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夕的細胞記憶不更新

冬暖夏

開學那天，太陽特別的毒辣。看著密密麻麻的人頭，我把背上的背包扔到樹蔭下，靠著樹就地坐了下來。

他就是那時候出現的。挽著個很漂亮的女生，撐著傘從我面前說笑著走過。我連臉上的汗都還沒來得及抹就跑過去拉住他。

他詫異地回頭，看到我時眉頭皺了皺。是了，現在的我披頭散發，滿臉的汗水，估摸著還有兩坨高原紅，和他身邊漂亮精致的女生比起來，狼狽得像個野丫頭。

“不好意思，請問能帶我去教務處嗎？我剛剛報到，不認識路。”我指了指樹下的背包，笑得一臉真誠。

“原來是新來的小學妹啊。”站在他旁邊的女生笑了笑，“那盛蘇你幫幫她。”

他輕輕笑了笑，把手中的傘遞給女生，“那你先去，我隨后就到。”

等到女生走遠后，他才默默地走過去背起我的背包，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也不惱，靜靜地跟在他身后。

走著走著，他就停了下來，微微側過的臉被金色的光線勾勒得無比好看。

莫小夕，你鬧夠了沒有？我聽到他這樣說。

【壹】

盛蘇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我正從圍墻上跳下來。

“名字。”戴著紅袖章的他拿著本子，握著筆的手能看清青色的血管，有種變態的美感。

“齊蘭。”盯著他胸前的學生名牌我眨眨眼睛，還不忘把手中的包子啃掉。

他的睫毛顫了顫，“學生證。”

我低下頭，拼命擠出兩滴眼淚，“學長，我錯了。我保證明天絕對不睡懶覺！”

他頓了頓，接著在本子上劃了幾筆，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倒是讓我愣了好久，直到上課鈴響才慌忙跑了起來。

剛剛下課我就跑到了高三（2）班，在喧鬧的教室中看到了他，“學長，我請你吃飯怎么樣？”

他從成堆的課本中抬起頭，整張臉顯得很迷茫，直到聽到周圍的哄笑聲，他才慢慢悠悠地起身，目不斜視地從我旁邊走過。

我有些急了，拉住了他的衣袖，天知道我鼓起多大的勇氣才敢說出那句話。

“嗯？”他回頭不解地看著我。

“我……”在越來越大的哄笑聲中，我的臉也越來越紅，“我請你吃飯！”

他忽而就笑了，俯下身和我平視，“誰請我吃飯？是齊蘭還是莫小夕？”

我愣了，原來他知道那時候我說謊了。不過是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中考第一名進來，卻從開學起天天遲到的莫小夕，早已在每周的升旗儀式被批評得體無完膚，奇葩學霸的名號也傳遍了全校，說起來也算是風云人物呢。

這是我到二中的第三周，共遲到十五次，被記錄十四次。唯一沒被記的，就是遇到他。

怎么說他這個人呢。有點好，有點俊秀，我有點，嗯，喜歡他。其實我是故意遲到的。知道他是學生會的，但是又不知道他確切的檢查時間，所以我靈光的腦子想了個最不靈光的辦法，守株待兔！

事實證明確實很有用啊，第三周我就等到了他！雖然過程有點狗血。

【貳】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我自然是沒遲到了。但是我昨天的壯舉已經傳遍了學校，每個看到我的人都揚著或嘲笑或同情的表情。更有好事者告訴我盛蘇的理想型所需要具備的條件。

“他喜歡可愛的女孩子。”

我看了看別在我書包上的卡通胸章，額，也能勉強算可愛吧。

“文文靜靜的不怎么說話。”

其實如果不是面對他，我真的也是個安靜的美女子。

“他喜歡的人，名字必須叫蘇秋末。”

其實我媽姓蘇，不知道現在改名還來不來得及？

體育課的時候我特地繞道走到他所在的班級。高三的時光可以說是水深火熱，盛蘇安靜地靠在課桌上，正在打瞌睡！雖然與正在黑板上飛舞的粉筆略微不協調，但是還是無損他的美貌！

就在這時，窗邊的學姐看到我了，她偷偷抿嘴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同桌，接著她的同桌也看到了我，也是笑了笑，接著拍了另一個人。拍著拍著，就拍到了盛蘇。

