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萍(安徽師范大學,安徽 蕪湖 241000)
鮑里斯·查哈洛夫音樂美學思想探析
黃萍
(安徽師范大學,安徽 蕪湖 241000)
鮑里斯·查哈洛夫是俄羅斯鋼琴藝術學派傳人,20世紀20年代末期起在上海音樂學院任教,將西方優秀的鋼琴教育理論體系和方法帶到中國,發現美、表達美、傳播美,對中國的鋼琴藝術發展起到了積極的引導和推動作用。
鮑里斯·查哈洛夫;鋼琴;音樂美學思想
20世紀初的中國鋼琴教學往往以口傳心授的方式進行,老師根據自己所學用經驗教授學生。教學理論的匱乏導致這種教學模式既不嚴謹也缺乏系統性,自然談不上鋼琴教育的發展與普及,這使得中國的鋼琴藝術和鋼琴教學孤立于世界藝術之外。1927年11月27日,中國第一所獨立建制的高等專業音樂教學機構——上海國立音樂學院(后改組為“國立音樂專科學校”)成立。俄羅斯鋼琴家、教育家鮑里斯·查哈洛夫先生被校長蕭友梅先生聘為“特約教授”兼鋼琴組主任。
查哈洛夫先生是我國近現代傳播西方經典音樂藝術文化的大師,師從于俄羅斯鋼琴大師安娜·葉西波娃,并在俄羅斯圣彼得堡音樂學院執教多年,他具有堅實的俄羅斯鋼琴藝術學派根基,并深入了解上海音樂學院成立之初的狀態,他具有廣闊的藝術視野,將西方優秀的鋼琴理論體系運用到我國早期的鋼琴專業教學中,他發現美、表達美、傳播美,身體力行提倡美育,對于中國的鋼琴藝術發展起到了積極的引導和推動作用。
筆者試圖使用文化還原法闡釋揭示查哈洛夫作為個體的音樂家的本來面貌,即把藝術的主體(包括音樂家個人)放到多維的宏觀視野中,審視其深層文化心理結構,把一個時代的哲學意識、人生觀念、政治思想、藝術觀念還原為現實人的活的藝術個性、文化心態與文化心理,對一種社會文化、藝術模式、藝術現象的研究,還原為對藝術主體的人格心態、人格心理的研究;即是把查哈洛夫放到中國20世紀上半葉的文化語境和思想歷史空間,進行藝術心態、藝術心性的闡釋,通過對查哈洛夫人格特征、心理結構和心路歷程的動態描述,把闡釋對象的心性、思想視為一個有機完整統一和動態的內在精神性結構來研究。
在中國近現代專業鋼琴教育發展中,查哈洛夫對中國早期鋼琴教育的建立傾注了大量的心血,他在上海音樂學院的鋼琴學科建設中不斷探索,形成了自己的音樂教育觀。他在汲取優秀俄羅斯音樂藝術精華的基礎上,結合上海音樂學院建立初期的現實狀況,提出精于技法,結合音樂,拓展曲目等一系列富有價值的藝術觀,注重提升音樂的傳播、教育、審美的社會功能。縱觀查哈洛夫的音樂教育及美學思想,影響了中國鋼琴文化的發展,他的藝術態度,也發展成為中國鋼琴教育的優良傳統,這些藝術觀不僅在建校之初的上海音樂學院鋼琴專業的發展起到了重要的奠基及引導作用,對當下中國的鋼琴藝術發展也有著啟示的作用。
法國著名雕塑大師羅丹說:“美是到處都有的。對于我們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發現美”。查哈洛夫先生不僅擁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更會指導學生練就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正如前蘇聯鋼琴教育大師涅高茲所說的:“使彈奏者盡可能早些(在初步熟悉作品和大致掌握它之后)弄清楚我們稱之為‘藝術形象’的東西,也就是弄清楚音樂的內容、意義和它的意境的實質,能從音樂理論的角度來詳盡地分析(說出并解釋)他彈的東西。有了清楚的目的,演奏者就能追求它、達到它,在自己的表演中體現它——這一切也就是‘技術’的問題。”[1]俄羅斯鋼琴藝術學派特別重視鋼琴演奏中對作品的理解,作為俄羅斯鋼琴藝術學派傳人的查哈洛夫教學經驗豐富、并且充滿熱情,他在教學中從一開始就有意識地引導學生探尋音樂藝術的本體美為出發點,在演奏作品之前即對作品有一個通識,在練習之前在腦海中已經形成一定的音樂想象,自覺的創造作品的藝術形象。
