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立 杰
?
抗戰時期中國鹽業產銷概況研究
張 立 杰
抗戰時期,中國鹽業被劃分為淪陷區、國統區、邊區三大主要區域,由之前的控制發展轉變為各區域都以增產為目的。淪陷區的增產完全是為了滿足擴大侵略戰爭和掠奪中國資源的需要,主要是靠擴大鹽田面積和壓榨中國廉價勞動力來實現增產。國統區是由于后方軍民所需食鹽激增,亟須擴大生產規模滿足民用軍需。為達增產目的,國民政府開始注重鹽業技術的改良,并鼓勵鹽化工業發展。陜甘寧邊區的鹽業生產不僅要滿足邊區內部軍需民用的需求,而且成為邊區政府調節財政經濟的重要支柱。邊區在實現食鹽增產過程中,注重保護群眾利益,發揮組織優勢,在艱苦的條件下,實現食鹽對外的運銷。
抗戰時期;中國鹽業;鹽業產銷;淪陷區;國統區;陜甘寧邊區
自1937年盧溝橋槍聲響起,至今已整整過去了78載寒暑。在中國大地上響徹了八年的炮火之聲一直是留存于中國人心中難以遮掩的傷痕。其實,戰火硝煙背后還有很多鮮為人知的戰斗值得我們去探尋和總結。在中國歷史上一直有著重要影響的鹽業生產就是這些戰斗中的一部分。本文從鹽業產銷入手,對戰前、戰后中國鹽業發展,和戰時淪陷區、國統區、邊區三方的鹽業產銷進行對比研究。因篇幅所限,另一個重要的話題——食鹽的運輸,不作為主要討論對象。
鹽之于人,一日不可或缺。鹽之于中國,無論對古老文明發源,還是歷朝歷代維系國計民生,都曾發揮過舉足輕重的作用。因非家家有產,鹽在任何歷史時期都是一宗重要的流通商品,其產銷情況既可影響整個社會經濟運作的過程,又可牽涉家家戶戶日常生計。特別是隨著近代對鹽的功用的開發,鹽的用途越來越廣,除民用民食以外,農業用鹽、工業用鹽的范圍日益擴大,鹽的重要地位更為突顯。
近代以來,中國鹽業在產制方面仍以民制為主,運銷體制則以專商引岸制為主,即“產鹽有定場,行鹽有定額,運鹽有定商,銷鹽有定岸”。所謂“專商”即指世襲引票,把持固定銷區,并負責把食鹽運到這些固定銷區的鹽商,又有引商、票商之分。“引”即指專商納稅后,準許販運鹽斤的憑證。“岸”即指由政府規定劃分的行鹽、銷鹽的固定區域,對專商而言,視之為私人領地,疆界分明,不得有絲毫侵越變通;對普通百姓而言,則是一道無形的枷鎖,越岸販售鹽斤者,無論完稅與否,都以私鹽論處,重者可處以死刑。清朝中后期,專商勢力不斷增強,他們不但壟斷引岸,稱霸一方,而且左右鹽政,甚至連中央政府也奈何不了他們,旁人更是不得染指于鹽的運銷。
由于專商對上欺瞞拖漏,短稅禍國;對下結官行賄,枉法走私;在場壓低場價,剝削鹽民;在岸哄抬售價,牟利病民,更有唯利是圖者,出售劣質毒鹽,危害百姓生命健康,使鹽政敗壞到極點。“政府但知征取鹽稅,官商勾串,百弊叢生,斂錢之法,虐民之務,無所謂政也。”①民初廢除專商引岸之聲持續高漲,卻終因種種阻礙和客觀情勢的限制而不能達到預期目標。盡管如此,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在民初改革的基礎上,在鹽政事權統一(行政與稽核機構合并)、革除陋規和積弊、變革產運銷緝制度、整理鹽稅等方面仍做了很多努力。鹽業產銷也因此發生了很大變化。
我國產鹽區域十分廣闊,東起遼寧,南迄廣東,西至川、藏,北達蒙古。民國初年,全國共劃分為21個產區,計遼寧、長蘆、山東、淮北、淮南、兩浙、松江、福建、廣東、云南、川北、川南、河東、晉北、口北、甘肅、寧夏、青海、新疆、西康、蒙古,西藏未計在內。1934年,口北歸并于長蘆區;1935年,甘、寧、青三區合并為西北區;1936年,淮北、淮南合并為兩淮區,川南、川北合并為四川區。除此之外,鄂、湘、陜、豫等省,雖被劃為銷岸,但湖北的應城、湖南的湘潭均產膏鹽,陜、豫則產硝土鹽,數量不多,且質劣本重,難以形成規模生產②。特別是硝土鹽一向被列為禁私之類,但歷久不絕,對國稅影響很大,成為民國鹽政中的一大難題。南京國民政府延續了北洋政府時期的做法,以建坨、裁灘為場產管理之綱要,一則使鹽一經產出就及時歸入鹽坨,嚴加管理;二則裁廢散漫荒廢之鹽池井坎,從而有效控制場私。同時,采取措施取締硝土鹽,并改良鹽質。