他先是不耐煩地蹭了蹭桌子，然后才揉著頭發抬起頭，他同桌又拍了拍他示意看窗邊。他就機械地轉過了頭。

我笑得特別燦爛地對他揮舞著手，誰知他剛剛看到我就馬上把臉轉過去了，還和同學說了句什么又趴下去繼續睡。

我撇撇嘴，剛想轉身走，他又突然起身了，和老師說了些什么走了出來。

金色的陽光打在他身上，像極了突然降臨人間的天神，當時我的全身都僵硬了，全部的細胞都在叫喧著，他來了！

然后他果真來了，紅著臉向我走來，接著快速跑過我，目標直指衛生間……

放學了我跟在他的身后，細細踩著他的影子，直到走了很遠很遠，他回頭了，白凈的臉上有著著淡淡的紅暈，“莫小夕，放學了趕快回家，別在外面瞎轉悠。”

“沒有瞎轉悠啊。”我跳著過去把手中的塑料袋掛到他的單車上，“我就想跟在你后面走。”

他的臉更紅了，“快回家吧。”

說完，他就騎著車走了。我看著他一點一點地離開我的視線，眼淚就像不要錢似的掉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抽風了，我就掛著滿臉的淚追著他跑了起來。

終于，他停了下來，眉頭緊鎖地看著我，“莫小夕，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點點頭，“追我喜歡的人。”

他笑了下，似是綴滿了星星的眼睛亮閃閃的，“不是追著喊著就是喜歡啊。”

我愣愣地看著他轉身，看著他消失在視線中。我很想說，我不只是追著喊著而已。可是那些話卡在脖子里怎么也說不來。

我要怎么告訴他，從那個冬天起，盛蘇這個人，就深深地刻在了莫小夕的細胞記憶里，從此再也沒有更新換代了。

【叁】

那是初三那年冬天發生的事。和同學約好了去新開的火鍋店吃晚餐。我就是那時候看到他的。額，準確地說是他的照片。

笑得溫暖的他的大幅照片放在火鍋店里。老板娘說這是她兒子，最近流行什么代言人，她就悄悄放大了兒子的照片，用來當宣傳照片。

從那以后，我就經常不自覺地路過那家火鍋店。有一天他真的出現了！穿著筆挺的藏藍色大衣從店里出來。

他走得很慢，在厚厚的雪中踏出了一個個腳印。我就小心翼翼地踏上他所走的每一個腳印。明明落在臉上的雪很涼，但我的心卻奇異地很溫暖，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大概，這就是幸福的感覺吧。

到門外有棵綠油油大樹的古樸小院時，他走了進去。我鬼使神差地就記下了門牌號。

那天起，我都早早守在他家門口。走他走過的路，吃他吃過的東西。每做一件事，我都寫在了彩紙上，折成顆星星，想著以后認識了就送給他。

可是中間也有中斷的時候。

就是蘇秋末出現的時候。她是個文文靜靜的女生。在盛蘇和她說笑話時，她也只是很秀氣地把嘴角彎起個小弧度。

那段時間我沒有再去看他了，折星星也斷了。他都有喜歡的人了，我就安靜地喜歡他好了，雖然心里酸澀澀的，有點疼。

周末做完作業，我看著窗外的雪在發呆，不知怎么就想起了那天踩著他腳步踏雪的情景，心里就有個聲音不停叫囂著：去看看！

于是我就去了。笨手笨腳地爬上那棵綠油油的樹。靠在有些冰涼的樹干上，我用圍巾把臉圍得嚴嚴實實的，瞇著眼睛看了好久，才發現他家門窗都關得緊緊的，這時心里那點叫囂也平息下來了，正好可以打道回府。

可是就在我準備下樹的時候，突然躥出只狗對著我狂吠！我緊張極了，雖然沒聽說狗會爬樹，但是萬一他家的狗與眾不同，會爬樹呢！

“花花？”伴隨著熟悉的聲音，門開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當然，他隨著花花狂吠的方向，也看到了我。

他的眉毛皺了皺，“你……”

“我是路過的！”深怕他認為我是什么不法之徒，我趕緊表明我的立場，“我的手套被吹到樹上了！”

他訝異地看了看樹，又看了看我，“你找到了嗎？”

鑒于他根本看不到我的臉，我就大力點點頭，找到了找到了，這不你出來讓我見了嗎！但估計由于點頭太過用力，導致重心不穩，我從樹上摔了下來。

不過還好這樹不算高！聽到院門開的聲音，我趕緊把散開的圍巾拉好，把臉包起來。

他看來有些著急，急急地就跑了過來，“不要動，我馬上打120。”

我喪心病狂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果然近看更好看，聲音更動聽，仿佛身上那點疼都煙消云散了。“小事！不要緊張。”

