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聰 (贛南師范學院科技學院 341000)
試論遲子建中篇小說中的“旅行模式”
胡 聰 (贛南師范學院科技學院 341000)
遲子建的中篇小說代表作,都運用了“旅行模式”敘述結構,這種模式把小說環境和人物情節放到旅途中展開,借助新的生活環境社會環境來深化主題、 塑造形象。發掘和總結這種模式,將為解讀遲子建的創作提供一條新的思路。
遲子建;旅行模式;中篇小說;敘述藝術
作為活躍在當代文壇的一位青年女作家,遲子建以其筆調的浪漫、空靈和憂郁,引起了廣大讀者及評論家的關注。綜觀遲子建的作品,最能代表其創作個性和特色的當屬中篇小說,遲子建自己也說:“這二十年中,我發表了二百萬字的中篇小說,平均每年兩部??梢娢夷弥衅攲氂瘢冀K不離不棄。”遲子建早期發表的《向著白夜旅行》《逆行精靈》,以及近幾年的《芳草在沼澤中》《踏著月光的行板》和《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這些都是遲子建的中篇力作。評論家大都集中于對這些作品引出的女性主義和各種文學觀進行探討和闡釋,對其小說敘事的獨特結構關注較少。
所謂“旅行模式”,就是在小說結構上,通過一次貫穿始終的旅行來統一安排人物和情節,并通過旅行的進行來推動故事的發展,以旅途中遭遇的大小事件來塑造人物形象,作品由一條主線串聯著,內部又可同時進行許多小枝節的敘述,小說結構清晰明了。此類小說的人物在旅途的深入中漸次豐滿、完整,讓讀者有想象的空間,拓展了審美意蘊的層次感和空間感。古今中外的文學海洋中,運用這種模式,或者創作上有這類傾向和借鑒的并不少。古典名著《西游記》就是較早運用這一模式,并且近于成熟的作品。唐僧從大唐天子腳下出發,沿路收服悟空、八戒、悟凈,然后師徒四人從東往西開始了漫漫取經路。全書最精彩刺激的部分也就是師徒協力降妖除魔的一次次驚險歷程。經過九九八十一難,他們才得以取回真經,而師徒四人的形象特征也在旅途中變得栩栩如生,躍然紙上。此外,錢鐘書的《圍城》,外國文學中的《堂吉訶德》《哈利波特》等,也都不同程度地展示了“旅行模式”在展開情節、表現人物上的獨特表現力。
遲子建在其中篇小說中對“旅行模式”進行了新的實踐和創新。以《世界上所有的夜晚》為例,小說從逃避悲痛寫起,“如今獨自去三山湖,我只想把臉涂上厚厚的泥巴,不讓人看到我的哀傷。”然而生活并不“如意”,“我”連逃避也做不到,山體滑坡把火車擋在了烏塘。這樣的“偶然事件”不可思議又合情合理,遲子建始終把握著故事走向,使讀者永遠不知道下一站要開向哪里,只知道“旅行”已經開始。殘酷的生活真相慢慢浮現出來:礦難幸存者周二心目中的“鬼門關”,因為貧窮而“嫁死”的外鄉女人,陳紹純離奇偶然的死亡,為捍衛愛情而拼得傷殘的農民兄弟,迫于淫威強忍悲痛隱瞞丈夫死亡真相的蔣百嫂……小小的烏鎮,短短的幾天,生活就把它最殘忍的一面展露無遺?!拔摇泵鎸χ@些突如其來的由別人承擔的災難,自己的悲痛隨著一并釋放,精神境界也隨之升華。這不是簡單的空間意義上的“旅行”,而是心靈世界的一次洗禮。小說結尾,“我”個人的悲痛在這民眾的哀傷中已算不了什么,在蕓蕓眾生之下,個人的悲痛在一次旅行中已化在更廣闊的社會的悲痛大流中,蔣字丹認為遲子建通過這個故事,“將自渡之船撐出了哀思之?!?,表現了“努力超越個人傷痛,將自己融入人間萬象的情懷”。
遲子建是一位擁有夢幻般想象力的作家,她“生于塵世又拒絕塵世,面對喧囂而又試圖逃避喧囂”,也許正因如此,遲子建的敘述和故事具有不受時空限制的空靈感與漂泊感。這是遲子建對“旅行模式”的創新發展,她小說中獨特的藝術構思,嫻熟的敘事技巧,使小說在形式和內容上更具有可讀性。