首先,他要求學生在演奏作品之前對作品進行充分的理解,包括作曲家的創作思想、創作背景,作品的藝術風格等,讓學生通過音樂想象自覺地創造作品的藝術形象,以此培養學生對作品思想、風格、情感的塑造能力。
其次,查哈洛夫要求學生理解音樂作品的和聲、旋律、復調以及織體,感知抽象音樂發展過程中的強弱起伏、節奏節拍的律動、速度快慢的變化,并以在演奏中準確表達作品的情感為學習的最終目的。
同時查哈洛夫還要求學生必須遵循鋼琴藝術發展的美學規律、合理運用音樂表現手法,在忠于原作、準確把握作品的風格特點、民族特征的基礎上充分發揮自己的個性,為“美”的追求而演奏。
鋼琴是表現力非常豐富的樂器,它就像一個樂隊,具有多聲部、多層次、多種音色、多種變化。所以,鋼琴演奏藝術有著極高的技術含量。查哈洛夫先生結合當時音樂學院學生的實際演奏水平,提出精于技法,結合音樂,拓展曲目等一系列富有價值的音樂教育觀,將中國的專業鋼琴教學水平提升到了合乎世界高等專業音樂教學和藝術性鋼琴演奏要求的水準。
“技術是某種復雜和困難得多的東西。具有流暢、準確等特點還不能保證卓越的表演,優美的表演只有通過踏實的、深入的、全神貫注的練習工作才能求得”。[2]查哈洛夫秉承了俄羅斯鋼琴藝術學派“由技入藝”的傳統,立足于鋼琴演奏的手指機能訓練,從專門的指法練習以及大量的技術性練習曲入手,為學生們制定了系統的訓練方法,準確、恰當地對學生進行訓練、指導,首先使學生們的演奏技術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鋼琴演奏的訓練是演奏狀態相互統一、相互協調的狀態,在查哈洛夫先生的音樂美學思想里,他既注重手指技術層面的訓練規律,又善于把握思辨技術與音樂相互平衡之間的關系,高屋建瓴,使得學生們在鋼琴表演各方面日趨成熟。在教學過程中,他會通過自己準確的示范演奏,讓學生在第一時間直觀地感知作品的演奏方法和音樂表現,通過直接的交流與互動,讓學生在時間空間上感知、體會音樂。在學生自如的運用各種演奏技巧后,查哈洛夫先生才與之探討如何準確表達作品音樂思想中的意境之美與內涵之美,如何在合理運用音樂表現手法、準確把握作品的風格特點、民族特征的基礎上充分發揮自己的個性。
通過拓展作品曲目,查哈洛夫將上海音樂學院的鋼琴教學體系向縱深處推進了一大步。他根據多年的演奏與教學經驗,將音樂學院原來局限于一般練習曲和小奏鳴曲水平的鋼琴教學中,拓展至巴哈的賦格曲,莫扎特、貝多芬的奏鳴曲、協奏曲,以及舒曼、肖邦、李斯特、格里格等浪漫樂派作曲家的作品,又將拉威爾、德彪西印象派的大量經典鋼琴文獻帶到了中國專業的鋼琴教學中。據《丁善德音樂年譜長編》記載,丁善德先生在跟隨查哈洛夫先生上第一堂課時,演奏的是莫扎特《C大調奏鳴曲》,但在跟隨先生后學習了巴哈《g小調前奏曲與賦格》、肖邦練習曲(Op.10 No.3)、《g小調敘事曲》、《降A大調波蘭舞曲》;貝多芬的《C大調奏鳴曲》第一樂章、Op.26第一樂章、Op.27 No.2;舒曼《新事曲第一號》;門德爾松鋼琴協奏曲二、三樂章、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第12號、第6號;格里格《a小調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以及菲爾德、韋伯、德彪西等大量的鋼琴作品……丁善德曾在一次訪談中談及這段難忘的經歷:“查哈羅夫到音樂院后,音樂院變了,真正好的曲目都來了。彈得程度深的人都彈肖邦啊,貝多芬奏鳴曲,好的、經典曲目都來了。那時都不知道的。發現這位教師水平是高……”[3]
