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磊,梁 波,李雪蓮,王尚培,徐仿成,陳先文
病毒性腦炎是中樞神經系統最常見的感染性疾病,其病原學診斷主要依靠分子生物學PCR 技術檢測病毒核酸或免疫學ELASA 方法檢測病毒特異性抗體,但都只能對少數已知病毒進行檢測,且陽性率較低。在臨床工作中,排除了細菌、結核菌感染及隱球菌等特殊病原菌感染后大多數腦炎患者即考慮診斷為“病毒性腦炎”并予以相應的抗病毒治療,其中只有部分患者腦脊液中可檢測出病毒核酸或特異性抗體明確病毒性腦炎診斷,大部分患者擬診“病毒性腦炎”而實際病因不明。
抗N-甲基-D-天冬氨酸受體(N-methyl-D-aspartate receptor,NMDAR)腦炎是近年來才被發現的一種自身免疫性腦炎[1],國內近期才有個案及小樣本報道[2~4]。本病的臨床表現復雜多樣,具體臨床表現可因累及腦區及病變嚴重程度的不同而異,常見精神行為異常、癲癇發作、認知障礙及自主神經功能失調等神經精神癥狀[5],與病毒性腦炎及急性播散性腦脊髓炎類似[6]。由于本病臨床表現缺乏特異性,加之臨床醫生對本病認識不足及實驗室檢查條件的局限,臨床常被誤診為原因不明的病毒性腦炎。本研究系將我科近2 y 收治的48 例臨床擬診為病毒性腦炎患者留取的腦脊液集中檢測NMDAR 抗體,進行回顧性診斷,并將其中10 例NMDAR 抗體陽性患者的臨床表現、影像學、腦電圖及腦脊液細胞學特點進行總結分析。
1.1 研究對象 安徽醫科大學第一附屬醫院神經內科2013 年1 月~2015 年1 月收治的48 例臨床擬診“病毒性腦炎”的患者,入選標準(1)急性或亞急性發病,存在癲癇發作、精神行為異常,認知障礙等腦炎癥狀;(2)腦脊液TORCH 病毒IgM 陰性,未明確存在I 型、II 型單純皰疹病毒,巨細胞病毒,風疹病毒的現行感染。(3)影像學、腦脊液檢查等排除細菌、結核菌感染及隱球菌等特殊病原菌感染。所有入組患者于入院24 h 內行腰穿檢查,留取1 ml腦脊液標本凍存于-80℃低溫冰箱中,待日后批量行NMDAR 抗體檢測。
1.2 NMDAR 抗體檢測 采用NMDAR-IgG 抗體檢測試劑盒(Euroimmun 德國),患者腦脊液30 μl(作為一抗)室溫下在包被了含有特異性表達NMDAR 的轉染細胞、未轉染細胞(陰性對照)、大鼠海馬及小腦組織共四種抗原的反應載片上孵育30 min,再加入標記硫氰酸熒光素的山羊抗人IgG(作為二抗)室溫下孵育30 min,磷酸鹽緩沖液沖洗載片5 min 后封片并在熒光顯微鏡下觀察結果。
1.3 臨床資料收集 收集并整理10 例NMDAR 受體陽性患者臨床資料,包括病史、實驗室檢查、影像學、腦電圖、腦脊液細胞學檢查及治療等。
2.1 腦脊液NMDAR 抗體檢測結果 全部48例臨床擬診“病毒性腦炎”患者行腦脊液NMDARIgG 抗體檢測,共有10 例陽性(20.8%)(見圖1)。

圖1 1 例NMDAR 抗體檢測結果
2.2 NMDAR 抗體陽性患者臨床特點及治療情況 10 例NMDAR 抗體陽性患者臨床特點總結見表1,男性6 例,女性4 例,年齡16~70 歲。8 例患者發病前出現發熱、上呼吸道感染或腹瀉等前驅癥狀,1例患者發病時早期妊娠狀態。首發癥狀癲癇發作及精神行為異常各有4 例,余2 例以頭痛或意識障礙為首發癥狀。癲癇發作形式均為強直-陣攣性發作。4 例出現如意識模糊及譫妄狀態的意識障礙。2 例有口角及四肢不自主運動。既往史除1 例“躁狂癥”規律服用碳酸鋰治療5 y,余患者無特殊。