除了《世界上所有的夜晚》之外,遲子建的其它作品也同樣能讓人體會到其獨特的藝術構思和審美韻味,以及這一創作模式和讀者審美期待上的呼應。如《踏著月光的行板》,被稱為“中國版《麥琪的禮物》”。小說寫一對民工夫婦意外獲得一天假期,于是決定去彼此所在的城市看望對方,結果陰錯陽差,一天之內奔波幾次都未能相遇,最終只能在兩輛列車相交的一瞬間遠遠地望一眼對方的影子。故事一波三折,在列車上的那段描寫,精致又細膩,讓讀者仿佛也進行了一天的旅行,感覺到身心疲憊。他們最后在車上看到了對方,作為一種“半團圓式”的結局,與讀者閱讀上的期待相呼應,引起讀者內心深處的共鳴。
《逆行精靈》也是一篇運用“旅行模式”敘事的中篇小說。一輛大班車中的十二個人萍水相逢聚集到一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他們處在各自的現實生活中,但又面臨新的生存境況。原計劃的“旅行”被中斷,新的“旅行”開始,每個人的人生矛盾都匯集到了一起:司機面臨著婚姻的“忠”和家庭的孝的抉擇;老啞巴的故事引出傳統道德和現代法律的矛盾;黑臉人不得不面對道義和親情的困境……這一切都因為下雨客車滯留而改變了,所有人的人生計劃甚至命運都走上了新的軌道。這樣的藝術構思真讓人拍案叫絕,不得不佩服作者對人生對社會的細微觀察和機智把握。
遲子建小說中的“旅行”有時重在對人生對社會的刻畫,以巧妙的構思吸引人,有時卻以大自然的詩意做底色,重在心靈的“外出”。這種“外出”是對習慣了的充滿壓力的生活的逃避,或者說是自我的釋放?!斗疾菰谡訚芍小肪褪且栽娨獯騽尤说囊黄≌f。故事講“我”忍受不了生活中的種種壓力和煩悶,獨自一人跑到被污染了的沼澤地旅游,然后結識了看守景區的老劉,和擁有不尋常經歷的一位婦女。小說不以曲折的情節取勝,而是以對景區環境的詩意描寫動人,通過寫蘆葦、寫月光展開敘事?!疤锢锏幕疃甲鐾炅说哪莻€黃昏,我帶著聾兒回家。我有些悵然若失的。西邊的天際流瀉著夕陽的余暉,看上去就像一條金河從頭頂穿過?!比绱顺錆M詩意的描寫,讓人如臨其境,仿佛也隨同書中的“我”旅行了一番,生活中的所有不快、煩惱也一同在月光下的蘆葦叢中消散了。小說的真正魅力也就在于此。試想,如果作者不安排這樣一次“旅行”,而是停留在原來的生活環境中,作品的意蘊還能如此深婉流暢,還能如此飽含詩意嗎?“旅行模式”拓展了故事發展的時空,超越了生活的瑣屑,呈現出另一番詩意。
遲子建在其中篇小說中,成功運用“旅行模式”來塑造典型環境,典型人物,形成了別具一格的敘事風格。理解這種獨到的敘事藝術,對于解讀遲子建的諸多作品,以及發掘這些作品與作者的內在關聯都有重要影響,也有利于進一步總結探究“旅行模式”對小說創作的啟發意義。
[1]遲子建.踏著月光的行板[M].春風文藝出版社,2007.
[2]蔣子丹.當悲的水流經慈的河——《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及其他[J].讀書,2005(10).
[3]丁帆同,齊虹.拒絕塵俗:月光與天堂——試析遲子建小說中的“夢幻”情緒[J].作家,1995(6).
胡聰(1988-),男,江西贛州人,贛南師范學院科技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為文藝理論、古代文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