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馬古道行記（下）

·本刊記者 彭納 李妍婕

滄海桑田，這條路見證了多少繁華和落敗，如今，洗盡鉛華，“天路”依舊在延伸和變化，而不變的唯有其承擔的貿易通商、民族匯聚、文化交融的責任。

“茶馬古道”在馬匹的嘶鳴聲中，在茶葉的芬芳里繁榮起來。因為這條路，藏漢兩地有了貿易往來；因為這條路，不同的民族開始匯聚在一起；也因為這條路，不同的文化開始了多年的交融。這條“路”歷經千年，留下了數不盡的傳奇故事，讓我們踏上這條路，來看它的“前世今生”。

驛站：歷史在這里兜兜轉轉

從成都出發，一路向西，途徑雅安，到達滎經這座曾經茶馬古道上的重鎮，我們的探訪之路正式開啟。

滎經這座不算特別大的縣城曾經因為茶馬古道而熱鬧非凡，也因為有許多的背夫從這里出發，所以附近散落著大大小小許多的驛站。驛站因為過往的茶商繁多而興盛起來，逐漸由“站”變成了“鎮”。

走進小鎮，石板路旁依舊是一間接一間的木制老宅，曾經的茶馬古道已經被歲月掩埋，無法尋得蹤跡，但關于這條路的故事和“背夫文化”卻隨處可見。

這座名叫“新添驛站”的小鎮，來頭不小，問起小鎮的由來，當地人都帶著一種特別的驕傲，“你知道《甄嬛傳》里的果郡王嗎？我們這個地方就是因他而得名的?！逼鋵嵲谠浀牟桉R古道上并沒有“新添驛站”，雍正年間，歷史上的果親王到達此地，深感前后兩座驛站間的距離太遠，茶商和背夫們行路太過辛苦，于是奏請雍正皇帝在這里特地新添一座驛站，以供來往的茶商和背夫休息。在當時，新增一座驛站的成本很大，因為設置正式的驛站后，朝廷不僅會派駐軍隊駐扎，每年還會撥出銀子對驛站進行基本的維護，所以果親王這段體恤百姓的故事變為一段佳話，伴著“新添驛站”流傳至今。

鎮上的老人們不僅對這里的歷史了如指掌，對于背夫、茶商他們也不陌生。走進一座兩進的老宅子，主人帶著我們穿過一座座木雕門，來到她家后院，“以前茶商多的時候，我們家二樓的房間基本都是客滿的。不僅是我們家，這里其他人家的房間也都是住滿人的?！笨蜅２粌H提供住宿，還有專門的馬廄喂養茶商馬隊的馬匹。在另一位老人的家中，老人拿出了曾經背夫使用的拐杖、鞋爪子給我們看，老人的祖輩也當過背夫，留下的拐杖，老人至今還時不時用到它。

隨著時代的發展，通村的柏油馬路代替了曾經的古道，小鎮也從喧鬧回歸寧靜，村里再沒有背夫的身影。不過這樣的寧靜是短暫的，由于小鎮的歷史文化價值，到這里來追尋歷史的游人越來越多，曾經接待背夫們的客棧又“鬧”起來了。

背夫：跋山涉水的影像重疊

在滎經雖然沒有訪到茶馬古道的蹤跡，但聽聞在滎經西南方向的漢源至今仍有一段保存完好的古道。

在蜿蜒盤旋的山路上駕車近兩小時，漢源茶馬古道遺址才乍現眼前。抬頭望去，一條長著雜草的小路向大山深處延伸而去，望不到盡頭。不寬的小路兩旁堆砌著石墻，石墻隨著道路一起延伸，像在給行路的人標示方向。

這條古道遺址是茶馬古道的官道，所謂官道就是政府管控下的路，無論茶商還是背夫從這條路通過，都要交一定的過路費，和現在的高速公路是一個道理。官道旁的驛站都配備有軍隊，所以土匪很少，安全性高，而且每年朝廷都會維護道路，路況也較好。當時走官道的人，都是家境還算不錯的，那時的背夫送一趟茶包只能掙一個銀元，為了省錢，許多背夫仍舊冒險走更險更陡的小道。