救護車來的時候，他的臉才緩和過來。我看了看撐在我頭上的傘，覺得暖暖的。在被抬上擔架的時候，我對著他搖了搖手，“恩人，你叫什么啊？”

他幫我把搭在身上的毛毯蓋好，嘴角揚起抹笑，“盛蘇。”

盛蘇盛蘇……在我陷入黑暗前，這個名字就像有魔力似的消去了我的疼痛，不過，下次真的不爬樹了！摔下來真疼！

【肆】

距離那次摔下來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我揉了揉還有些發紫的手腕。那次是我最后一次見盛蘇，再見就是昨天的翻圍墻了。

有些氣餒地蹲下身。我剛剛是不是應該更文藝點把星星盒給他啊，就用那么個塑料袋，萬一他以為是垃圾丟掉了呢！

還有啊，他認為我是小女生，那折紙這種復古的女生小玩意，他豈不是更覺得我是小女生了？想著想著我就覺得我剛才的行為真是太愚蠢了！

“莫小夕。”突然我的面前出現個陰影。

我抬起頭，就看到逆光的他站在我面前，神情特別憂傷地看著我。

我有些激動地起身，就看到掛在他單車上的袋子不見了。心一下從云霄跌到塵埃，“袋子呢？”

“莫小夕，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無視掉我的問題，直直地看著我。

我也拋掉那個問題，特別認真地開口，“我想你也喜歡我。”

“你還那么小。”他笑了笑，“等你大了就知道，你的這種喜歡太單薄。別鬧了，快回家，我送你。”

我低下頭，說得他好像很老似的，明明還是個會在上課的時候打瞌睡的高中生，說話就那么像老學究。但是他送我回家哎，想著心情就像飛起來似的。

時間就像追劇，開始的時候你會覺得很慢，等劇完結了，你才捶胸頓足，怎么那么快就結束了！我的時間也一樣，就在追逐盛蘇的鬧劇中零落成泥。明明我剛追到他的學校，他卻馬上就要離開了。

晚自習的時候，我收到條短信：小學妹，我們班在操場有畢業聚會。

我不認識這個號碼，但是我篤定這是盛蘇班上的人發過來的！喊同桌幫我掩飾下，我就捂著肚子和老師請假了。

操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她們或傷感地道別或高興地暢想著未來。我找啊找，終于在角落看到了他。

他們班正在放煙火，漂亮的煙花盛開出一地的璀璨。他就那么安靜地站在那里，嘴角有著小小的弧度。我剛想上前和他說些什么。就有個女生湊上去在他臉上親了口。

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那個女生我是認識的，蘇秋末。

蘇秋末紅著臉，正在和他說著什么。我瞬間就暴怒了，走過去一把推開她。大概是憤怒的力量有著特別的戰斗技巧，她被推倒在了地上。

周圍都安靜了下來，有幾個女生去把她扶了起來。

“她，明明有男朋友！”我指著她，整個人抖得猶如秋天最后片落葉，“我看到了，她在騙你，盛蘇！”

他皺著眉，正當我以為他不相信，準備把拍到的照片給他看時，他開口了，“莫小夕。你不上課在外面瞎轉悠什么？”

我想過無數種他會有的表現，卻唯獨沒想到這種，“你是不是受刺激大了？”

他笑了笑，走過來提拉著我的領子就把我往后拉，“你們先玩，我把她押回去上課。”

頓時周圍的人都笑了出來，我的臉窘得通紅，那滔天的怒火早就不見了，我想扒拉開他的手，“別把我當小孩啊！”

他一路都不語，直到走到小花園，他才放開了手。我還沒得及停下步子，就撞到了他背上。

“你不會真的受刺激傻了吧？”我揉著頭走到他面前。

“這里。”他彎下身和我平視，指著剛剛被蘇秋末親過的地方，“消毒吧。”

如果剛才我覺得像被雷劈了，現在就覺得像被雷劈了兩道！我仔細琢磨著消毒的意思，有些不確定地看著他，是我所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在我的注視下，他的臉慢慢紅了，但還是用手指著那個地方。不過仔細看，他的手有些微的顫抖。

就當是那個意思！我拍了拍心口給自己壯膽，踮起腳輕輕親上那個地方。

消毒！成功！

【伍】

從回憶里抽離出來，我看著皺著眉看我的盛蘇，“我沒有鬧啊。”

“你怎么可能考那么低的分！”他的手握得很緊，青色的血管像要爆出來。

我不在乎地把錄取通知書抽出來，“我考了全市第一啊。”

他不說話了，嘆了口氣后默默轉身，“你在這里坐著，我去幫你辦。”

