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記者 易靖茗
2014年2月份,周國楨隨《臺聲》雜志文化交流赴島團參訪臺灣,這也是他第一次足踏祖國的寶島。在寶島的7天時間里,他隨參訪團不僅拜會了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吳伯雄等各界知名人士,而且與島內著名藝術家李奇茂、江明賢等進行了藝術交流。周國楨還有一個心愿,那就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能夠將自己畢生的創作精品,搬到臺灣展一展,為兩岸的文化交流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真正零距離接觸并認識周國楨大師,是在去年2月份的臺灣之行,我是此行《臺聲》雜志文化交流團最小的隨團記者,大師是該團最年長的藝術大家,因為年齡的距離,反倒使我與大師“爺孫”倆更加貼近和親切。由此,這段臺灣寶島之行,也催生了我作為記者,想要了解“周爺爺”、了解“周爺爺”的藝術人生。
此次趕上《臺聲》雜志由月刊變更為半月刊,下半月刊側重“兩岸藝文”,正好為我的“了解”提供了一個實現采訪報道“周爺爺”的平臺。盡管,今天我與“周爺爺”仍不能時時見面,仍距離在北京與景德鎮之間,仍不能面對面地采訪,但快速發展的新媒體網絡早已為我的采訪打下了“了解”的基礎。這不,“周爺爺”的陶藝人生在我的面前漸漸顯現出來——
湖南省安仁縣,一個不起眼的名叫牌樓鄉上荷渡的地方,在上世紀戰火紛飛的30年代初,或許是因了楚文化濃濃的厚載,這里則稍顯安寧和靜謐。
于是,就在1931年7月11日這一天,一位農民的孩子,竟在母親如廁時“呱呱”降臨人世,家人隨即呼他“坑唧”(當地土話,意即“茅坑里生”)。后來,略識文字的舅舅覺得他這種奇特的出生方式,或許日后就是奇才,遂為他取了個蘊含“棟梁之材”的大名:“周國楨”。
至此,周國楨在他那有著豐富民間文化習俗的家鄉沃土上,汲取養分,茁壯成長。特別是家鄉的婦孺老幼都喜歡用糯米玩捏泥巴,且能夠捏出各式各樣、栩栩如生的雞鴨狗牛豬等等動物造型來。周國楨沒有糯米,他就用水和泥巴,有時同玩伴一道用童子尿和泥巴,來玩捏自己喜歡的各類動物。在玩捏的過程中,周國楨又非常喜歡捏一些母性濃郁的動物形象,如動物的外婆、動物的媽媽等。一次,串門過來的舅舅看到外甥玩捏的泥巴很惟妙惟肖,比別的孩子不僅捏得像,而且總覺得里面有說不出的內容,他就對周國楨爸媽說,這孩子可塑性大,說不定未來會成為“棟梁之材”的,應該讓他讀書,有困難我支持。
就這樣,在舅舅和家人的支持下,勤奮的周國楨分別于1946年、1948年考入安仁縣簡易師范學校,長沙華中高藝。1949年家鄉解放時,周國楨響應號召參了軍,從此,中國人民解放軍四野46軍136師宣傳隊有了一個天才的美工。
部隊是個大熔爐。自此,周國楨的美術天賦有了用武之地,常常是一邊行軍一邊做好部隊宣傳員角色,而部隊許多新鮮的生活事例,慢慢在他的腦海里形成揮之不去的藝術雕塑,為他累積豐富的藝術素材。例如,周國楨的大型雕塑《傳統》,就是講述一個女兵挽著袖子拿著排筆、認真書寫“三大紀律八項注意”的傳神故事,給人以一種寧靜的美感。
全國解放后,越來越喜愛美術藝術的周國楨備感自己藝術理論基礎還不夠扎實,希望退伍、繼續求學。部隊首長非常支持他,準予他退伍。1950年,周國楨順利考入蘇州美專,次年,又如愿以償考入中央美院雕塑系。
這下,周國楨如魚得水、如饑似渴,在校幾年,他幾乎沒休息過一個節假日,周六日也都是要么在圖書館、要么在校舍、要么在老師處,勤奮苦讀、寒窗深學。對于周國楨而言,由于有了在部隊積累的豐富生活體驗,加上到大學里結合理論知識,他一下子頓感醒悟、靈性加冕,仿佛走進了一個五彩斑斕、多姿多彩的藝術世界。