沿著這段官道而上，逐漸走入了大山之中，小路一直沿山而行，中途都沒有驛站，直到翻越山頂后才有一座驛站可供休息。茶馬古道沿途的驛站并不是隨意修建，根據計算，當時的背夫一天可走30里路，因此古道上基本隔30里就會出現休息的驛站。在路途中，背夫們都是就著拐杖支撐小憩，所以一路上都清晰可見這些拐杖留下的深深淺淺的“拐子窩”，這些印記都在述說當年背夫們的辛勤。

過去，這條官道旁的人家大多都有背夫，而現在，這些人家都改行了。漢源的花椒遠近聞名，現在這里居住的人們家家戶戶都種起了花椒，成片成片的花椒樹沿著舊時的茶馬古道一直延伸到了山里。每到花椒成熟采摘時，當地的人們就像當年的背夫一樣背著背簍上山摘取花椒，再沿著茶馬古道而下，到通公路的地方把新鮮的花椒賣出去。這背上背下的繁榮景象與多年前背夫們背著茶包來來往往的影像重疊在了一起，這些人們就像現代的背夫，只是背簍里的商品從茶葉變成了花椒。

古道：嘶鳴不再芬芳依舊

走過了官道，為了體驗當年背夫們走過的路，我們輾轉到了天全縣茶馬古道非官方管理的小道。還未見到小道的遺跡，陡峭的盤山公路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幾乎九十度垂直的轉彎處，幾次汽車都打滑，當年背夫們翻越這段路時，應該更加艱難。

這段路明顯比官道窄了許多，三人并行都稍顯擁擠，小道穿梭在險峻的山嶺之間，通向那個最終的目的地。

背夫在行進途中休息。圖/廉鋼

天全在茶馬古道上的特別之處在于，這里是“茶”“馬”的交匯地之一，因此從早期開始，這里就設置了茶馬交易的場所——茶馬互市。

早年間的交易并非我們所想的用錢買賣，而是采用以物易物這種原始的交易手段。藏族的戰馬被帶到天全，換到茶葉后再帶回藏地。

茶馬互市之重要性也并非只是貿易這樣簡單，其背后還有深遠的軍事和政治意義。藏地的馬匹多數為優良品種的戰馬，歷朝歷代的君王都將戰馬看得極其重要，因此引進大量的戰馬是當時軍事部署中的重要部分，朝廷每年都會下達引進藏馬的工作指標。

另一個方面，長期以來，朝廷對茶葉有嚴格的管控，當時茶商販茶需要有政府的通關文牒，而背夫也要有茶號的茶引，如果文件不齊全，會被當成私販茶葉而判處重罪。那些茶葉種子更是不允許私自帶進或者帶出，如果被發現有私自夾帶茶種子的，會因走私罪而被判處死。藏族人離不開藏茶，因此，控制了茶葉的供給，也就管控了藏區，所以，茶葉自宋以來不但成為中原王朝與西北和西南地區的藏族之間的大宗經貿產品，而且也成為朝廷與藏族之間保持友好關系的物質手段。

“茶馬互市” 在歷史上不僅對維護西南地區的安全與穩定起到重要作用，通過茶馬貿易，還滿足了朝廷對戰馬的需要，又為朝廷提供一筆巨額的茶利收入解決軍費之需。

如今，戰馬的嘶鳴聲已經隨著時間而塵封，茶葉的芬芳也飄散在崇山峻嶺之間，只有在那遺留下的小道上，還能嗅到一絲歷史的氣息。小道兩旁的人家仿佛也習慣了這山林間的安靜，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家生活。

古道一路向西，蜿蜒著延伸到藏區，這一路曾經是喧鬧、繁華的，現在古道早已被更加便捷的高速公路代替，被更加快速的飛機航線代替，藏漢兩地的貿易、融合和交流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顯緊密。

“至古到今，路的變化其實都不會有大的變動，很多時候都是依附在原來道路的旁邊重新修建，以前的茶馬古道選擇了走滎經、漢源等地，現在這些地方依舊是高速公路、鐵路運輸等路經的重要節點。曾經茶和馬成就了茶馬古道，現在全國各地的物資都可以源源不斷進入藏區，而藏區的物資也可以運到全國各地，沿路的高速公路、鐵路運輸、飛機行線也可以稱為新的‘茶馬道’?！辈桉R古道專家趙良冶這樣總結這條道路的現代意義。

古道雖然隨著時間流逝而沉寂，但新的路徑卻讓沿途這些城鎮有了更多的機遇和發展。一條路，載滿過往的歷史，也正在譜寫未來的新篇。（責編：李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