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耳

聶牛生

東漢153年7月，新米節(jié)，洛陽城外的趙家屯來了三十多位年輕男子。他們都是從外地趕來參加節(jié)日演出的樂器演奏藝人。趙家放出風(fēng)來，年方十六的趙家大小姐五娘，有意從表演者中挑選如意郎君。眾人吹拉彈唱，各顯身手，競爭很是激烈。數(shù)輪比拼后。五娘留下了兩位俊才，司馬防和阿喈。

五娘讓丫鬟傳出話來：“院后那古槐樹上有些蟬，好些天沒聽到它們鳴叫了，你們有誰能把它們喚來一塊合唱嗎？”

司馬防首先出場，他使勁吹了半天竹笛，卻沒聽到半聲蟬鳴。他笑笑說：“槐樹上沒有蟬。”阿喈走上前來貼耳在樹干上聽了聽，說：“小姐，樹上有只蟬，只是比較嫩。”

五娘愣了，問：“它在哪兒？”

“它在樹主干第七節(jié)枝丫上趴著。”

“哦，那能喚它叫兩聲嗎？”

“我盡力試試。”阿喈說完便吹奏起來。不一會兒，一只小蟬開始跟著笛聲歌唱起來。又過了一會兒，附近林子里的蟬兒也都先后鳴叫，一只比一只清脆響亮，一時成了蟬兒大合唱！

接著，五娘又把兩人請進(jìn)趙府。一番茶水點心過后，丫鬟又傳出話來：“小姐請各位去花園聽蟬歌比賽。”

兩人剛坐下，就聽到繡花樓上傳來陣陣蟬鳴，很是熱鬧。正在興頭時，丫鬟問道：“公子，你們聽出樓上吊著的蟬箱里有多少只鳴蟬嗎？”司馬防瞎蒙道：“十只。”阿喈仔細(xì)辨聽后，答道：“九只。”說完，丫鬟從吊樓上用紅繩放下蟬箱。三人湊上前一只一只數(shù)，少頃，司馬防不吱聲了，阿喈報的數(shù)與箱中的蟬數(shù)一只不差！

蟬箱重新吊起。在五娘的琴聲中鳴蟬繼續(xù)歌唱，一唱一和極為奇妙。突然，蟬鳴好像有些不對勁。阿喈站起來，說：“五娘，有只蟬啞了。”丫鬟探出頭來問：“能知道是箱子里的第幾只嗎？”

“第六只。”阿喈不假思索地回答。蟬箱再次放下。打開一看，果然，裝在第六個小盒子里的蟬兒，不知怎么竟然睡著了。

司馬防驚奇不已，他決定再試試阿喈，他用身子擋住阿喈，又用布蒙住阿喈的雙眼，然后從蟬箱中偷偷放走了一只蟬。丫鬟會意，蟬箱慢慢拉上花樓。

在五娘的笛聲中，蟬兒陣陣歌鳴。司馬防嬉皮笑臉地問阿喈：“你知道蟬箱中還有幾只蟬嗎？”

阿喈細(xì)聽后，平靜地答道：“還有八只。”司馬防得意地大笑，阿喈補(bǔ)了一句：“七只在鳴叫，一只睡著了，一只飛走了。”司馬防大驚失色：“這小子果真有一雙神耳？”

比賽結(jié)束后，五娘遲遲沒有明確表態(tài)，她喜歡哪位公子。

司馬防親眼目睹阿喈的奇耳，百思不得其解。他向阿喈打趣道：“仁兄有一對神耳，還學(xué)什么音樂，只要善加利用，專門偷聽別人的秘事，定會財源滾滾來呀！”阿喈聽罷，眉毛一挑，說：“老兄言重了，我這對神耳使用得好，會給百姓帶來益處，若是心存不良，使用不當(dāng)，必會害人害己！”司馬防聽后臉色很不好看，灰溜溜地走了。從此，兩人心照不宣，不再提“神耳”一事了。

數(shù)日后，五娘邀請司馬防、阿喈一塊去參加一個聚會。席間，酒喝得正高興，主人叫一個琴師在屏風(fēng)后彈琴吹笛助興。琴師是高手，四人聽得如癡如醉。

陡然，阿喈眉毛一挑，側(cè)耳仔細(xì)一聽，大驚道：“啊！說是請我們喝酒，這人怎么卻有殺心？”當(dāng)即，他對司馬防和趙五娘耳語道，“此處不可久留，我們馬上走吧。”兩人聽后不以為然。司馬防笑道：“主人與五娘的父親是多年深交的朋友。仁兄，你喝醉了吧。”阿喈見勸不走他們，擔(dān)心他們有殺身之禍，他一急，便假借小解，起身疾步要帶五娘離席。

仆人見狀，馬上告訴主人說：“阿喈君不知何故，卻要急匆匆離開了。”好客的主人一聽，大惑不解，趕緊追出門外，死死拉住阿喈，并追問他不辭而別的原因。阿喈無奈，只得說了原因。其他在席間喝酒的人聽罷，都驚慌失措起來。

五娘也站起身來，當(dāng)眾責(zé)問主人：“世伯，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主人也一時回不上話來。他只得把屏風(fēng)后的琴師喚來，當(dāng)面對質(zhì)，查問事情真相。

琴師聽罷深表歉意，老實回答說：“我剛才吹笛時，看見窗口一只大螳螂正爬向一只小鳴蟬，蟬兒沒有覺察到有生命危險，生死較量就在瞬息之間，我內(nèi)心一時非常緊張、驚駭。莫非這就是產(chǎn)生二心，并且在笛聲中流露出來的原因嗎？”