自1916年久大公司出產精鹽供給社會后,民族資本參與鹽業生產加工遂成風尚。本來精鹽鹽質潔凈細膩,受到食眾的歡迎,卻因受限于只準運銷于通商口岸的規定,竟然出現產量過剩的現象。直至全面抗戰前夕,南京全市對精鹽開放,鄂西一帶也準許行銷精鹽。精鹽之運銷,雖不再特限于通商口岸,卻仍須由鹽務署核準通行。
1931年,南京國民政府出臺以取消專商引岸制度為宗旨的《新鹽法》,雖因種種掣肘不得實行,但新鹽法實際上已成為改革準則,對食鹽產銷制度產生了深刻影響。南京國民政府因地而異,銷蝕專商壟斷的根基,如1931年借用鄂岸改訂提運各分岸鹽斤辦法,打破了淮商對12分岸鹽斤的運銷壟斷;1932年,國民政府又在兩淮地區實行“截綱”政策,松動了兩淮專商引岸制度的基石;1933年改革揚子四岸的輪檔制度,銷蝕專商壟斷根基,鼓勵自由競售,此舉可視為中國食鹽運銷體制邁向現代化的重要一步③。除此之外,在引岸的開放上,也已取得進展,到1937年上半年,全國實行專商制的市(縣)已由1931年以前的46%,降為35%④。在鹽的運輸方式上,也進行了改良,如把原來南方普遍的帆船運輸,改為輪船運輸;以減免方式鼓勵鐵路運輸等,對加快運速、以防脫銷,減少摻假和捏報淹消都起了積極作用。
這些改革雖然對校正以往的弊政產生了一定的效果,但因其出發點皆在增稅一途,正如時人所言“稅出于鹽、鹽出于場”,所以增進稅收,必然要以整理場產作為根本;又言“運銷者榷稅之根源,銷鹽愈多,稅收愈旺”,諸如此類,使抗戰前名為追求“現代化”的鹽政改革,實則變味為唯增“稅”一途之目的。另外,到民國初年,中國鹽產量已穩居世界前列,雖不及美國,但領先于英國本幫、德國、俄國、印度、法國、西班牙、日本、意大利、奧地利、匈牙利、加拿大、希臘等國①。當時全國普遍存在的產大于銷的情況,更決定了鹽業生產不是處于受鼓勵的地位,相反是處在受抑制的地位。所以,鹽業生產技術的改良、生產工具的革新或生產效率的提高都完全不是改革的重點,雖有部分傳統運輸方式得到改進,卻并不意味著鹽業生產本身得到發展。
全面抗戰爆發后,全國鹽業生產被戰局劃分為三大主要區域:淪陷區、國統區和邊區。下文就三大區域的鹽業產銷狀況分別進行概述。
(一)淪陷區鹽業產銷概況
日本因缺乏制鹽的理想海岸,其自身鹽產嚴重不敷使用,民食的一部分和工業用鹽的全部都需要從外國輸入,對中國豐富的鹽產垂涎已久。中國鹽產雖然過剩,卻因始終由政府嚴格控制,不允許自由貿易,更不允許自由對外輸出。這種形勢自甲午海戰后,臺灣被割讓給日本;日俄戰爭以后,日本強占中國的所謂“關東租借地”;一戰中日本又強占山東青島,發生改變,開始出現“關東租借地”鹽輸日、青島鹽輸日的局面。鹽作為被廣泛應用于化學工業的原料,對日本這個已經開動起戰爭機器的國家而言,其重要性越來越突顯出來,尤其是以鹽為主要原料的各種堿對于石油、油脂、纖維、化學藥品、染料、鋁的制造等是必不可少的。同時,鹽又可以直接提制出可用于化學武器、火藥制造原料的氯氣、芒硝等,所以,鹽對軍事工業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原材料。在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后,鹽更成為其喂養侵略戰爭機器的、需要大規模掠奪的四大主要原料品(即原棉、煤、鹽、生鐵及鐵礦石)之一②。
1931年“九一八”事變之后,東北三省陷于日本的統治下,遼寧鹽區失陷。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后,天津的長蘆鹽場首當其沖于8月被日本人攫奪。淞滬會戰發生后,松江鹽區也淪陷于日本人之手。隨著1938年日軍侵華的不斷擴大,晉北、河東、山東、兩淮、湖北應城、內蒙古等鹽產區,以及浙江、福建、廣東各區一部分鹽場也都相繼被日本人控制。
