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回歸邏輯的時候了
——“語文”著述邏輯錯誤舉隅

☉浙江省臺州市外國語學校戴淵華

☉浙江省臺州語文教育研究所鄧維策

到回歸邏輯的時候了
——“語文”著述邏輯錯誤舉隅

☉浙江省臺州市外國語學校戴淵華

☉浙江省臺州語文教育研究所鄧維策

愛因斯坦曾說，西方科學的發展以兩個偉大的成就為基礎，其中之一是形式邏輯。邏輯是思維的形式和規律，是正確認識有效交際的思維工具，是學術研究必須遵守的規范。筆者在查閱有關“語文”研究的資料時注意到，不遵循認識規律，違背邏輯規則的現象比較普遍。本文僅分析概念環節的邏輯錯誤，以就教于方家。

一

對于學科名稱的認識，我們還停留在一般稱謂上，很少有人將其上升到概念的層次來認識。不少學者認為，我們的學科無論是什么，都無所謂，這種觀點是不符合名稱理論的。名稱理論已經十分成熟了，自1843年穆勒出版《邏輯體系》以來，經過弗雷格、克里普克、羅素、維特根斯坦等人的發展，在名稱問題上取得了基本共識。名稱分為專名和通名，通名表達概念，既有內涵，也有外延。概念是對一類事物的本質屬性的反映。科學地講，學科名稱是通名，它把學科內許許多多的材料、學科的知識體系以及圍繞學科展開的活動統攝起來，抽象地概括了學科的本質，是名副其實的概念。概念具有否定的力量，它接受屬于自己的內容，把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堅決排斥在自身之外。所謂“偽語文”“泛語文”，就是企圖用“語文”來否定非“語文”的教學內容。如果某位老師一節課都在比較分析李白和杜甫的詩歌，或者引導學生解讀《祝?！坊颉段矣幸粋€夢想》，沒有人會說，這位老師是在上數學課或者化學課。對于學科名稱，我們應當細致深入地思考，積極接受科學的認識成果，在名稱與概念的關系上不下主觀的斷言，任何缺乏科學性的、主觀的斷言都有可能干擾我們學科的理論研究。

二

普通邏輯在概念部分闡明了概念的各種關系，其中一種是種屬關系，屬概念（上位概念）包含著種概念（下位概念）。男人和女人的屬概念是“人”，梨樹、桃樹、杏樹的屬概念是“果樹”，口頭語言（語）和書面語言（文）的屬概念是“語言”，而不是“語文”。早在1935年，樂嗣炳就說：“國語的‘語’，包涵‘話’和‘文’二個成分。”［1］（P.1）1953年，徐世榮先生說：“‘語言’包括‘口頭語’和‘書面語’?！保?］（P.98“）既然‘語文’是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的合稱，就是語言……”［3］（P.32）。雖然有的解釋留著一個尾巴，我們還是可以看到其中的邏輯規則。

有的研究者沒有看到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的屬概念“語言”，例如：

1.當時想法，口頭為語，筆下為文，合成一詞，就稱“語文”。［4］（P.9）

2.“語文”就是“語言”的意思，包括口頭語言和書面語言，在口頭謂之語，在書面謂之文，合起來稱為“語文”。［5］（P.60）

從種概念到屬概念的邏輯方法是概括，需要減少內涵，擴大外延。語和文的關系屬于不相容關系，沒有進行概括、直接并列起來的“語文”，并沒有減少內涵，沒有上升到屬概念（上位概念）的層次，仍然是兩個不相容的概念，也就沒有內在地結合起來。對于學科命名方式上的邏輯錯誤，到目前為止，幾乎沒有研究者予以邏輯地糾正。

三

對概念內涵的揭示，邏輯的方法是下定義。定義的一般形式是：

被定義概念＝（鄰近）屬概念+種差

多數的解釋者采用的方法是拆解法。

1.“語文”有二個意義：一、“語言”和“文字”；二、“語言文字”和“文學”。［6］（P.44）

2.“語文”這個詞有兩種意義：一個是“語言文字”，另一個是“語言文學”。［7］（P.289）

拆解法不能用來解釋概念。概念是對一類事物的本質的概括，把握的是一類事物，按照一個標準把同類事物歸為一個類，是自身同一的，具有統一性。學科內的概念按照邏輯、有層次地組織成為一個有機的概念體系，統一在總概念之內。拆解法破壞了概念的統一，按照拆解的方法不可能建立一個符合邏輯的概念體系。

個別的研究者采用下定義的方法解釋“語文”。

1.“語文”就是指通過聽說讀寫等言語活動去養成聽說讀寫的能力，以適應社會生活中的聽說讀寫的需要。［8］（P.16）

這個定義沒有明確的種差，缺少必需的屬概念。

2.合理的表述應該是：語文是對語言文字的學習。［9］（P.8）

邏輯要求，定義項不得直接或間接地包含被定義項。這個定義把“語文”看作一種活動，而不是運動著的客觀對象“；對”這個介詞表明“，語言文字”不是“語文”自身內具有的，而是作為不同于“語文”的另外的一個東西從“語文”之外介入“語文”的，那么“，語言文字”就不是“語文”的屬性，因為屬性必須存在于事物自身中。因此，這是一個無對象的認識。

