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事實呈現與輿論引導——以“5.3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為例

王 星

（長安大學，陜西 西安 710000）

2015年5月3日，一段35秒的視頻在網上瘋傳：一名男司機當街毆打一女司機，持續連踢施暴時間長達20秒，多次踢中女司機臉部。視頻流出后，網上一片嘩然，當天便有67萬粉絲@成都同城會發布此消息；各大媒體紛紛轉載、報道、跟進該事件，網民的積極參與，使得該事件被不斷推進，尤其是信息量的增多帶動著“劇情”和“周邊”的延伸，輿論迅速發酵，并幾次出現反轉。經過長達半個多月的博弈，輿論趨向平緩，該事件被新的議題取代。

“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是典型的新媒體報道、粉絲推動，傳統媒體跟進、公眾廣泛參與的一起“全媒體、全社會大討論”事件。整個過程中，媒介對該事件的呈現反映出一些問題，如何引導多元、繁雜的輿論朝著健康、促進問題解決的方向發展值得思考。

一、媒介事件報道及輿論發展過程分析

第一階段：新媒體“片段式”事實呈現，引發一面倒的輿論表達。2015年5月3日17點39分，成都商報官微以“太嚇人，嬌子立交發生暴力打人事件”為題發布的35秒視頻時間短、信息量集中，畫面沖擊感強烈，尤其是男司機連續“大招”式暴行，“標簽化”報道迅速使得女司機獲得媒介和公眾同情，輿論呈現一面倒之勢，一致指責男司機。

第二階段：完整視頻被呈現，輿論開始逆轉。5月4日，男司機行車記錄儀完整視頻曝光后，新浪網調數據顯示，68.8%的網友認為女司機“活該被打”；［1］騰訊調查“認為女司機被毒打是應該的”人數占68%；鳳凰網調中贊成“被打”占比40.39%。［2］值得注意的是，此階段《中青報》發表的評論《為暴打女司機叫好讓人不寒而栗》在被媒體轉發過程中招致一片倒的謾罵。［2］

第三階段：聚焦女司機，輿論雙方進行博弈。隨著女司機（盧某）的舊帖和朋友圈截圖、駕駛車輛違章記錄以及其身份證信息被網民“人肉”后公布，“被打門”上升為“開房門”，公眾情緒激動，誰對誰錯的“站隊”式爭論激烈。此階段媒介為公眾呈現了女司機一家由強勢的“不接受道歉”到“委屈：不相信全國人民都認為我錯了”再到“女司機家屬：我們現在不回應”的過程，報道內容向“私領域”的道德評判延伸，或明或暗透露出對女司機的指責態度。

第四階段：輿論由二元對立向多元化轉變。隨著媒介討論的深入，該事件涉及的范圍和邊界擴大，由單純的情緒化表達轉向對“路怒癥”、“文明行車”、“網絡暴力”、“交通管理”、“普通人被媒介包圍的困境”等問題的討論，但沒有成為最“強勢的話語”，情緒化表達式輿論仍占主流。

第五階段：權威媒體發聲，形成新的輿論高潮。南方都市報最先發出盧某的《致歉信》，隨后各媒體紛紛對其進行轉發、評論；《人民日報》就女司機《致歉信》發表的評論成為網絡媒體、新媒體轉載對象和各搜索引擎頭條內容。形成該事件最后一個輿論高潮。

第六階段：輿論平息，該事件淡出公眾視野。5月17日鳳凰衛視《社會正能量》對該事件進行討論后，媒介對“暴打女司機”事件報道告一段落。事后雖有類似的報道，如“安徽男子重踢擋路女機動車駕駛者，致其精神受到重創自殺”、“女司機開車沖進河里”、“女司機違章被查大喊‘強奸’”，但沒有成為社會共同關注性議題。