早在1936年10月,日本大藏省就計劃由中國的華北、“滿洲國”、“關東州”、臺灣的鹽產來保證其工業用鹽的八成供給。1937年10月,日本大藏省又提出了一套完整的掠鹽計劃,1942年要由中國供給其二百萬噸海鹽,1945年中國要保證供日三百五十萬噸鹽產。從1937年至1945年的八年中,日本實際從中國掠走1100多萬噸海鹽③。
日本為實現在中國的掠鹽計劃,主要措施分三個方面。其一,制定在淪陷區沿海開辟新鹽田的長期計劃。1937年后的八年中,日本在中國沿海新辟鹽田達655500余畝。新辟鹽田完全由日本人直接控制,為此成立表面上是中日合資,實則為日本人把持的鹽業公司,大規模雇用中國的廉價勞動力,如1941年,華山鹽業公司一次即招工23000人④。其二,日本在淪陷區仍保留原有的鹽田和舊鹽商(場商),以維持原有的生產規模。其三,強制推行食鹽統制和配給制度,以限中國民食,以保輸日鹽額。而實際配給數額遠不及民食所需,如規定每人每月1市斤配給額,但實際每人每月食鹽量僅合4市兩,甚至有些地區實際配給額僅合每戶1斤,更有甚者出現完全停售現象⑤。日本人還不惜以竭澤而漁的方式,把原計劃預留中國民食用鹽強征輸日,或大量勒索免稅軍用鹽,造成淪陷區人民食用鹽的嚴重缺乏,到處都出現食鹽荒。
在侵略者鐵蹄的蹂躪下,淪陷區的鹽業遭受了嚴重的摧殘,技術的改良和生產力的發展都無從談起,民食更無保障可言。日本人在中國的鹽產區開辦了一些工廠,也只是為滿足其本國和侵華日本人對精鹽的需求,以及軍工用鹽的需求而已。
(二)國統區鹽業產銷概況
抗戰前,中國鹽產的80%依靠沿海①。全面抗戰爆發后,隨著沿海地區的淪陷,中國原來最為倚重的海鹽幾乎斷運,內地各省如四川、云南、陜西、新疆的井鹽、湖鹽、池鹽等,以及浙江、福建、廣東未被敵人占據的少數鹽場生產的海鹽,開始成為供給軍需民用的主力,鹽產數量減額近半②。而大量人口內遷,后方軍民所需食鹽激增,加之皖、贛、湘、鄂、黔、桂、陜、豫各銷岸因戰火阻礙了水陸運輸,軍民食用有發生恐慌之虞,所以,尋求后方增產和調整各岸運銷成為抗戰初期國統區鹽業產銷政策的中心③。
尋求后方鹽產增加是整個抗戰時期國統區鹽務工作的主要方向。為了達到增產的目的,在仍然采用“民制”的基礎上,國民政府采取了很多鼓勵增產的措施,主要包括:(1)貸款扶助;(2)開發鹵源;(3)統制制鹽燃料材料;(4)保障井灶;(5)獎勵增產;(6)改進設備;(7)訂定增產考成規程以利督促等等④,這些措施對抗戰時期國統區的鹽業增產都產生了積極影響。
國統區主要鹽產區產鹽數量統計表(1936—1945年)⑤單位:千擔

年份產量產區1936193719381939194019411942194319441945 四川7437713884639337(9735)(9878)(9302)(8682)(8558)(8462) 川康————————663766916285591762166424 川東————————943938838758785563 川北————————215522492179200715571475 云南93595987587812101190111610841022864 西北465649860176019532049188215021194665 陜西31152782178268215168181140 湖南——20316066396054185 兩浙46723373427346145408151712181376992413 福建18191506217589412901642274645192031794 粵東————————226352317533146768269 粵西————————23382064347645491841825 總計15359136601670417625244411917021786250801660512437
說明:1940—1945年四川項下括號內的產量是川康、川東、川北當年產量數額之和。