對于“語文”，以上給出的各種表述無法給出一個合邏輯的定義，無法把“語文”、口頭語言、書面語言、語言、文學、文字等概念組織成一個合乎邏輯的概念體系。

四

按照邏輯，作為母項的概念，每次劃分都必須依據同一的標準，劃分出的子項應互相排斥?，F有的“語文”論著不乏違背劃分原則的例子。

1.文字、文章、文學、文化均是語文的有機組成部分。［10］

徐林祥先生對“文化”的解釋是“：人類社會歷史實踐過程中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保?1］很顯然“，文化”包含了文字、文章、文學，是一個外延更大的概念，是不能與文字、文章、文學并列的。

2.根據我們對中外語文教材的比較和研究，語文教材里的選文，大致可以鑒別出四種類型，即“定篇”“例文”“樣本”和“用件”。［12］（P.316）

這里把“語文”教材分為四類，四種類型四個標準，劃分出來的子項重疊、重合。

不按照同一標準進行劃分的錯誤，邏輯學稱之為“子項相容”，“子項相容”就難以通過子項來明確母項的外延，不明確母項的外延就會帶來概念關系的混亂。

五

在概念的表達上，邏輯要求，每一思想與其自身保持同一，保持著概念的確定性和一致性，這就是同一律。違背這一邏輯規律的例子幾乎俯拾即是。

1.語文教學是語言科學中有關部分和教育科學中有關部分的結合。［13］

2.語文教學是語言學傳統而重要的應用領域，語文教學的科學品位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語言研究的科學品位。［14］

3.我們甚至可以說，基礎教育階段的語文，不僅是“言語文化”，也是“文化言語”。［15］

我們知道，每一個概念指向一個特定的對象，概念變換了，所指的對象隨之改變。所以，邏輯要求，同一思維過程中反映同一對象的概念必須確定，就是說概念要有確定的內涵和外延，并且不得隨意變換。上面例子論述的對象是“語文教學”或“語文”，隨即轉換到其他的相關概念上，這是把有聯系或者相似的不同概念當作相同的概念來使用，邏輯上稱為“混淆概念”。違反同一律，混淆概念是很多“語文”專家都難以避免的邏輯錯誤。

長期以來，我們的學科理論研究對概念本身的認識不夠深入，在概念的關系、概念的定義、概念的劃分、概念的表達諸方面普遍存在著邏輯錯誤。不合邏輯的問題存在于很多“語文”研究者的著述中，可以說，概念混亂等邏輯問題是一代代“語文”人傳承下來的。

“語文”界的不少爭論是概念混亂引發的，邏輯的問題必須回歸邏輯，由邏輯來解決。邏輯畢竟是思維的科學，它有助于提高表達的準確性和交際的有效性。如果“語文”教育研究者都具有清醒的邏輯意識，自覺遵守邏輯規范，就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爭論。我們省察的目光應當延伸到整個“語文”教育理論界，用邏輯來整頓、清理“語文”教育研究，建立一套符合邏輯的、規范的概念體系，否則，關于概念混亂引起的爭論仍會發生。

我們學科的很多問題是可以借助邏輯得到解決的，可是，理論研究者在概念及其關系方面不遵守邏輯規則，陷入不應有的爭論中，嚴重浪費了研究資源。六十五年過去了，到回歸邏輯的時候了！

注釋：

［1］樂嗣炳.國語學大綱［M］.上海：大眾書局，1935.

［2］徐世榮.中等學校語言教學中的幾個問題［A］.二十世紀后期中國語文教育論集［C］.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2000.

［3王文延.語文教育學教程［M］.開封：河南大學出版社，1995.

［4］葉圣陶.答孫文才［A］.葉圣陶答教師的100封信［C］.北京：開明出版社，1989.

［5］張志公.說語文［A］.張志公文集［C］.廣州：廣東教育出版社，1991.

［6］呂叔湘.關于語文教學的兩點基本認識［A］.呂叔湘論語文教學［C］.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7.

［7］王力.漫談中學的語文教學［M］.王力論語文教育［C］.鄭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96.

［8］張中原，徐林祥.語文課程與教學論新編［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7.

［9］王意如.語文素養和語文老師的素養［J］.上海：文匯出版社，2011.

［10］徐林祥.說“語文”［J］.語文教學通訊，2009，（11）.

［11］徐林祥.“語文就是語言”——重溫葉圣陶先生關于“語文”含義的論述［J］.語文教學通訊，2008，（3）.

［12］王榮生.語文科課程論基礎［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

［13］蔣仲仁.語文教學三十年［J］.教學研究，1979，（4）.

［14］雷良啟，余應源.吸收當代語言學的適用理論建構語文教學科學化的言語知識體系［J］.江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0，（2）.

［15］王松泉.語文定名六十年，名實相副何其難［J］.語文建設，200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