1922年在北京大學教授世界語的俄國盲人詩人В·愛羅先珂說:“中國沒有好的戲劇……沒有戲劇的國家是何等寂寞啊!我來到中國感受最深的就是這一點。我上次回俄國,這次還要回俄國,就是為了欣賞好的戲劇,聆聽好的音樂。”[4]由此可見,20世紀之初的中國當時藝術文化活動之貧乏。音樂的感染力十分強烈,它以一種潛移默化的力量影響著人們的身心,陶冶人們的情操。鋼琴藝術是最容易觸動人類情感的音樂表現形式之一,能夠準確的表達思想感情,輕易引起人們的共鳴,從而產生預期的藝術效果。而音樂教育作為審美教育的重要內容和手段,與文學、美術、詩歌、戲劇等姊妹藝術一樣,利用其自身特有的藝術想象之美來打動人心,以蔡元培為代表的中國思想家和教育家深深體會到音樂教育在國民素質教育中的重要性,因此和李叔同、蕭友梅、趙元任等為代表的中國新音樂家們,將音樂作為一種文化存在,堅持“美育”的教育理念,開拓審美教育的內容和手段。
隨著“新式學堂”教育在中國的發展,鋼琴也從此進入了中國近現代學校的音樂課教學中。中國人從對鋼琴這個西方龐然大物的一無所知,到通過與一些傳教士、外國僑民以及在新式學堂音樂課里的學習,逐漸了解并掌握一些鋼琴的基本演奏技法和簡易的歐洲鋼琴作品。查哈洛夫先生在接受蕭友梅先生的邀請后,他懷著俄羅斯人特有的熱情、執著的專業態度,來到陌生的中國,在上海音樂學院貧瘠的音樂教育土地上踐行著他的藝術觀。
查哈洛夫先生認為優秀的鋼琴作品具有思想性和藝術性,對于演奏的學生和廣大的聽眾來說能使人的身心得到全面和諧的發展,對人們來說能起到進化心靈、升華境界的教化作用。在音樂會的實踐過程中,演奏的學生與聽眾、觀眾形成了相輔相成,互相制約、互相促進的美學關系,學生在音樂會上不僅可以促進藝術實踐的自我發展與完善,同時也促進了大眾審美認知能力與審美鑒賞能力的提高。正是基于這樣的音樂審美思想,作為演奏家的查哈洛夫先生經常在學校內外舉辦音樂會。查哈洛夫在音樂會上表演鋼琴獨奏和四手聯彈節目,為在音樂會上演奏的學生擔任鋼琴協奏、伴奏的工作,還與同為學校教授的富華(意大利著名小提琴演奏家、教育家)、伊戈爾·佘輔磋夫(畢業于圣彼得堡音樂學院的俄國著名大提琴演奏家、教育家)組成三重奏組合,并與當時著名的上海工部局樂隊定期合作演出鋼琴協奏曲(1933年就在上海首演了剛出版不久的拉赫瑪尼諾夫《第四鋼琴協奏曲》,并將它作為保留曲目)……
查哈洛夫還不遺余力地鼓勵學生進行藝術實踐。除了指導學生參加學校內的各種音樂會,還創造各種機會讓學生參與到社會上甚至上海租界里外國人的音樂活動中去,推薦自己的學生與上海工部局交響樂團合作演出等等。
在當時的中國社會,查哈洛夫先生通過自己和學生的身體力行向普通受眾傳播優秀的音樂文化之美,滿足了廣大的聽眾和觀眾對鋼琴藝術的審美需求,將音樂藝術的認知功能和教化功能寓于審美功能中,強化了音樂藝術的社會功能,恰與20世紀初蔡元培等先生反復倡導的“美育”思想不謀而合。
“音樂是以有組織的樂音為載體,主要運用音樂語言(旋律、和聲、復調、配器等)創造音樂形象,傳達人的豐富、復雜、細膩、微妙的情感,從而達到表現和影響現實生活的目的”。[5]本文對查哈洛夫的藝術觀進行全面的論述,探討其藝術美學思想,并有意識地借鑒俄羅斯鋼琴教育之先進經驗,學習其完整的審美和教學原則、人性化的教育態度、對音樂藝術無私的追求,力求探索其藝術活動與當時社會發展以及文化之間的聯系,即通過音樂社會學的宏觀視野來闡述音樂現象。縱觀查哈洛夫先生的音樂藝術觀,他根植于優秀的俄羅斯鋼琴學派專業規范的音樂理念,他充分了解鋼琴藝術的發展、不同歷史時期的音樂作品風格,以及不同作曲家在不同時期的創作作品的理念。