由上表可知,在國統區增產計劃中,兩浙、福建、粵東、粵西等地因處于戰火的侵擾之中,產量往往不能保證。而四川、云南、西北、陜西這幾個處于內地的產區,因遠離前線,增產效果較為平穩和顯著,尤其是川康地區。川鹽產區的井礦鹽雖然也受到日本“鹽遮斷”轟炸的影響,但仍積極補救,戰時川鹽在后方鹽產中所占比重往往接近半數或在半數以上。
“汲鹵熬鹽之成本,原不能與海鹽成比例,在川鹽則相差更甚,其故由于技術古拙,人們但求減輕設備之固定資金,全無效能觀念,因此鹵水一擔之價……較之歐美所產,約貴二十余倍。其次如燃料之濫費,燒鹽一擔,用煤有多至四擔以上者。”①因此,川鹽之所以能夠實現增產,改進設備和技術的作用不可忽視。如采用蒸汽、電動機車采鹵,發展電力推鹵,大大提高了生產效率;而建設枝條架濃縮鹵水,發明廢汽制鹽機、灶用制鹽真空機,采用鋼質平鍋制鹽,用機器壓制磚鹽以代熬制巴鹽,建塔爐灶利用煙囪余熱濃縮鹵水,改進天然氣灶等措施,不僅節約燃料,降低成本,而且利于改良鹽質。另外,國民政府還實行鹽工緩役辦法,保障鹽業生產勞動力②。在發展鹽業的同時,久大精鹽公司創始人范旭東先生還提出:“設慮戰后海鹽來源恢復再有供過于求之痛苦發生,目前亟當興辦化學工業,開辟用途,預為調劑之張本,則可無憂。”③在久大公司的帶動下,四川鹽業生產技術的改進進而帶動了鹽副產品生產的發展,形成戰時四川鹽化工生產的興盛局面。
戰前,因為鹽源富足,政府并不直接干涉鹽的銷售問題。但抗戰后,因鹽源減少,運輸困難,為避免不法商民囤積居奇,保證民食軍需供應,國民政府對鹽實行統制銷售的政策,規定各地配額,或由官方管制配銷,或實行計口授鹽辦法。1942年,國民政府又實行鹽專賣,視國統區各地交通環境和供需情況,統籌核定各地鹽的分配、存儲、應銷數量,在適當地點建立集散處所,酌情配給鹽量,就倉發售店販或合作社,直接供銷;必要時,由政府自設機構辦理,所有經營鹽額、地點、期限及其他有關銷售事宜,均由政府統制管理④。
至1943年,全國所設配銷據點共三百數十處,供應配銷縣份計一千數十市縣⑤。承銷食鹽的專賣店和合作社也紛紛建立。川北區1943年9月底已設兼辦躉售公賣店103家,零售公賣店、合作社共4020家;川東區1943年底已設公賣店、合作社共568家,1944年底,增至720家;川康區1943年底專賣店、合作社共5547家,1944年底又增903家;黔區1943年10月統計全區公賣店已有2140家,平均每一鄉鎮設立二店以上,到1944年底,全區公賣店和合作社已增至2981家;云南全區至1943年底已設公賣店1379家;粵西區到1943年底已成立公賣店1500余家;粵東區因鹽源豐裕,該區凡有商人申請設立公賣店者,一律照準;西北區到1943年底,全區承銷食鹽的合作社已有27家、食鹽公賣店814家,到1944年底共登記公賣店1752家,合作社444家,肩販28家,營業范圍已至偏遠山區⑥。
為了配合配銷政策的實施,國民政府財政部還下令各地組織“食鹽配銷巡回輔導團”,并制定相應規程指導各市縣及其鄉鎮食鹽配銷之調整、食鹽公賣店之推設、鹽價之審查,宣傳實行鹽專賣和計口授鹽的意義等等,及時反饋各地鹽務執行情況①。
實施配銷和計口授鹽明顯緩解了抗戰初期多地發生的鹽荒問題,抗戰后期已少有鹽荒出現。如西安、蘭州、重慶、雅安等地在計授前,食鹽供需不均,市民購用頗感困難。實施計授后,偷漏、黑市均得以控制,銷鹽量下降,擠購風潮平息,市民均能得到供給,反映普遍良好,形勢迅速平穩下來②。而且,由于政府嚴密控制,抗戰時期國統區雖然推行通貨膨脹政策,但對關系到每家每口的鹽價特別關照,使之實現平穩增長,且增幅低于衣著類、金屬類、建材類、雜項類指數,鹽價指數也低于糧價指數③,民食基本得以保障。
但無論是統制還是專賣,都強調官辦,尋租空間很大,致使官商勾結,營私舞弊現象屢禁不止。據統計,1942年到1943年僅告發核實的鹽務貪污案即達143起,重慶12家食鹽官銷店,貪污舞弊者就達11家④。
(三)邊區鹽業產銷概況
