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牛場風云

編者按：“故事作家專欄”欄目自推出以來，已連續刊發了多篇優秀故事作家的佳作。此欄目被越來越多的讀者喜愛。2014年第十一期起，“故事作象方賽群專欄”與大家見面。希望有更多的優秀故事作家積極參與，更希望廣大讀者能夠愈加喜歡這個欄目。

斗牛場上，牛與牛斗，展開了力量與技巧的角逐；斗牛場外，人與人斗，上演著正義與邪惡的較量……

1.兇殘“牛魔王”

故事發生在民國初期。

位于三省交界之處的金牛縣，自古以來就有斗牛的習俗。這兒的斗牛活動，原本是百姓為了娛神和自娛，可不知從何時開始，斗牛活動被神化了：斗牛場上決出的“牛冠軍”，被視為能護佑一方的“神牛”，牛主人不僅可以接受四方“朝貢”，而且擁有支配二百畝宗祠田的權力，成為至高無上的“牛王”。如此一來，歡樂的斗牛活動就變味了：為了爭奪牛王寶座，那些富戶豪紳攀比相斗，前臺是牛與牛斗，后臺是人與人斗。尤其是一個叫金大彪的當上牛王后，斗牛場上更是充滿了令人心悸的“血腥氣”。

金大彪四十歲上下，已穩坐牛王寶座六年。此人長得粗野兇悍，笑起來一臉橫肉直打顫。他原本是當地一個地痞，當年他看中了劉秀才家的一頭叫“小金刀”的小牛犢，便日思夜想地圖謀霸占。在遭到劉秀才的拒絕后，他惱羞成怒，竟然到衙門誣告劉秀才家曾窩藏九峰山上的匪首“王麻子”，使劉秀才夫妻屈死獄中，劉秀才的十六歲女兒劉慧靈從此亡命天涯。金大彪則如愿以償地得到了這頭小牛犢。

要說金大彪相牛，確實有一雙毒眼。牛犢“小金刀”到他手里后，經過一番調教，果然成長為一頭勇猛無敵的悍牛。它第一次上斗牛場便威震四方，將前任牛王斗得落花流水。

金大彪憑著“小金刀”登上牛王寶座。從此，他是“黃狗出角變麒麟”，六年來橫行鄉里，狂斂錢財，無惡不作。由于他的“小金刀”在斗牛場上所向披靡，使他更加囂張跋扈，目空一切。盡管人們提起金大彪都恨得咬牙切齒，卻也奈何不了他。當地百姓暗地里都憋著一肚子氣，做夢都想把這個不可一世的“牛魔王”拉下馬來。

這年又是斗牛之年，“二月二”花燈節一過，金大彪就耀武揚威地領著一幫人到城隍殿跌卦“問神”來了。這跌卦也有說道：如果跌卦時卦片呈一俯一仰，就是大吉之兆，表示神已允許斗牛。可這次不知為何，第一次跌卦是雙仰，第二次跌卦是雙俯，直到第三次跌卦才呈現出一俯一仰的卦象。這讓金大彪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連眼皮子也“撲撲撲”跳起來了。

金大彪為何不安？原來，王井村有個開酒店的王大富，正是被金大彪害死在獄中的劉秀才的大舅子。此人過去從不參與斗牛，可從去年開始，卻四處尋覓好牛。終于在半年前，他花了兩千大洋買下一頭叫“麒麟架”的牛。

金大彪明白，王大富“千金買牛破半家”，目的就是要把他金大彪拉下牛王寶座。也就是說，王大富是為妹子妹夫報仇雪恨來了。聯系到今天的卦象，他感到來者不善哪！但轉念一想又笑了，所謂“鬼神畢竟是妄語”，何必自己嚇自己呢！“麒麟架”比我的“小金刀”還嫩了點兒呢！不過他也不敢大意，使出了過去從未使用過的“秘密武器”：他在牛飼料中添加了煙土，把“小金刀”的一對犄角挫得刀一般鋒利。他要讓他的“小金刀”在斗牛場上發出猛力，置對手的牛于死地。

不久，斗牛活動“開角”了。斗牛場上依舊熱鬧非凡，斗牛場外更是暗流洶涌。人們繪聲繪色地說著王大富的“麒麟架”，甚至還帶上了神話色彩，說那是一頭受王母娘娘護佑的天降神牛，他金大彪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王大富的“麒麟架”果然不負眾望：自斗牛活動“開角”后，它便過關斬將，力挫群牛，一路沖殺進入“牛王爭霸賽”，成了今年斗牛場上的牛明星！