全部患者入院后均行抗病毒治療,癲癇及精神癥狀給予對癥治療。2 例(病例2、5)在抗病毒治療效果不佳后加用激素沖擊治療后癥狀得到明顯改善。10 例患者中9 例癥狀緩解出院,1 例(病例1)在使用大劑量丙種球蛋白沖擊治療后癥狀仍未緩解。

表1 10 例NMDAR 抗體陽性患者臨床特點
2.3 影像學檢查 8 例行頭部MRI 檢查,余2例行頭部CT 檢查。1 例患者(病例2)頭部MRI 示T2WI 及FLAIR 序列可見邊緣葉點片狀高信號。1例患者頭部磁共振示多發性腔梗及白質脫髓鞘改變。余8 例影像檢查未見明顯異常。
2.4 腦脊液常規生化及細胞學檢查 3 例患者(病例1,6,7)腰穿腦脊液壓力增高(215~230 mmH2O)。腦脊液常規生化中5 例白細胞及蛋白稍增高,白細胞數22~29×106/L,蛋白0.49~1 g/L。另有1 例(病例7)僅蛋白輕度增高(0.55 g/L),細胞數正常。其余5 例腦脊液常規生化未見異常。腦脊液TORCH 檢查示4 例巨細胞病毒IgG 陽性,2 例風疹病毒及2 例I 型單純皰疹病毒IgG 陽性,均未有IgM 陽性結果。6 例腦脊液細胞學檢查示淋巴細胞為主的炎性反應,淋巴細胞比例65%~90%,3 例可見分化不一的漿細胞。其中1 例患者先后兩次結果均為淋巴細胞反應。其余4 例患者腦脊液細胞學正常(見圖2)。

圖2 1 例NMDAR 抗體陽性患者腦脊液細胞學表現
2.5 腦電圖檢查 全部10 例患者均行腦電圖檢查,2 例(病例1,8)紡錘波形昏迷腦電圖,1 例(病例4)棘波及多棘波,癇性放電。2 例中度異常腦電圖。3 例輕度異常腦電圖。1 例患者入院腦電輕度異常,1 w 后復查為中-重度異常。1 例腦電圖正常。
2.6 實驗室檢查 3 例患者血常規白細胞輕度增高(14.33~16.29×109/L)。4 例肝功能異常,總膽紅素27.39~31.75 μmol/L、谷草轉氨酶64~104 IU/L,谷丙轉氨酶70~170 IU/L。5 例患者磷酸激酶增高616~2330 IU/L。5 例患者尿常規見少量紅細胞及隱血,結晶11~271 個/L。余檢查未見異常。
抗NMDAR 腦炎是近幾年才被發現并深入研究的一種中樞神經系統自身免疫性疾病。Dalmau 在2007 年發現部分女性畸胎瘤患者出現記憶減退、意識障礙、精神行為異常以及中樞性低通氣等癥狀,并在患者體內發現了特異性抗NMDAR 抗體的存在[1]。當時這種疾病被認為是一種新型的副腫瘤邊緣性腦炎,與腫瘤尤其是畸胎瘤關系密切。但隨著越來越多未合并腫瘤的病例被報道,抗NMDAR 腦炎已成為一種獨立的新型自身免疫性腦炎受到重視,其致病機理尚未明確[7]。