我看了看涼風習習的涼亭，笑著跑上去，“不要，我已經兩年沒看到你了！一定要好好補回來！”

他頓了頓，“莫小夕，你十八歲了。以后要為自己的事負責。”

我點點頭，當然啊，我就算不是十八歲，也是個有責任心的好學生！

有他帶著，整個入學手續辦得很順利。還沒到日落西山，他就已經把我送到了宿舍門口。想著下午那個女生，我攔在他面前，“學長，我要好好謝謝你啊，請你吃晚飯吧！”

他抬起手看了看時間，隨即搖搖頭，“我還有事。”

就是知道你有事啊！我苦著臉看他往前走，突然靈機一動捂住肚子倒在地上，整個人像脫水似的。

他果然上當了，又是摸額頭又是背起我，“都說那么熱，喊你不要跟著瞎跑。”

我趴在他身上，滿足地閉上眼睛。等再次睜眼的時候，入目的是滴著藥水的吊瓶。我迷茫地看了下，窗外已經黑了，盛蘇也不見了，手上還插著輸液管。我還真的脫水了！

這時門被輕輕推開，一張笑臉看著我，“小學妹你醒了！”

我垮著臉，這不是那個盛蘇幫著撐傘的女生嘛，“我討厭你。”

“我知道啊。”她提著保溫盒進來，毫不在意地坐在我旁邊，一邊盛湯一邊開口，“你可不知道下午你看我那個眼神，簡直像要把我吞掉。”

“你記著！你要是對學長不好，我是會把他搶回來的！我是他永遠的后盾！”

她笑著把湯碗遞到我面前，從兜里掏出手機，把屏保調給我看，是她和一個男生的大頭照，“我正牌可在這兒呢，別詆毀我聲譽啊。對了，我叫徐曼。”

我呆呆地接過湯碗，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過剛開學的時候，我還是追過他的。”徐曼撐著下巴晃了晃，“可惜神女有夢，襄王無心吶。他說他要等他家的小丫頭長大。”

“徐曼，別胡說。”他推門走了進來，手里還端著冒著熱氣的蝦米餛飩。

“都自己買了餛飩，還一定要我去買鍋雞湯，真是……”徐曼搖搖頭，優雅地起身，“我就不當電燈泡了。”

等她出去后，房間一片寂靜。我整個人像被電擊似的，完全不敢相信。

他走過來，溫柔地替我掖了掖被子，一如那年我被抬上擔架時的模樣，“先喝點雞湯，再吃餛飩。”

我掐了掐臉，果然沒有疼……難道真是做夢？

“是真的。”他舀了勺湯遞到我嘴邊，“我喜歡你。”

各種告白，我在電視上小說里都看了無數種，無論是浪漫的，搞笑的，激動人心的都有，可是唯獨沒看到這種那么淡然的，就像說你該吃藥了一樣。

“學長……”

“莫小夕，你十八歲了，所以你現在說的話，我都會當真。如果你后悔，現在還來得及。”他把湯喂到我嘴里，見我傻傻的樣子，又笑了，“貨物出門，概不退還。”

我搖搖頭，激動地拉住他的手，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學長！你可以當真的，我喜歡你，很早很早就喜歡了。”

他輕輕抹掉我的眼淚，傾身抱住我，“我也很早很早，就喜歡你了。”

【尾聲】

盛蘇第一次見到莫小夕的時候，是個下雪天。他從火鍋店出來后，那個小女生跟在他身后他是知道的。

他也挺好奇她跟著他做什么，可是到家后，她就不見了。他還以為是他想多了。可是之后的很多天，他都發現了她，一直跟他到學校后，她才會離開。于是他想不行啊，這樣多影響她的學習，于是他找了蘇秋末演了幾天的戲。她果然之后都沒在出現了，結果他竟然還有了些微的失落感。不過沒過多久，她又來了。這次是上樹了，還摔了下去，弄得他又擔心又好笑。但是無法否認，他心里是有些雀躍的。

那次的圍墻查崗，他是故意的。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叫莫小夕了，那么逆天的學霸進校開始本就是焦點，更何況他還密切關注著她。

她送的那些星星的密碼他也破解了，現在正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他枕頭下。還有畢業晚會那個短信，是他發的。他沒有想過他們會有以后，他覺得她還太小，對他的喜歡太單薄，等她長大了，或許就不會喜歡他了，所以他想好好和她告別。

在大學校園里再一次看到她時，他是驚訝的，更多的卻是欣喜。所以這一次，他不會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