邊區是指抗日戰爭時期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日根據地。由于邊區處于敵后,甚至與日本人所占領的地區相交織,分布較為分散,形勢更為復雜,又不是處處產鹽,所以本文主要以鹽業生產較好的陜甘寧邊區作為討論對象。
在抗日戰爭時期,中共中央所在地——陜甘寧邊區,不僅是敵后抗日力量實際的政治、軍事指揮中心,同時也是敵后人民抗日武裝的戰略總后方、保障供給的經濟大本營。食鹽被稱為這里的三寶(皮毛、甘草、食鹽)之一,在日本人占領沿海,海鹽斷絕,而青海鹽區又路途遙遠的情況下,陜甘寧邊區的鹽業也同樣面臨著增產的巨大需求,以滿足自身和對周邊地區的供應。邊區的食鹽生產主要集中在陜北三邊的定邊、鹽池二縣和綏德三皇峁等地,所產主要以井鹽和池鹽為主。
1940年國民黨發動反共摩擦以前,三邊的鹽業生產主要采取私有制,邊區政府鼓勵由民間自由開采,并向邊區政府繳納鹽稅。但從1938年開始,國民政府公布的“禁運資敵物品條例”中,鹽與礦砂、煤、棉花、豬鬃、皮革等同為禁運物品,“禁止運往敵區或敵所控制的區域”⑤。1940年邊區內發生過鹽荒,食鹽出現供不應求的局面。1940年起,由后勤部主管,設立鹽務局⑥,加強對食鹽產銷的管理。
1941年皖南事變發生后,國民黨又對邊區斷供經費,并進行經濟封鎖和打壓,同時,邊區還面臨著日本人的封鎖和掃蕩,不僅在各方面的物資供應上都感緊張,財政方面也陷于困境。
為緩解困難,1942年,邊區政府總結以往革命經驗,提出“發展經濟、保障供給”的總方針。鹽作為邊區的一項重要富源,其地位更加引起重視,通過對邊區周邊輸出食鹽,換取外幣(指法幣)和其他物資,成為紓解邊區財政經濟困難的一種重要渠道。1942年1月,鹽務局改歸財政廳領導,由政府直接管理①。
1941年以后,邊區為適應新形勢的變化,把原來分散的個體經濟組織起來,走合作化的發展道路,形成有計劃有組織的生產模式。鹽業生產也已由單獨的私營向公私并存的局面發展,有效地遏制了私營鹽業生產中存在的剝削,大大地調動了鹽民的生產積極性,公有制的發展為鹽產量增長提供了保障。在后勤部主管的情況下,采取軍民合產辦法,邊區政府組織部隊機關干部三四千人投入鹽業生產,整理鹽田鹽井,建筑鹽壩,產量大增②。資料記載:1941年以前的實收量最大為年30萬馱(每馱150斤,每斤24兩),1941年的實收量猛增至62萬馱③。但到1942年,因部隊離開了三邊,改為“民產官督”方針,勞動力沒有及時組織和調劑,工具的適當配備和購置、堤壩的修筑與管理等都沒能及時跟上,再加上氣候變化不利產鹽,結果鹽產量又嚴重下降,只有271617馱④。在總結1942年教訓的基礎上,1943年邊區政府加強宣傳和動員,又組織鹽工一千多人、軍隊四千多人參與鹽業生產,當年鹽產數額再次出現一個高潮,達到52萬馱。1944年和1945年因氣候原因,鹽產數額下降,分別為265262馱和242528馱⑤。
邊區的氣候變化對鹽業生產的影響較大,這里的鹽業生產方法也很落后,“相沿已久,至今未改變”⑥。為克服生產困難,充足的勞動力供應成為決定邊區食鹽增產數量的重要因素。所以,邊區在增產過程中,主要通過發揮組織動員的優勢,如召開鹽民生產動員大會,選出并獎勵勞動英雄,批評“二流子”,通過制定生產計劃,發動勞動競賽等措施來鼓勵鹽工的生產熱情。還組織產鹽委員會,督促各鹽戶生產,組織鹽戶變工互助,及時搶收成鹽。此外,邊區也通過給鹽民提供無息貸款解決工具等問題、改進生產方法與生產技術等辦法來提高產量⑦。
1941年以前,邊區對食鹽銷售采取“自由流通”政策,但流弊很多,盲目生產,只重量不重質;鹽商投機賺取暴利,邊區百姓卻買不到平價鹽;更為嚴重的是,邊區財政金融等也因不法交易而蒙受嚴重損失。1941年開始,邊區的局部地區開始實行專賣食鹽的政策。1942年9月以后,邊區政府加強推行食鹽專賣政策,并成立了食鹽專賣股份有限公司藉以保證。到年底,為進一步加強對食鹽銷售的有效控制,穩定鹽價,邊區政府決定取消專賣,全面實施統銷,原則是“內地自由買賣,對外統一推銷”,目的是統一食鹽對外銷售,爭取操縱鹽價的主動;集中統銷食鹽所得的外匯;用集中的外匯一方面幫助穩定金融,另一方面周轉對外采買必須物資①。實施的結果基本達到預期效果,有效地穩定了邊區的金融、物價,保護了鹽民的利益,打破了國民黨對邊區的封鎖和禁運,保證了敵后抗日的軍需民用。