查哈洛夫結合20世紀早期上海音樂學院成立之初的狀態,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的藝術美學思想貫穿在實際的藝術教學與藝術實踐中,并逐步形成行之有效的教學體系,提出了精于技法,兼收并蓄,注重音樂,曲目豐富等藝術觀。他發現美:提倡學生關注演奏作品本身的音樂性,著手挖掘作品本身的音樂內涵,讓學生很快對作品音樂性有所認知,將有關觸鍵、表情、音色的控制等諸多因素合理運用,最終完美準確的表現音樂;他表達美:查哈洛夫先生堅持科學準確的手指技巧訓練,在解決了學生演奏中出現的各種技術后追求變化豐富音樂色彩,對音樂作品細致分析、合理布局,使技巧與音樂相得益彰,完美結合;他傳播美:身體力行傳播音樂藝術之美,倡導美育,對于中國早期的鋼琴藝術發展起到了積極的引導和推動作用,這在中國年輕的鋼琴藝術形成初始更有著積極的探索意義。
實事求是地說,查哈洛夫先生在俄羅斯音樂發展歷史上并不是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然而,他是一位演奏、教學較為全面,精力充沛,并且熱愛中國的鋼琴家和教育家,他對中國專業的鋼琴演奏和鋼琴教育體系的形成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因此,鮑里斯·查哈洛夫成為了中國鋼琴文化發展史中的一位重要人物。
[1][2]涅高茲.論鋼琴表演藝術[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81.2-3.
[3]趙曉聲.飲水思源——丁善德教授訪談錄[J].鋼琴藝術,1996, (1):4-8.
[4]觀看北大與燕女學生的戲劇演出[N].北京周報,1923-11-14.
[5]李勝利.藝術概論[M].北京:北京廣播學院出版社,2001.195.
The Exploration of Boris Zakharov's Music Aesthetics Ideology
Huang Ping
(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0,China)
Boris Zakharov(1888-1943)is a descendant of the Russian piano art.He taught at the Shanghai conservatory of music in 1920 s,including the western excellent piano education theory system and methods,and finding and expressing beauty.For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piano art it has played a positive guiding and promoting role.
Boris Zakharov;piano;music aesthetic thoughts
J601
A
1672-0547(2015)02-0091-03
2015-01-02
黃 萍(1978-),女,安徽合肥人,安徽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鋼琴教學、演奏及理論。
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基金項目“鮑里斯·查哈洛夫對中國鋼琴藝術文化的影響”(10YJC76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