“決戰”終于到來！“麒麟架”要挑戰“小金刀”了！

斗牛場設在一塊五畝地大小的濕地里，四周壘起七尺多高的田坎。斗牛場進出口搭起了兩座彩門，四周是隆起的淺土包，看客進場后，在淺土包上居高臨下觀看比賽。此時，四方男女鄉民云集在淺土包之上，里三層外三層，把個斗牛場圍得水泄不通。

金大彪的操牛“小金刀”由十六個人用紅繩牽進場里，只見它身軀高大，肩上肉峰高高突起，一條牛尾如同鋼鞭一般，皮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它有著和它的主人一樣不可一世的氣勢。

緊接著，王大富的“麒麟架”也由八人牽繩進場。它猶如戲臺上的武將一般威風凜凜，一進場便“哞”地大吼一聲，這吼聲底氣十足，立刻贏得了斗牛場上的“滿堂彩”。

斗牛正式開始了，雙方牽牛的人剛抽去牛繩，“麒麟架”便像猛虎下山一般沖來，朝“小金刀”狠狠一撞。只聽“嘭”的一聲，兩頭牛便纏殺在了一起。“麒麟架”像三國驍將趙子龍一樣英勇，幾個回合下來，沒讓“小金刀”占著半點便宜。突然，它趁對方一個小小疏忽，前腿猛一使勁，一雙犄角對著“小金刀”的頸項，以一個漂亮的動作把“小金刀”逼得連退幾步！

場外的歡呼聲頓時炸雷般響起，金大彪坐不住了，他額上青筋暴起，雙拳握得鐵緊。突然，他沖著“小金刀”“哞”一聲怪叫，這聲詭異的怪叫，讓已處于下風的“小金刀”猛然醒悟，它旋即避過“麒麟架”的進攻犄角，就勢穩住陣腳，將頭輕輕一縮，擺脫了對手的抵觸，然后趁“麒麟架”換氣的當兒，猛地一躍，如泰山壓頂一般，將兩只腳掛到了對方的頭頸上。這一反常的斗法，讓“麒麟架”大晾。

“麒麟架”雖然拼盡全力掙脫了壓在它頭上的“小金刀”，可已經亂了陣腳，面對強烈攻勢，它開始后退。“小金刀”卻越戰越勇，最后把“麒麟架”頂翻在地。未等“拆牛手”上前，“麒麟架”已從泥地上掙扎起身，瘋狂地奔逃而去。

看臺上的王大富驚得臉色蒼白，癱軟在地。金大彪則狂笑不止，拍著大腿指著敗牛大喊：“看哪！王大富這賤牛逃了。哈哈哈！”

整個斗牛場頓時籠罩在一片沮喪和失望之中，有人搖頭嘆息，有人不住跺腳。金大彪狂笑道：“本人是天生的牛王！有誰不服，可以上來比試比試！我在這里宣布：如果誰的牛能勝‘小金刀，本人不但讓出牛王寶座，并且把家產全部交出！不過，我勸你們還是識相點吧，‘老虎吃肉豬吃糠，他媽的別存非分之想了！”endprint

輸贏已定，一位老者拿張紅紙，慢吞吞地走上臺來，用半文不白的腔調讀道：“百鳥朝鳳，青龍盤柱；紅頂花翎，喜報三元！蒼天賜‘小金刀神力，本次斗牛已定輸贏，現在公告眾鄉親，牛王是一”

沒等他話音落地，臺下傳來一聲高喊：“等等，比賽沒有結束！”

2.機靈“英雄虎”

大家一齊看去，發現喊話的是個瘦長身材的年輕人。許多人不由驚奇地說：“咦？那不是住在王井村破涼亭里販鹽的小伙子嗎？”金大彪見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十分惱火，大聲斥道：“你是哪個村的？到這兒來胡鬧，想找死啊！”

小伙子說：“我不想找死！我只想問你，剛才你說的話可算數？”

金大彪仰著頭高傲地說：“哼哼，我金大彪說話向來一言九鼎！不過，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小伙子說：“我的牛想會會你的‘小金刀！”

金大彪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你？恐怕連自己的肚皮都混不飽吧，你還有牛？”

年輕人微微一笑說：“有，它叫‘英雄虎。”