抗戰時期,中國鹽業發展的正常秩序被嚴重打亂,與之前相比的一個明顯不同是,之前是產過于銷,全國鹽業趨勢是控制發展;而抗戰后,無論是淪陷區、還是國統區、或是邊區,都無疑是以增產為目的。當然,各個區域的增產目的和方法又各有不同。
淪陷區的增產完全是為了滿足擴大侵略戰爭和掠奪中國資源的需要,在抗日戰爭中、后期,中國沿海鹽田的生產能力超過了戰前水平②。盡管如此,日本人仍不滿足,他們還不顧當地中國老百姓的基本民食所需,人為制造鹽荒,盡顯其兇殘的侵略者本性。淪陷區的鹽產主要是靠擴大鹽田面積和壓榨中國廉價勞動力來實現增產。
國統區是由于日本占領了沿海的主要產鹽區域,原來最為倚重的海鹽幾乎斷運,鹽源迅速減少,而大量人口內遷,后方軍民所需食鹽激增,亟須擴大生產規模滿足民用軍需。為達到增產目的,國民政府開始注重鹽業技術的改良,并鼓勵鹽化工業發展,以為戰后鹽產過剩預尋出路。國統區的食鹽增產和調劑政策基本滿足了軍需民用。另一方面,鹽業的發展也為國民政府的稅收提供了保證。在全面抗戰爆發后,國民政府的財政赤字常維持在80%左右③。戰前歲入總額80%、稅收總額90%以上的關、鹽、統三大稅收④,戰后大大損減。1938年比1936年關稅損失80%,統稅損失88%,鹽稅銳減82%⑤。關稅的損失是無法彌補的,統稅稅源也相對集中于已淪陷的東部沿海地區,增收希望本系于鹽稅一途。然而國民黨卻一改戰前那種以各種名義增加鹽稅收入的做法,在鹽稅的整理上采取了比較審慎的態度。如1939年,財政部在制定戰時稅制時,對鹽稅稅率較重者,“隨時察酌情形,量予減低”,而“稅率原屬甚輕,本定逐漸增加者,為顧念戰時人民負擔起見,擬暫不議增”⑥。即便如此,總的來說,在抗戰后期,鹽稅和鹽專賣利益收入仍是國民政府最主要的稅收來源。1942年鹽收入達143737萬元,占國稅收入的32.12%。1944年,國稅收入為5374860萬元,鹽稅、鹽附加稅和隨鹽附征的國軍副食費合計達3201525萬元,約占國稅收入的60%⑦。抗戰時期直接通過租稅所得在政府財政總收入中雖不占主要地位,最少一年只占5.17%,最高也不過25.02%⑧。然而,對被戰爭困擾的國民政府來說,能有如此結果,鹽業的貢獻不可埋沒。
抗戰時期,國共兩黨形成了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本應在各方面合作抵抗日本侵略者,但遺憾的是國民黨在克服日本“鹽遮斷”轟炸打擊的時候,卻又把矛頭指向中國共產黨,把經濟封鎖強加給邊區,使邊區鹽業增產的目的更為復雜。作為對外貿易的主要貨源,在1937—1945年當中,邊區的食鹽產額共計達到200多萬馱,除自身消費以外,外銷達180余萬馱,合2.7億余斤,若按1942年延安市每斤鹽可換0.58石小米計算,共可折合小米156.7萬多石①。這些收入對保障和改善邊區政府財政和人民生活都發揮了積極作用。邊區在實現食鹽增產過程中,注重保護群眾利益,發揮組織優勢,加強宣傳,動員民眾參加鹽業生產和運輸,并有組織地投入軍政人員參加鹽業生產和運輸,不僅保證了食鹽增產,同時也有效地保證了在艱苦的條件下,實現食鹽對外的運銷,緩解了邊區的財政金融困難,支援了抗戰勝利。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的鹽業發展不僅滿足了邊區內部軍需民用的要求,而且成為邊區政府財政經濟的重要支柱。
(責任編輯:鄧 軍)
The Research on the General Situation of the Production and Marketing of the Salt Industry in China during the Anti-Japanese War
