惱人的大鈔

滕建軍

大李是一名黑摩的司機，專門在離村子不遠的高速路口載客。這天，天剛擦黑，他載了一名操外地口音的乘客，欺負人家人生地不熟，載到目的地后，明明五塊錢的車程，大李卻管他要二十。

外地人打開錢包看了看，客氣地跟他商量：“師傅，我這兒只有十塊零錢了，你看十塊行不行？”大李搖了搖頭，口氣非常強硬地說：“不行！少一分也不行！”外地人看了看他，沒再吱聲，直接從錢包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大李接過來對著車燈看了半天，沒看出有什么破綻，就找給他八十塊錢。

等外地人走了以后，大李又掏出這一百塊錢來看，越看越覺得心里不踏實。回家經過村口小賣部時，大李停下車，進去讓開小賣部的老孫幫他驗驗。

老孫聽完經過，接過錢對著電燈又看又摸，過了半天才猶豫著說：“嗯，看起來挺逼真，不過有些地方似乎跟真錢不太一樣。”大李一聽急了：“到底是真鈔還是假鈔？你得給個準話啊！”

老孫想了想，說：“別急，我這里有臺驗鈔機，是真是假讓它一驗就知道。”說完轉身從屋里拿出一臺驗鈔機，拂去上面的灰塵，通上電后打開開關，把那張百元大鈔放上去。只聽“嘀”地響了一聲，這說明是假鈔。大李還不死心，又放上去驗了一遍，依舊提示是假鈔，一連驗了三遍都是這樣。

這確定是假鈔無疑了，大李氣壞了，本來想多宰人家十幾塊錢，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白白送了人家一趟不說，還搭上了八十塊錢。

老孫又仔細看了看那張假鈔，悄悄地對垂頭喪氣的大李說：“其實，如果沒有驗鈔機，這張假鈔足以亂真，一般人還真的認不出來。”

大李回家后，一宿沒睡著，耳邊一直回響著老孫那句話：“如果沒有驗鈔機……”

天一亮，他顧不上去載客，就騎車來到集市上，準備把這張假鈔給花出去。俗話說“做賊心虛”，大李在集市上溜達了半天，瞅瞅那些小商小販，好像個個都是識假鈔的高手，他揣著這張假鈔一直沒敢出手。

正在大李不知該找誰出手時，一個賣肉的主動招呼他：“哎，買肉嗎？今天的肉絕對新鮮！”大李一聽有人招呼，正中下懷，剛要搭腔，一抬頭卻看到肉攤后面的桌子上擺著一臺醒目的驗鈔機，再瞅瞅賣肉的手里那把锃亮的殺豬刀，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驗鈔機的地方萬萬不能去，大李只好繼續往前走。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終于發現了一個合適的目標。那是一個賣雞蛋的老太太，歲數挺大，連個正式攤位都沒有，只在腳下擺了一個菜籃子，里面裝了一籃子雞蛋。很明顯，這些蛋都是自家雞下的，老太太舍不得吃，拿到集市上來換幾個油鹽錢。

但凡有點良心的人肯定不忍心騙這樣的老太太，可大李哪管這些，只要能把這張假幣花出去，他管你是老頭還是老太太呢！上了歲數的人眼花，分不出真假，正好把假鈔花出去。

打定主意，大李裝模作樣地上前問價，說要買十塊錢的雞蛋。見有人要買雞蛋，老人非常高興，可當大李拿出那張百元大鈔時，老太太頓時傻眼了，因為她除了這一籃子雞蛋，身上連一塊錢也沒帶。拿著這張百元大鈔，老太太犯難了，好不容易開張，可千萬別因為找不開零錢再讓這單生意黃了。

老太太讓大李稍等，她攥著這一百塊錢，去找旁邊幾個賣蘿卜青菜的攤販幫忙。沒想到這幾位也都是小本生意，一大早的多半還沒開張，他們也都找不開這一百塊錢。

后來有人給老太太出主意，說賣肉的本錢大，他準能幫著換成零錢。老太太一聽，連猶豫都沒猶豫，轉身就小跑著去找賣肉的幫忙。

大李起初看到附近的攤販都沒有驗鈔機，還能強裝鎮靜地在這兒等著，可當他看明白老太太直奔賣肉的攤位時，頓時懵了！

大李心想，賣肉的有驗鈔機，讓他一驗就露餡了，不如趁現在沒人注意，趕緊溜吧！他剛要轉身，卻聽到賣肉的對老太太說：“不行！我一大早還沒開張就幫你破錢，這樣會觸霉頭的，你讓我這一天的生意怎么做？”

大李又看到了希望，說實話，他是真舍不得這一百塊錢啊！看到賣肉的不愿幫忙，他的膽氣又壯了許多，把心一橫，走過去想把這一百塊錢要回來，不買雞蛋了，再找下家出手。

可令大李萬萬沒想到，老太太怎么也舍不得放棄這單到手的生意，情急之下，她突然想到一個辦法。老太太家里好久沒買肉了，不如就買五塊錢的肉，這樣賣肉的也開張了，她也能找開零錢了。

賣肉的一聽，臉色馬上緩和下來，直夸老太太的辦法好。就這樣，大李眼睜睜地看著賣肉的接過那張百元大鈔，先是對著陽光看了看，然后轉身去找驗鈔機。

此時不走，恐怕就沒機會走了！大李趁人不注意，轉身撒腿就跑，剛跑出去不遠，就聽到身后傳來叫喊聲。大李嚇得頭也不敢回，幾步跨上摩托車，加大油門躥出了集市。

由于驚慌失措，大李剛逃離集市不久，就因為速度過快猛地摔倒，不僅摔壞了摩托車，連腿也摔斷了。大李在醫院花了不少錢不說，還被老婆罵了一頓，心里這個憋屈呀！

等大李瘸著腿從醫院回來，老孫拎著一些營養品來看他，剛進門就一臉歉意地說：“大李，真不好意思，當初你找我驗的那一百塊錢不是假鈔，是真鈔！”大李一時沒反應過來，怎么會是真鈔呢？驗鈔機不是驗出是假的嗎？

原來，老孫的小賣部一般用不到驗鈔機，那天為了給他驗鈔，就從箱底下搬出來，然后一直放在柜臺上。前些天村主任拿著一百塊錢來買煙，老孫就開玩笑用它驗了一下，誰知驗鈔機卻提示村主任用的是假鈔。

這下村主任的臉上掛不住了：老子剛從銀行提的錢，怎么可能是假的呢？于是兩人又拿了其他真鈔試了幾次，這才知道是驗鈔機壞了，不管真錢假錢，一律提示是假鈔。

大李聽完苦笑了一下，說：“其實，那就是一張假鈔，因為集市上賣肉的已經驗出來了。”接著大李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老孫，還心有余悸地說，“你不知道，當時不少人都在我后面追著喊，幸虧我溜得快，要不然非被他們逮到不可！”

老孫聽了一臉同情地看著他，半天才說：“原來是這么回事啊！怪不得前些天聽說，有人在集市上送給賣雞蛋的老太太一百塊錢，然后轉身就跑，喊都喊不住。兄弟，他們都說你是故意去做慈善的！”

大李一聽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什么？這么說那一百塊不是假鈔？”老孫很肯定地點了點頭：“賣肉的用驗鈔機驗了兩遍，絕對是真鈔。”

大李腦袋不由一陣暈眩，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粗氣，才氣急敗壞地指著老孫喊：“你、你、你那個破驗鈔機，可把我害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