聽年輕人一說，金大彪有些迷糊了：他見識過無數“牛中豪杰”，怎么這“英雄虎”三個字他連聽都沒聽說過。那年輕人仿佛猜透了他的心思，招招手，后邊有人為他牽過來一頭牛。

“這就是‘英雄虎？”金大彪見了，仰天大笑不止，連斗牛場上的看客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因為這頭牛與它的名字反差實在太大了，只見它毛色無光，肩頸上還有勒痕，一看就是頭拉貨勞作的牛，頭上的角倒是長得十分出色，尖得像把鋼刀，可惜只剩下一只。

金大彪來了興致：在他眼里，面前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小伙子，充其量是個插科打諢的小丑而已。他強忍住笑，調侃道：“嗬，我看你的‘英雄虎還真像虎，不過我說的是壁虎！我不敢和你斗，因為‘小金刀不會爬墻壁……哈哈哈！”年輕人依舊面無表情地說：“莫非，你不敢比？”

金大彪笑道：“你怎么說話像孕婦放屁——全是孩子氣？你的牛要和我的‘小金刀比也可以，不過你拿什么比？要知道我輸了，牛王寶座加上我的全部財富就歸你了，可如果你輸了呢？能給我什么？”

年輕人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輸了，給你命一條！”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金大彪看出來了，這小子并不是來插科打諢的，而是搏命來了。他沉下臉，冷冷地說：“你的命值幾個錢？哼，一錢不值！”說到這兒，他轉身招呼，“來呀！時候不早了，宣布比賽結果——”

“等一等！我還有賭注！”年輕人說罷，又朝身后招招手，這時只見人群后面走過來一個頭披黑紗的女人。人們見了這女人，頓時驚呼：“看！破涼亭里的麻瘋女！”此話一出，場上一陣慌亂，女人邊上的人群紛紛退后，躲得遠遠的。

原來，這個年輕人叫張貴根，是兩年前從外地來到王井村的鹽販子，他的“英雄虎”其實就是一頭馱鹽的牛。和他住在涼亭里的還有一個女人，據說是他的姐姐。因為她一直披著黑面紗，人們從來沒見過女人的面孔，也沒人和她說過話。張貴根說他姐姐得了麻風病，一張臉全爛了，所以大家路過涼亭時都遠遠地繞道而行，看見那個戴黑面紗的女子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可是，今天她上這兒干什么來了？

金大彪早就聽說過麻瘋女的事，此時聽張貴根這么一說，頓覺受了戲弄。他惱得咬牙切齒地說：“原來你今天是來尋事的，給我打！往死里打！”一聽這話，幾個五大三粗身著黑衣的打手就朝張貴根沖去。

就在這時，那女子緩緩摘下頭上的黑紗，露出了廬山真面目。人們一見，不由得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她不僅不是麻瘋女，相反，是個膚色如雪、貌美如花的女子。

女子款款上前，向金大彪微微彎腰一拜說：“金牛王，如果我家‘英雄虎輸了，小女子愿意到貴府當一輩子家奴！”

金大彪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暈頭轉向。面對美女，他心跳加快，眼睛也直了。管家附在他耳邊說：“老爺，這女子是絕色呀！咱家‘小金刀對付那頭馱鹽牛不費吹灰之力，何樂而不為呢！”金大彪連忙站起身說：“本牛王今天心情好，陪你玩玩！”

“當當當！”斗牛場上，重新響起了決戰的鐘聲。

在人們眼中，這次開戰猶如螞蟻挑戰大象，輸贏是毫無懸念的。大家更想知道的是，鹽販子張貴根為什么大搖大擺地牽著一頭牛來“送死”；還有那個原本人們眼中的“麻瘋女”，咋會眨眼間“烏雞變鳳凰”了？這一切的背后，又有著怎樣的故事呢？

一場難得的好戲，讓斗牛場重新沸騰了起來。霸氣十足的“小金刀”和身上沾著泥草的“英雄虎”，分別從兩個入口處被牽入場內。“小金刀”顯然不把“英雄虎”放在眼中，進場后打著響鼻，似乎根本不屑與“無名牛輩”過招。

“小金刀”不賣力，這場斗牛賽就不精彩了。人們正感到有些失望時，原本蔫頭蔫腦的“英雄虎”卻突然如一頭剛蘇醒的雄獅，箭一般地朝“小金刀”沖來……

（未完待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