Zhang Lijie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Anti-Japanese War, the geological area of China’s salt industry was divided into enemy-occupied area, KMT-controlled area and the Border Region. The developing mode changed from the former restriction to the target of increasing production. The increasing production in the enemy-occupied area was totally for the needs of expanding the aggression war and plundering China’s resources, mostly realized by expanding the area of salt pan and oppressing Chinese cheap labor force. In the KMT-controlled area, owning to the steep rising need of table salt, the salt production scale had to be expanded immediately to meet the needs. To realize the goal, the KMT Government started to focus on improving salt technology and encouraging the development of the salt and chemical industry. The salt produced in Shaanxi-Gansu-Ningxia Border Region not only met the needs of internal military and civilian but also became an important support for the Border Region government to regulate the finance and economy. In the process of increasing salt production, the Border Region emphasized people’s interests and realized the outward salt transportation and marketing with its organizational advantage even under the arduous circumstances.
the period of the Anti- Japanese War; Chinese salt industry; the production and marketing of salt; enemy-occupied area; KMT-controlled area; Shaanxi-Gansu-Ningxia Border Region
A
1003—9864(2015)03—0088—09
F265.9
張立杰(1973-),女,中共天津市委黨校黨史教研部副教授,南京大學歷史學博士。
① 林振翰.鹽政辭典[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20.