二、“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媒介呈現和輿論走勢的特點

（一）“信息流”影響輿論走勢

現代信息社會，獲得、占有信息的多寡影響著人們對周圍世界的認識、態度和評價。本次事件中，媒介對事件的呈現、公眾對待事件兩方主體的態度、事件推進都與“相關信息的流出量”密切相關。截取的35秒視頻被媒介以“暴打”、“女司機”等渲染性和標簽化的標題轉發報道，大量網民看到的是沒有“前因”和“后果”的不完整視頻和截圖，輿論一致譴責男司機；完整視頻曝光，雙方互相別車，斗氣駕駛，輿論開始兩極分化，認為雙方都有責任；女司機盧某多次違章駕駛未被處罰和其大量個人信息的曝光，對盧某個人信譽、人格的判斷融進事件的判斷中，“活該被打”的聲音增大；媒介報道聚焦女司機及其家屬，多傾向于問責女司機，直至其“輿論盡失”。

（二）情緒化表達處于“強勢地位”

隨著我國國內機動車保有量的增加，截至2014年底機動車駕駛人突破3億，其中汽車駕駛人超過2.46億人；2014年的交通事故死亡人數達34292.34人，比2013年的死亡31604.3人增加了2688.04人，增長率為8.5%。［2］日常生活中，由于不熟練駕駛或是別車、超車、變道等違規駕駛造成的摩擦和交通事故更是時有發生。一段視頻引發公眾早已積攢的“怒氣”，“該打”、“活該被打”等充滿怨氣的言論成為輿論主流；對事件表面化淺層次的報道、雙方“誰對誰錯”的攻擊式辯論長時間處于“強勢話語”地位?！奥放颉薄ⅰ叭巳夂戏ㄐ浴薄ⅰ敖煌ǚㄖ啤薄ⅰ吧鐣芾怼钡仁录澈笊顚哟蔚淖穯栍捎趥鞑バЯΣ蛔?，被淹沒在情緒化的表達之中。

（三）新媒體設置議程，引發全媒體行動

兩輛汽車斗氣別車引發全媒體報道和社會大討論，由微博、微信、貼吧、論壇、播客、博客等新媒體到紙媒、電視、廣播、雜志等傳統媒體，上至《人民日報》《新聞1+1》，下至各地方媒體紛紛對該事件進行報道?！八饺恕迸臄z的視頻通過官微發布，交通事故引發的暴力事件在新媒體和網民的推動下迅速演化為公共事件，公眾關注增多，傳統媒體開始介入。起初許多傳統媒體調查不清卻急于發聲和表達，被網絡和公眾輿論“牽著鼻子走”，缺少專業主義精神；公眾情緒化輿論表達進一步升溫，《人民日報》不得不發表評論，引發更多媒體的報道，繼而引導輿論從“情緒化”表達向理性思考的回歸。

三、“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啟示與思考

公眾作為輿論主體，是輿論的主要表達者。在社會熱點事件中，公眾一方面是獨立、自主的，他們對信息進行“解碼”，表明自己的態度和觀點；另一方面，公眾也是被塑造出來的。媒介報道在事實呈現時，不論是議題的設置，還是報道的角度，都有其潛在的態度和立場，潛移默化的影響受眾。面對“成都女司機被打”此類事件，主流、權威媒體有責任還原事件真相，及時做出正確判斷，引導輿論向符合社會價值判斷和標準的方向發展。結合前兩部分，以下幾個問題值得進一步思考：

（一）不斷追問，構建完整的新聞鏈條

成都女司機事件發生后，各類交通違法違規、路怒引起的暴力事件的報道持續不斷，報道多停留在事件表面，公共討論收效甚微。每一新聞事件都可以衍伸出多個熱點，事件推進過程中議題得以擴大。媒介只有不斷追問，才能促進事件的解決，突顯自身價值。例如，“深圳收容所改革”，“開胸驗肺”事件經由媒體的持續報道促成《職業病防治法》的修訂及《職業病診斷與鑒定管理辦法》的出臺和實施。［3］據此可以看出，媒介對每個議題深入的討論都能夠觸及社會轉型期的問題和難題。“成都女司機事件”個案已經平息，但該事件折射出的許多問題還沒有得到解決，可追問的議題還很多：誰控制著信息的流出、信息截取式發布這種主觀行為是否符合新聞報道真實性原則、個人信息安全、人肉的合法性、與汽車社會相配套的汽車文明如何建立、交通改革進展、交通執法的漏洞、媒體圍觀是否對事件當事人造成影響等。這些都需要、也值得媒介進一步報道和討論。

