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黎昌是她的圖釘

文◎岑桑

許黎昌是她的圖釘

文◎岑桑

有些人，是需要一點時間和成長，才知道他的好。

附贈的友情

2012年，周沫在武漢某民辦三本讀書。學的是很熱門的商務英語專業(yè)，每天有一半的課，都是用來翹的，還有一半的一半，用來戀愛和睡覺。

大二，結束了10個月的戀情之后，周沫不想再荒廢人生，她進了兩箱面膜拿來賣。她把面膜裝在拉桿箱里，在宿舍樓里一間一間地敲過去，“親，要面膜不？補水效果超贊哦。”

一棟樓敲下來，腿累得直哆嗦。

許黎昌說：“你怎么這么蠢呢？到朋友圈里賣啊。”周沫當胸給他一拳說：“聰明啊，老昌。”許黎昌說：“賺了錢，記得請我吃飯啊。”

許黎昌，法律系，周沫前男友的哥們。當初發(fā)誓天長地久的愛情不在了，但附贈的友情卻得以長期保存。

后來，周沫還真賺錢了。她在朋友圈里吆喝了一個星期，兩箱子面膜就見底了。

多年之后，每每提起這件事，許黎昌都覺得自己是微商的開山老祖。當然，還有耿耿于懷的那頓飯。那已是武漢的盛夏，整座城市都赤裸裸地散發(fā)著耀眼的熱度。

周沫請許黎昌到學校二食堂吃熱干面。她還大方地說：“還想吃什么隨便點啊。本姑娘有錢。”許黎昌瞥了眼打飯窗口，惡狠狠地說：“那就再來兩份紅燒排骨吧。”

那可是二食堂最貴的菜了，兩份18塊。

老昌真是太慘了

許黎昌從入學起，就沒談過一次戀愛。即便周沫天天和他打情罵俏，也不覺得他們會和愛情沾什么邊兒。周沫為他總結了一下：首先，長得不好看。身處于這個看臉的時代，顏值不高就是致命傷。其次，無才藝。放眼當下，男生沒兩門才藝傍身怎么出來混。彈個琴啊、唱個歌啊、耍個花式籃球、跑個酷什么的……許黎昌統(tǒng)統(tǒng)都不會。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用他二手腎機上的圖釘把校園濾成各種小清新。每張曬在朋友圈里的照片，都遭頻頻點贊。

最后，沒錢。一個吃兩份食堂排骨都咬牙切齒的男生，已充分說明了其兜比臉干凈的現(xiàn)狀。

所以，周沫一提起許黎昌找不到女朋友這個事實，總是面露惋惜狀。

她說：“老昌真是太慘了，只要是神經正常的女生，就不會對他有興趣。”

然而，2013年的春天，周沫的神經不正常了。

那是極美的三月，周沫和好友一起流竄到武大去賞櫻花。幾個人風雅得緊，穿了漢服，帶了禾末堂的和果子，一路拍花自拍兩相宜。末了，她們還找武大漢服社的朋友吃了飯，喝了酒，直到夜幕將至，才乘興而歸。

第二天一早，周沫的臉受酒氣風寒入侵，歪了。左邊靈動如常，右邊呆若電擊，醫(yī)生診斷為面癱，從屬“周圍神經病”。

水杉樹下

周沫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沒臉見人。嘴歪眼斜，說話跑風，還有什么心情上課。想想從今以后自拍只能秀左臉，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時候，許黎昌已去實習。他在小何西村租了間小公寓，天天為高山仰止的老師們整理資料，驚聞周沫遭難，專程趕來慰問。

他們坐在宿舍樓前的石凳上，陽光透過水杉葉子，星星點點地落下。

許黎昌問：“現(xiàn)在什么情況？”周沫戴著大口罩，—聲不響地看著他。

“把口罩摘下來讓我瞧瞧。”周洙用力搖了搖頭。“怎么不說話呢？喪失語言功能了？”周沫翻他一白眼。“要不你先搬我那兒去住兩天吧。”周沫飛快地點了點頭。

室友說：“我靠，你要和老昌同居啊？”

可周沫管不了那么多了。她急需一個避開人目光的藏身之所。

一大坨暖男

周沫一度認為自己會搬進狗窩，可事實證明，她是從狗窩里搬出來了。

許黎昌的房子相當簡陋，但收拾得格外用心。地上鋪了大塊的泡沫地墊，窗臺和書桌上，種了耐養(yǎng)的紅掌和綠蘿。

都說一個人的房間就是他的內心。許黎昌的內心是淡雅的，有書和鮮活的綠色。

許黎昌讓她睡在床上，自己買了張氣墊床。每天清晨，他都會早起半個小時，用網上學來的技法，揉搓周沫的臉，然后大喊口令，哄著半夢半醒的周沫皺眉嘟嘴巴。曾經用來自掐賣萌的表情，現(xiàn)在都用來治療神經病。

周沫問他：“老昌，你說我還能好嗎？”許黎昌說：“必須的。”

那已是兩周后了，周沫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右臉，終于有了細微的反應。她透過鏡子的映射，看見許黎昌正把剛買回來的飯盒一一打開。房間鋪滿了肉香。