② 江蘇省中華民國工商稅收史編寫組,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工商稅收史料選編:第二輯·鹽稅·上冊[G].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5:910-911.
③ 參見張立杰.南京國民政府的鹽政改革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68-70.
④ 轉引自張立杰.南京國民政府的鹽政改革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1:71-72.
① 冷家驥.中國鹽業述要[M].北京:文嵐簃印書局,1939:20-21.
② 丁長清.民國鹽務史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292.
③ 丁長清.民國鹽務史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296;299.
④ 參見丁長清.民國鹽務史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297.
⑤ 參見丁長清.民國鹽務史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309.
①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二編[G].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5.
② 參見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經濟史研究室.中國近代鹽務史資料選輯:第四卷[G].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252.
③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二編[G].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353.
④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二編[G].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406.
⑤ 參見南開大學經濟研究所經濟史研究室.中國近代鹽務史資料選輯:第四卷[G].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1:252-253.
① 趙津.“永久黃”團體檔案匯編:久大精鹽公司專輯:下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543.
② 鐘長永.抗日戰爭時期的四川鹽業經濟[J].鹽業史研究,1995(3):6-7;趙津.“永久黃”團體檔案匯編:久大精鹽公司專輯[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544;張立杰.抗戰后期國統區的鹽政改制[J].抗日戰爭研究,2004(3):147-148.
③ 趙津.“永久黃”團體檔案匯編:久大精鹽公司專輯:下冊[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0:544.
④ 由銘賢.鹽專賣與就場征稅[N].鹽務月報,1942,(4)(11/12).
⑤ 秦孝儀.中華民國經濟發展史:第二冊[M].臺北:近代中國出版社,1983:695.
⑥ 參閱《鹽務月報》,第二十二、二十三期合刊,第三卷、第四卷有關內容。
① 食鹽配銷巡回輔導團組織規程[J]//鹽務月報:第十七期.
② 參閱《鹽務月報》,第二十、二十一期合刊第36頁,第三卷第二期第45頁,第三卷第八期第26頁,第三卷十二期第53頁的相關內容。
③ 參見張立杰.抗戰后期國統區的鹽政改制[J].抗日戰爭研究,2004(3):156-157.
④ 陸遠權.試析抗戰時期國民政府專賣制度的利弊得失[J].重慶工業管理學院學報,1998(5).
⑤ 譚熙鴻.十年來之中國經濟[M].上海:中華書局永寧印刷廠,1948:A32.
⑥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292-293.
①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292.
②③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293;296-297.
④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297.
⑤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313.
⑥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294.
⑦ 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陜甘寧邊區財政經濟史料摘編:第三編·工業交通”[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1:301-308.
① 陜甘寧革命根據地工商稅收史編寫組,陜西省檔案館.陜甘寧革命根據地工商稅收史料選編:第三冊(1942年)[G].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5:111.
② 丁長清.民國鹽務史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299.
③ 楊蔭溥.民國財政史[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85:101.
④ 楊蔭溥.民國財政史[M].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85:47.
⑤ 據楊蔭溥《民國財政史》,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85年版,第47頁表2-5和第104頁表3-3整理。
⑥ 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二編[G].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83.
⑦ 鐘長永.抗日戰爭時期的四川鹽業經濟[J].鹽業史研究,1995(2):11.
⑧ 秦孝儀.中華民國經濟發展史:第二冊[M].臺北:近代中國出版社,1983:726.
① 李祥瑞.抗戰時期陜甘寧邊區鹽的產銷及其經濟地位[A]//黃健,程龍剛,周勁.抗戰時期的中國鹽業.成都:四川出版集團巴蜀書社,2011:5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