阿喈聽后，如釋重負(fù)，笑著說：“看來，我的聽覺沒有錯。”

司馬防聽罷十分震驚，從此，他對阿喈的才華佩服得五體投地。幾番較量過后，司馬防見五娘分明對阿喈有了好感，又妒忌又無奈又惱火。

其實，阿喈之所以能具備神奇的聽力，全是因為他耳朵里塞有他和師傅研制多年得出的蟬翼器。司馬防多多少少得知了一些有關(guān)蟬翼器的秘密，便想方設(shè)法要阿喈傳授其秘訣。阿喈淡淡一笑，婉拒道：“要學(xué)奇術(shù)，必先學(xué)心術(shù)。先立德后學(xué)藝，山野鄉(xiāng)人，雕蟲小技，何足掛齒，仁兄笑話了。”

司馬防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是窩火。其實，阿喈不是保守，而是他擔(dān)心司馬防這樣心胸狹窄的人，學(xué)到奇術(shù)后會去害人。阿喈和師傅的本意是想用這一技藝造福百姓，尤其是那些不幸失聰?shù)幕颊摺＿@次來參賽，目的就是借此展示蟬翼器的功能，讓世人了解和接受。

司馬防幾番挫敗后，感到心灰意冷，很沒面子。他覺得想娶趙五娘已不太可能了，便離開洛陽，回了老家。然而，誰也沒有料想到，阿喈竟委婉謝絕了五娘的好意，也悄然回了山鄉(xiāng)。

斗轉(zhuǎn)星移，時過境遷。這時，精通權(quán)術(shù)的司馬防，在官場成了手握生死大權(quán)的重量級人物。

官場黑暗渾濁，司馬防的烏紗帽是靠搞陰謀詭計弄來的，所以格外害怕別人也暗算他。為了探聽對手的動靜，他打算把有一技之長的阿喈找來，利用他的神耳，專門竊聽朝廷里的反對聲音。好先下手剪除，以絕后患。

很快，找來了阿喈，可是，他堅決不肯充當(dāng)司馬防的奸細(xì)與幫兇：“我學(xué)藝研制神器只是想造福百姓，決不能害人，更不能禍害國家安寧。對不起，這是我?guī)煾蹬R終的囑咐，請仁兄理解。”

司馬防見他不買賬，很是惱怒，便把他關(guān)進(jìn)牢房。更懼怕阿喈為對手利用，或時時探聽自己的丑事，轉(zhuǎn)念一想，心生一計。這天，司馬防來到牢房，對阿喈一番威逼利誘，讓他把蟬翼器的制作方法告訴自己。誰知，阿喈卻不為所動，果斷地拒絕了。

司馬防離開后，阿喈感到自己隨時可能喪命，為了將秘密留存后世，他找到看守他的獄卒，把蟬翼器這一絕技教給了他。阿喈反復(fù)叮囑那名獄卒：今后要時刻不忘用絕技造福患有耳疾的老百姓。

阿喈哪里知道，那名學(xué)藝的獄卒正是司馬防安排在阿喈身邊的。司馬防疑心很重，阿喈剛教到一半時，他便下令將阿喈殺了。獄卒收尸時，發(fā)現(xiàn)阿喈的臉竟變成了一只知了的模樣！

那名獄卒很快便把所學(xué)之術(shù)全告訴了主子。奇術(shù)一學(xué)到手，司馬防便立馬將獄卒殺了滅口。司馬防按照所學(xué)方法制作了蟬翼器，試了試效果，果真比人耳能聽見更多更遠(yuǎn)的聲音。他不由暗自得意：“現(xiàn)在，我就是天下第一耳了！”

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司馬防偷學(xué)阿喈的蟬翼器技巧，后來秘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在一次決戰(zhàn)中，司馬防的兒子帶領(lǐng)千軍萬馬追擊殘敵來到了一座城外。

不料，敵方城門大開。守城的將領(lǐng)正帶著兩個琴童坐在城頭，平靜地?fù)崆購棾＿M(jìn)退兩難之際，司馬防的兒子戴上老爸教他做的蟬翼器，在城下細(xì)細(xì)辨聽。他從琴聲中聽出，城里雖有陣陣蟬鳴，但也夾有刀劍撞擊的聲音。“情況不妙，城里埋有伏兵！”隨即，他下令迅速后撤。

可是，后來查明軍情，城里沒有一兵一卒，刀劍撞擊的聲音是對方故意將一把把刀劍吊掛在樹槽，陣風(fēng)吹動所致。一路殺來的司馬將軍卻中了敵方守將的“空城計”！司馬防的兒子氣得渾身發(fā)抖，慍色道：“父親害了我啊！什么天下第一耳，我看是天下第一聾！”

司馬防的兒子，就是三國時著名的“空城計”中，敗在棋高一招的諸葛亮手下的司馬懿。

原來，諸葛亮在出山之前也拜高人學(xué)了一些奇術(shù)，他與阿喈師出一門，只是后來劉備三顧茅廬，他出山幫助漢軍，來不及與阿喈師弟一塊研制蟬翼器，但他多少了解一些這一神器的妙處。得知阿喈師弟被司馬防冤殺，諸葛亮很是憤怒，同時也記恨于心。因此，在生死存亡之際，他將計就計，使敵軍產(chǎn)生誤聽，為師弟討還了血債。

司馬防得知前線的兒子因誤用蟬翼器而失手，不禁捶胸頓足，扼腕長嘆道：“老夫才疏學(xué)淺，沒潛心學(xué)到阿喈的真諦，害我兒惜敗在了戰(zhàn)場，天意也！”說完，便暈倒在地，耳內(nèi)流血不止而亡。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3.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