本文采用免疫熒光技術對48 例擬診病毒性腦炎患者進行回顧性診斷分析,發現10 例患者腦脊液NMDAR 抗體陽性,結合患者病史和臨床表現,此10例應修正診斷為“抗NMDAR 腦炎”,提示病因不明臨床擬診的病毒性腦炎中約20%為抗NMDAR 腦炎,值得臨床醫生注意。在實際工作中,對原因不明“腦炎”患者的鑒別診斷應考慮本病,并及時送檢腦脊液行NMDAR 抗體檢測。本組10 例患者的臨床特點:(1)發病年齡多為中青年,無明顯性別差異。(2)大部分患者發病前有類似病毒感染的前驅癥狀如頭疼、發熱、咳嗽及腹瀉等。(3)臨床表現以精神行為異常、癲癇發作較常見,大約1/3 患者有頭痛、意識障礙、病理征及腦膜刺激征,少數患者有輕微肢體不自主運動。本組患者臨床特點基本與文獻報道一致[5],但意識障礙比例較高,可能與行未規范化免疫治療有關。
文獻報道約30%~50%的抗NMDAR 腦炎患者頭部影像學有異常表現,T2WI 或FLAIR 序列可見海馬、大腦皮質、小腦、島葉區、基底神經節或腦干的異常信號[4,5]。本組病例中影像學陽性率較低,僅1 例患者T2及FLAIR 序列邊緣葉點片狀高信號,提示部分抗NMDAR 腦炎影像學可能無特殊表現。抗NMDAR 腦炎患者腦電圖多表現為彌散性慢波異常。文獻報道抗NMDAR 腦炎有一種特殊腦電圖表現“δ刷(delta brush)”,表現為慢波的基礎上疊加快速β波,約見于20%的患者,對本病有一定的診斷價值,具有“δ 刷”的患者多伴不同程度意識障礙,預后相對較差[8]。本組大部分患者腦電圖均呈現不同程度異常,包括癲癇放電、慢波異常,但未見“δ 刷”。
以往認為抗NMDAR 腦炎與腫瘤相關,但近年報道的病例有的未合并腫瘤,提示其他因素(如病毒感染)可能與發病有關。本組10 例患者中部分患者腦脊液TORCH 示巨細胞病毒、風疹病毒及I 型單純皰疹病毒IgG 陽性,結合大多數患者發病前有明顯的前驅感染癥狀,支持病毒的感染可能與抗NMDAR腦炎有一定聯系的觀點[9,10],病毒感染可能通過分子模擬機制誘發NMDAR 自身抗體的形成并通過自身免疫反應引起中樞神經系統炎性損傷。本組5 例患者出現不同程度的肝功能異常及肌酶增高考慮與癲癇發作有關。
抗NMDAR 腦炎的腦脊液細胞學報道較少[4]。本文10 例患者6 例腦脊液細胞學異常,主要表現為淋巴細胞反應,可見少量激活及轉化型淋巴細胞,3例可見漿細胞,未見中性粒細胞及吞噬細胞。病毒性腦炎細胞學常以激活淋巴細胞反應為主,大部分可伴少量中性粒細胞及激活的單核吞噬細胞。這提示抗NMDAR 腦炎的腦脊液細胞學特點與一般病毒性腦炎雖然都以淋巴細胞反應為主,但可能有一定差異,即抗NMDAR 腦炎腦脊液中漿細胞出現率較高,中性粒細胞及激活的單核吞噬細胞較少見,但這一現象需要更多病例加以證實。
目前抗NMDAR 腦炎的治療尚無明確的標準化治療方案,但鑒于其自身免疫介導的致病機制,應首選免疫治療,包括大劑量甲強龍、免疫球蛋白、血漿置換等,若合并腫瘤則應立即行腫瘤切除[5]。對于是否使用抗病毒藥物,尚存在爭議。雖然本病并非病毒直接感染中樞神經系統所致,但鑒于部分病例存在病毒感染誘因,抗病毒治療有助于消除病毒感染誘發的自身免疫反應,可能對疾病控制有一定益處。本組部分患者未經免疫治療而單用抗病毒藥物癥狀亦有改善,可能與此有關,但也不能排除抗NMDAR 腦炎存在自發緩解。我們認為有病毒感染證據(如前驅感染癥狀、病毒抗體陽性)的情況下,可聯合使用抗病毒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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