真正的保障。這在近兩千年前的古代,無疑是超前的想法。
曹操在東漢末年所進行的政治、法律方面的改革,法律史上稱之為“名法之治”。名法之治把政治和法律重新納入了儒家的視野,從而把儒家拉回了正軌。從政治來看,重新構建了合理高效的政權,提高了政府的運作效率。曹操制定的科,解決了漢朝的立法龐雜,行政失靈。曹操的孫子魏明帝曹叡的時代,就在曹操制定的科的基礎上制定了魏律十八篇。從此,中國終于有了一部統一的基本法典,徹底改變了秦漢以來立法龐雜的弊病。
所以魯迅先生深有感慨地說:“曹操至少是一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