許黎昌不會做飯，但對小何西村的美食了如指掌。

周沫默聲看著，第一次覺得，許黎昌其實也不難看。特別是眼睛，竟然還是雙眼皮呢。

許黎昌說：“看著什么呢那么認真，來吃飯了。”是啊，看什么呢？

是看見一大坨糯軟可口的暖男吧。

仿佛人生從未發(fā)生過

2014年，周沫經學姐介紹，進了一的做。

可是那天坐在等紅燈的車子里，她卻調了調空調的出風口，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右臉。有些說不上來的情緒，從心里悄然排散在空氣中。家外貿公司。工作環(huán)境蠻好，只是掙的偏少。那時，她的臉已完好如初，近景自拍也不露一絲痕跡。就像她寄住在許黎昌公寓里的三個月，過去了就過去了，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通常就是這樣，轉換個環(huán)境就特別容易忘事。比如某間有書和植物的房間，比如每天早晨喊她做表情的聲音和揉搓自己臉的那雙手。也可能因為忙。新任小文員，服務于全辦公室，N多雜事跑斷腿。

還好這一年，周沫又戀愛了，平衡了被催磨的心。對方是寫字樓里隔壁公司的程序猿。他們常在電梯和餐廳里偶遇，冥冥之中似乎暗示著某種緣分。后來“程序猿”先生表示，那些“冥冥”都是他的“刻意”。于是周沫就感知到如電影橋段般的愛意。

“程序猿”先生是公司的技術骨干，有陽光的外形和比較光明的前程，剛剛搞定一個大項目，買了輛吉利獎勵自己。車子雖然不貴，好在可以接周沫上下班。6月，武漢早早開啟24小時蒸籠模式。周沫坐在吹著撲撲冷氣的車子里，有了藐視地鐵族的優(yōu)越感。

有一天，他們在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周沫忽然看見許黎昌背著大包，吭哧吭哧地走過車前，汗如瀑布的腦門，發(fā)散裊裊蒸汽。

周沫在副座上，下意識縮了一下。她說不清為什么，不想讓許黎昌看見自己。過了一會兒，她收到一條短信。是許黎昌發(fā)來的。他說：“有男朋友了竟然不告訴我！冷氣別開得太大！別讓風吹到臉上！”

周沫的思緒仿佛一道亮白的光，跳回到搬離小何西村的前一天。

你有沒有想過

那時也是盛夏。夜晚的小何西村依然熱鬧非凡。周沫為表示感謝，請許黎昌吃飯。就在樓下的大排檔，大師傅的手藝堪比二食堂。

周沫神經病初愈，許黎昌不讓她喝酒，自斟自飲也好不快活。喝到七分醉意三分醒的時候，他忽然對周沫說：“那個……那個……你有沒有想過……”

周沫是多機靈的人呢，一聽到“那個那個”，就想到了后話。她當即拿起可樂說：“老昌，謝謝你幫我逆天渡劫。日后飛仙，定當回報。”

許黎昌嘿嘿笑了。他說：“你個小妖精，下山去吧。臉還沒全好，自己住記著別讓空調吹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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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周沫也會想，許黎昌被自己攔住的話會是什么？

“你有沒有想過……一直住下去？”“你有沒有想過……干脆添張床？”“你有沒有想過……做我女朋友？”

每每想到此處，周沫都會在心里說，靠，還好老娘夠機智，要不然連朋友都沒

圖釘的世界

時至2014的冬天，許黎昌還在用他的二手腎機。他還是喜歡把圖釘過濾后的照片發(fā)往朋友圈，只是點贊的人越來越少了。

這世界總是催促著孩子們快點成長，脫掉天真的外衣，同化彼此的信仰。有人在許黎昌的照片下回：老昌，現(xiàn)在還有閑心搞這些啊。

周沫卻為這點“閑心”動心了。她時常會翻許黎昌的照片，拍的都是小何西村的街景。有脆皮排骨，煮茶鋪的大飯盒，美到不行的老板娘……

有時候也有自拍照，許黎昌嘟著嘴，皺著眉，讓她想起臉患神經病的那些清晨，許黎昌喊著口令，和她一起鍛煉面部肌。

周沫忽然發(fā)覺，許黎昌就是她的圖釘，有他濾過的世界，才足夠生動，足夠歡樂。

2015年，留在武漢的大學同學辦了小聚會。周沫攜“程序猿”先生幸福出席。“程序猿”先生真是會撐場面的人，在酒桌上說了要買房的消息，他體貼詢問周沫：“你覺得買哪兒好？”

周沫立時就感到了屢次電梯巧遇般的刻意。

她明知故問地說：“你問我干嗎啊？”前室友惡意滿滿地說：“就別裝矜持了好吧。當年老昌要你一起過去住的時候，你答應得多干脆啊。”

“轟”的一聲，滿桌子笑開了，只有“程序猿”先生一臉鐵青。

回去的路上，“程序猿”先生問：“老昌誰啊？”周沫失神地坐在車子里，像是什么也沒聽到。“程序猿”先生用手肘推了她一下說：“問你呢！”

周沫這才回神過來，說：“停車。”

小何西村夜色

有些人，是需要一點時間和成長，才知道他的好。因為他見過最丑的你，也hold住最美的你。他溫暖、善良，有一雙久看之下才會現(xiàn)身的雙眼皮兒，邀你同住你都不設防。

周沫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春天里的小何西村，緩緩推開閃動的夜色。敲開許黎昌家門，他剛洗完澡。許黎昌赤著膊，問：“你怎么來了？”

周沫說：“想看見你。”“怎么了？”“沒怎么，就是想馬上看見你。”“看見我干嗎啊？”許黎昌莫名其妙地問。

周沫沒答，只是忽然抱住濕漉漉的許黎昌說：“看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

編輯/張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