畢業留校,而且留在首都北京,別說是在上世紀50年代那個許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歲月,可就是在今天又有多少人硬往北京擠,哪怕是“飄”在北京。但周國楨卻自愿放棄了這一機會。
周國楨畢業留校,是時任江豐院長的決定。他與江豐院長,既非親戚,亦非帶故,更非關系,江院長要求周國楨留校,則出于周國楨同學一流的學習成績,以及他身上有那么一股子愛思考、勤努力、喜創新的勁。據悉,當時,江院長希望這些留校畢業生,組成一個雕塑工作隊,一邊學習一邊工作,為新中國培養自己的棟梁之材,日后建設中國的雕塑藝術大廈。在待遇上,他們既享受研究生待遇,又有工資津貼??梢姡@是個多么好的工作,多少同學求之不得、羨慕不已。
可周國楨毅然決然:告別首都,下到基層去。在他眼里,藝術來源于生活,更屬于生活,只有在生活的沃土中,藝術之樹才能常青。1954年,周國楨的命運從此與景德鎮,一個和中國陶藝緊密相聯的地方,永遠地拴在了一起……
時下景德鎮,雖貴為中國陶藝之都,但并未隨著新中國的到來,在陶藝方面有新的突破和新的景象,遍地仍是“清末遺風”,原先典雅的宋代影青早已深葬瓦礫,古拙的明代五彩也不見蹤影,率真的民間青花更被擠到低檔碴胎碗上,唯有代表宮廷貴族審美情趣的“繁褥纖細花哨”風格,幾乎一統天下。
面對眼前的景德鎮陶瓷美術領域,周國楨深感歷史使命在肩。作為新中國培養的第一代陶瓷領域的大學生,周國楨決定率先在現實題材和寫實風格上體現時代精神,賦予新中國新的內涵。于是,一個天真無邪《彈弓手》陶雕作品問世了。那個少年瞄準麻雀的神態,即是當時“除四害”運動的寫實作品,但同時又是周國楨自己“初生牛犢不怕虎”心情的真實寫照。從此,周國楨表現社會生活、流露虔誠心情的現實主義作品一發不可收。
在創作寫實作品的同時,周國楨更加注重生活寫生。他深入云南少數民族地區,與少數民族兄弟姐妹打成一片,捧回了大量的傣族姑娘寫生作品。即便是在下放農村時,周國楨依然堅持寫生,把下放農村當作體驗生活的最好機會,與農民同呼吸、共命運,而這期間于1960年創作的作品《東山在望》,就是一部表現農民自力更生克服自然災害的具有頑強生命力的最佳陶藝作品。

周國楨在認真雕刻作品

周國楨在進行學術演講
周國楨在總結自己藝術道路時曾說過:“這個階段的作品,我稱之為‘陶藝朦朧時期’。當時,它的意義在于給千年瓷都吹來一股時代的清風,也可以說是我叛逆性格在個人藝術道路上的第一次反叛,反叛的對象是宮廷藝術,但我的作品無法讓更多人接受,可見‘清末遺風’勢力有多么強大!”
中國陶瓷被稱為“火焰藝術”,很大程度上是高溫色釉的神奇“窯變”。而景德鎮更是因為擁有品種繁多的高溫色釉而飲譽世界,其品牌凝聚了一千多年藝人窯工的辛勞與智慧。非??上У氖?,它只能運用在中規中矩的器皿上,而藝術陶瓷或者陶瓷藝術,卻又只能“白瓷加彩”,一個千百年不變的裝飾手法。
針對這個亙古局面,周國楨發誓要打破。他一方面堅持體驗生活,走現實主義創作道路,一方面堅持藝術造型美學與陶瓷材料科研相結合的表現手法。
1961年,是周國楨的“而立之年”,可謂青春銳氣勃發。這一年,“亞非拉”人民反帝斗爭怒火蔓延。于是,窯火升騰,兩股生命火焰燃起來了,烏金釉、郎窯紅也燃起來了。當它們交融在一起的時候,奇跡產生了。非洲三部曲《怒火》《以血還血》《獨立》和《西班牙舞》的誕生,是中國陶瓷藝術史上的一個重大轉折,標志著陶瓷工藝美術中最難掌控的高溫色釉與陶瓷造型美學,圓融在火焰藝術之中。《獨立》作品的命名,標志著周國楨雕塑有了“獨立”的陶瓷美術語言。
隨后,作品造型越來越簡約,線條越來越寫意。相得益彰的結果是,高溫色彩裝飾語匯越來越豐富。周國楨藝術的春天到來了。與此同時,他走上了景德鎮陶瓷學院的講臺,他開始在第一時間在課堂上捧出自己的心聲,為新中國的現實主義創作而歌。這段時間,周國楨作品與陶瓷工藝技術的革新相得益彰,《一場驚夢》《醒醒,弟弟》《疲倦的武士》《拼命三郎》等一個個寫實作品,引吭高歌,一如高溫煉就的鐵紅花釉,深紅如血,斑駁陸離,仿佛沐浴在金色朝霞中。

