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

涂道明

那是1941年的1月，寒冷籠罩著整個皖南山區。新四軍在奉命北撤途中遭到了國民黨軍隊7個師的突然襲擊。新四軍將士英勇血戰7晝夜，終因寡不敵眾，彈盡糧絕。一支10來人的小股部隊，在一個連長的帶領下，奇跡般地鉆出了敵人的包圍圈，希冀渡過長江到中共控制區去，一個連的國民黨軍隊在他們后面死死追趕。兩者若即若離，間距不過是一袋煙的時間。

這小股部隊突圍到了南陵，具體也不清楚走到什么地方了。突然，一條10米左右寬的河流擋在了這10來個新四軍的面前。身后的槍聲依稀傳來。而面前的河水，在這個寒冷的冬天里竟也沒有結冰。要命的是這10來個新四軍沒有一個會游泳的，大家的心都懸到嗓子眼上。槍聲越來越近，而面前這條湍急的長河又阻住去路，正在大家焦急時，一個眼尖的戰士，發現了在河流拐彎處，就著河邊大樹的天然枝丫，搭有一個小棚。連長快步來到棚前，發現了躲在里面滿臉驚懼的一位60多歲的老人，在河流天然形成的拐彎里還有一條船。原來這里是個渡口，老人是個船夫。

連長告訴船夫說：“老人家您不要害怕，我們是新四軍，現在被敵人追殺，需要立刻渡過河去。想請老人家幫個忙渡我們過河。”老人看著這群衣衫襤褸卻彬彬有禮的兵，雙腿略略顫抖著說：“好吧，老總，不要打我槍，我帶你們過去。”

身后的槍聲越來越近了，10來個新四軍在老船夫的幫助下，順利地渡過河去。上了岸，連長問大家身上有沒有銀元，10來個人摸索身上，掏出來兩個銀元。連長把兩個銀元交到了老船夫的手上說：“大爺，謝謝您，這是我們身上所有的錢，就當作我們的船費吧。”老船夫顫抖的手捧著兩個銀元，哆嗦著說：“我聽說你們都打敗了，人都死光了，你們逃命去吧，我不要錢。”連長緊握著老船夫的手說：“大爺，這不行，我們雖然打敗了，可是我們是有紀律的，就是死也不能拿老百姓的一針一線，不能讓老百姓吃虧。”說完，10來個新四軍迅速鉆進了樹叢里，消失在老人的面前。

河對岸，100多個國民黨兵涌在岸邊。國民黨連長看到了對岸的老船夫，努了努嘴。身邊的小兵把槍栓拉得嘩啦響，朝天開了一槍，惡狠狠地朝著船夫喊：“老頭，快劃過來，不然我斃了你。”老船夫驚恐地回答：“來了，來了老總，不要開槍。”

船到了對岸，國民黨連長一把揪過船夫，兇狠地問：“你看到共匪沒有？是不是你放跑了？”老船夫連連擺手：“老總，別冤枉我，我沒擺渡什么共匪啊。”一個小兵跑過來：“報告連長，上下游都沒見人，估計跑過河去了。”連長一擺手說：“過河追。”

老船夫一船一船地運兵過河去，來回十幾趟，終于全部渡完了。最后一個兵走下船的時候，老船夫來到連長跟前：“老總，您是官家的老總，我擺渡不容易，就給兩個生活錢吧。”

連長突然惡狠狠地打了老船夫兩巴掌：“共匪是你渡過去的，老子還沒問你通共的罪，你倒向老子要錢。滾！”旁邊一個兵兇狠地給了船夫一槍托，老船夫一個趔趄，兩個銀元從身上滾落下來。小兵撿起銀元，吹了一下放在耳邊，遞給連長：“是真的。”連長一把揣進自己的口袋，帶著100多個士兵揚長而去。

說這故事的是一位名叫余光烈的銅陵老兵，黃埔軍校分校畢業，曾在傅作義手下八十七軍機械化部隊任連長，1949年參加起義。我清晰地記得，他說完這個故事，神情里是一種敬佩的神情，嘆息道：“一支在逃命之際的敗軍，居然還有這樣鐵的紀律，還想著老百姓。一支打勝了的國府軍隊，卻欺壓老百姓。國民黨不亡沒天理啊！共產黨確實了不起！”

（責任編輯 孫月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