（二）社會價值體系需要維護

網絡技術的發展和新媒體的廣泛應用，每一次社會熱點問題的主角都會引發公眾的“窺視”欲，“郭美美”、“雙張案”、“表哥房姐”等事件涉及對象都成為被搜索的對象。不可否認，人肉搜索對事件的解決、為社會提供情緒出口具有重要作用。它也提供社交話題、生活調劑品和經濟活動，每次“人肉”都會伴隨著網民的一次狂歡。女司機盧某的私人信息被公開；四川日報官微以“被打女司機個人信息被網友曝光泄露，你怎么看？”為題報道，卻附帶發送盧某的個人信息；經由華商報轉載和其他用戶轉發處于失控狀態。［4］這種借討論“網絡暴力”實則博取眼球的做法不是一家自律的媒體應該做的。負責人的新聞媒介在面對涉及社會普遍價值判斷和體系的問題，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這需要媒介自律，需要來自行業和行政法規上的約束。

（三）提高具有“思考性”報道的傳播效力

媒介在受眾中傳播信息、引導輿論所實現的綜合效果，稱之為傳播效力。報道的深入性、強度、立場以及傳播速度和廣度共同影響著傳播效力。情緒化、標簽化、符號化式的新聞容易傳播，將涉及公共利益的事件迅速推進輿論場中，構成集體認同感，這一定程度上讓公眾普遍存在的社會焦慮得到釋放，卻很難推動事件的解決和社會的進步。就本事件發生后的5月28日，以“成都女司機”為關鍵詞進行搜索，可以發現探討“法制”、“文明”等具有思考力的專家解讀和評價性的文章，被淹沒在信息推送和搜索引擎中。成都女司機被打視頻、成都女司機的相關消息（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行車記錄儀揭事實/協警牛氣沖天想指揮世界/成都女司機看過來，馬自達6幫你出氣）、成都女司機百度圖片、成都女司機“開房記錄”等信息被公開，其父報警、成都寶馬女司機疑酒駕、穿高跟鞋踹交警下體等此類內容占據搜索第一頁，直至第六頁才出現《“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成為當下社會的標志性符號值得冷靜思考和深刻反思》的思考性文章。

分析搜索結果，不難發現呈現的信息有所偏頗。從社會效益角度來說，搜索引擎需要做出改變，好的編輯會給受眾提供一些高點擊量的信息，一些情緒化的負面內容，一些正面的信息，把大量的公共生活和道德責任加入其中。其做法也很簡單，智能推薦或是幾個鏈接就可以實現。但搜索引擎建立在“點擊量”和“相關思路”上的排序符合其經濟效益，并沒有內生動力做出改變。把什么東西放在更優的位置應當得到更多的重視，［5］需要外界的力量（比如信息管理部門）加以推動，提供一個新角度、新想法和全面的媒介生態。

［1］曉航.驚天逆轉-成都被打女司機如何從輿論天堂掉入地獄？［OL］.新浪網，http：//news.sina.com.cn/c/zg/jpm/2015-05-05/18211000.html . 2015-05-05.

［2］葉宇婷，許曄.“女司機遭暴打”輿論是如何發展的？［OL］.鳳凰熱追蹤，http：//news.ifeng.com/a/20150509/43723741_0.shtml？_t=t&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 2015-05-09.

［3］陳岳芳，張燕北.焦點事件的媒介報道策略探源——以“開胸驗肺”為個案［J］.新聞知識，2015（02）：34-36.

［4］張琦.輿情反轉下的網絡省視［N］.山西日報，2015-05-14（C4）.

［5］伊萊·帕里澤.當心網上“過濾氣泡”［OL］. TED網易公開課，http：//v.163.com/movie/2011/7/4/3/M7797SRIV_M779IPK43.html .2011-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