《迎春》 1956年創作
如同淙淙流水般,略帶湖南口音的周國楨教授,課越來越上得十分生動;提升動手能力的示范性教學方法,強調運用獨特眼光發現美,越來越深受學生們的喜愛。
周國楨在追尋藝術真諦之路上,不斷努力突破自己,不斷嘗試挖掘出潛伏于自身的不同藝術意識形態,其創作生涯主要經歷五個時期的變法,即“朦朧時期”“唯美時期”“古風時期”“新表現時期”和“陶藝走向室外的時期”,這五個時期呈現出不同的藝術面貌和內涵,“新表現時期”帶來最富革命性質的變革過程,使其藝術生命達到了頂峰,真正可謂進入了現代陶藝的范疇。
作品《斑馬》《角馬》《犀?!吠昝赖卣宫F了泥土的張力和韻味,情感的偶發性與隨意性的穿插。《靜觀》《羚羊》所塑造出來的似與不似之間的游離,給觀者蒙上了一層薄紗?!疤账囎呦蚴彝獾臅r期”把周國楨教授的陶瓷藝術從室內推到了室外,從小型雕塑過渡到了大型雕塑。
2009年,由湖南省安仁縣政府出資1500萬元和15畝地來打造周國楨陶藝館及陶藝廣場,尤為突出的是“國楨陶藝廣場”噴水池周邊,造型各異、生動逼真的陶藝雕塑“十二生肖”,最高達3.5米,最小1.2米,正是年近八旬的周國楨教授在材質、成型、燒成工藝上的新突破。

贈予連戰先生《馬到成功》作品
中國美術館作為中國最高藝術殿堂,國家級美術博物館,主要承擔著中國現、當代美術作品的收藏、研究、展覽和交流任務。在中國美術館陶瓷界個人辦展的歷史上,周國楨不僅是第一個進入中國美術館舉辦個人作品展的陶瓷藝術家,而他一生中就有3次這樣的殊榮。1986年中國美協主辦的“周國楨陶藝北京展”和1987年香港中華文化促進中心主辦的“周國楨陶藝香港展”,一舉奠定了他作為中國當代陶瓷藝術泰斗的地位。2011年11月11日,第3次在中國美術館展覽在陶瓷藝術界引起極大反響,被國內外藝術家譽為“中國的畢加索、世界的周國楨”。除此之外,他還在上海美術館、四川美術館等地舉辦10多次個展。
在陶瓷藝術征途中馳騁60余年,沉淀的是藝術中鉆研創新和教學經驗,展示出來的是對造型藝術的獨特認知與思索。動物的純真與其內心向往產生共鳴,從“朦朧”的質樸到“唯美”的華麗到“古風”的人性再到“新表現”的靈魂,無不反映出周國楨在藝術高梯上的不斷攀爬。
八旬有余的周國楨教授是忙碌的,但他的激情依然,他的理想不改初衷。2014年2月份,周國楨隨《臺聲》雜志文化交流赴島團參訪臺灣,這也是周國楨第一次足踏祖國的寶島。在寶島的7天時間里,他隨參訪團不僅拜會了中國國民黨榮譽主席連戰、吳伯雄,新黨主席郁慕明等各界知名人士,而且與島內著名藝術家李奇茂、江明賢、李轂摩等進行了藝術交流,參訪了許多藝術團體。在贈予連戰先生《馬到成功》作品時,連戰先生看著十分精致、栩栩如生的一匹勁馬,連呼“好馬、好馬”。雖然寶島之行,只有短暫的一周,但給周國楨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回來后,他逢人便說、逢會就講,竭力為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在兩岸的弘揚傳承、為兩岸文化的交流合作鼓與呼。為此,周國楨還有一個心愿,那就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能夠將自己畢生的創作精品,搬到臺灣展一展,為兩岸的文化交流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景德鎮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一方毓秀的山河,盡管有人間浮躁、喧囂,周國楨卻對陶藝一往情深。景德鎮的“圣火”,熔鑄了他的靈魂;景德鎮的“凈土”,塑造了他的個性。他上下求索,眺望遠方,向著未來邁著堅定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