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
壹——不許告訴別人
讀高三那一年,我十七歲,喜歡素色長裙,喜歡染五顏六色的指甲,貪玩。
在媽媽第n次推開房門,看到依然穩如磐石坐在電腦前面揮舞十指的我之后,終于忍不住憤怒,打了我一巴掌,摔門而去。
門一關,樓道里的燈應聲而亮,我長舒一口氣,噠噠噠地跑下樓,坐在花壇邊看兩只貓咪打架。
我坐的位置正對蘇凱歌家的廚房窗戶,蘇媽媽在做晚飯。蘇凱歌騎著那輛過時的山地車呼嘯而來,行至我面前時單腳著地來了個漂亮的轉身,閃進樓道,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
忘記介紹了,我的“好”鄰居,蘇凱歌。
蘇凱歌也愛玩,不過他和我不一樣。他可以在文化宮舉辦的街舞大賽中脫穎而出,也可以在開校會時站在校長旁邊慷慨激昂的演講。我還知道蘇凱歌喜歡圍棋和籃球。
不過我們合不來,他是好還是壞都和我沒有關系。小區里的孩子們自然而然地分成兩派,好學生和壞學生,兩派涇渭分明,水火不容。
他看不慣我,我也瞧不上他。
七點剛過一刻,16號停車位還是空空如也,我拍拍身上的塵土,起身上樓。我明白爸爸今天不會回來了,這幾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好,房產也越來越多,可是回家的次數卻越來越少。我什么都不問,裝作不知道。防盜門留出一條小縫,媽媽眼圈微紅地坐在餐桌前,四菜一湯,三雙碗筷。
有時候,我也會心疼她。
在媽媽給我添飯的時候門鈴響了,我去開門,蘇媽媽有些局促地站在暗影里。
那晚,蘇媽媽借走了爸爸的一套西裝,第二天我就看到它被穿在了手捧獎杯的蘇凱歌身上。臺上的蘇凱歌神采奕奕,謙遜地說著獲獎感言,只是目光掃過我這里時,有些尷尬。
我微笑著雙手抱胸,好笑地看著他,他身上做工考究的西裝上還別著精致的胸針,昂貴卻不合身,勾勒出的不僅僅是少年青澀的俊顏,還有那并不體面的身世。
據說蘇媽媽在蘇凱歌還很小的時候就和蘇爸爸離婚了,獨自一個人帶著蘇凱歌生活,為了照顧他讀書還有生活只能做一小時十塊錢的零工,三班倒。
辛而且苦。
在學校里,蘇凱歌一年四季只穿校服和白色板鞋,巧妙地避開一切攀比的場合。每個人都說他驕傲,只有我知道,貧窮是藏在舌低的毒,一觸即發。
頒獎結束,他拎著裝西裝的袋子打我身邊走過,習慣性地將眉頭擠出一個川字,冷眼看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么。“不許告訴別人。”
貳——我不是故意的
不許告訴別人。
蘇凱歌威脅我的話從來只有這一句。我嗤之以鼻卻也真的沒有告訴過別人。或許是因為我可憐他,或許是因為他見過我最狼狽的樣子。不管是哪種原因我都愿意接受,唯獨不會承認我沒有朋友,沒有他口里的“別人”可以告訴。
高二級部的岳米米是老師們口中的問題少女,同學們心中的異類,她特立獨行,不需要朋友。每個人都這樣說,我自己也這樣想。
可總會有討厭的人喜歡挑戰難題,比如蘇凱歌,他偶爾會來找我參加活動,說著“班集體”或者“團結就是力量”這樣的大話。不過用不著我表明態度,就會有人強烈反對,我們班的團支書,秦姝。
秦姝是我們班不折不扣的公主,目中無人。可是驕傲的公主卻偏偏喜歡蘇凱歌。膚淺。
她不喜歡我,這沒有什么大不了。可氣的是,我的名字每天都會出現在她交給班主任的那張紙上,課堂上畫畫、睡覺、玩手機還有遲到、早退、曠課。而那些討好她的人總能幸免于難。
我不喜歡她,不僅膚淺,而且勢利。
秦姝與我之間這種彼此厭惡的情緒,終于在那個周三的早晨爆發。
我手里捧著滾燙的奶茶一步三蹬地上樓梯,不時低頭吹一吹冒著的熱氣,左手換右手。我真的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出現在樓梯拐角處,慌亂間,奶茶脫手而出。
秦姝的尖叫聲引來了一群教室里早讀的學生,大家指指點點,眉飛色舞地看著好戲。
“你是故意的!”她氣勢洶洶。
初春的天氣還有些冷,她為了藝術節的彩排只穿了一件吊帶紗裙,現在被奶茶染花了一片,露出的鎖骨被燙得發紅。
如果我說不是故意的,有誰會相信?
“幸好是潑在了你身上。”我雙手抱胸,站在樓梯口挑眉看她,“要是弄臟了我的衣服,恐怕賣了你也賠不起。”
氣勢洶洶誰不會?咄咄逼人誰不會?況且我向來伶牙利嘴,無懼又無畏。驕傲的秦姝終于被我的刻薄擊敗,哭了。
抱著作業本從辦公室出來的蘇凱歌剛好看到了這一幕,他一把拉過秦姝,擋在自己身后,不由分說地向我開炮,“道歉!”
“不可能。”我高昂了下巴,挑釁道,“大清早就穿得這么騷氣,誰知道她想干什么!”
周圍有好事的學生吹起口哨,蘇凱歌的眉頭擰出一個川字,我知道他想來一出英雄救美,我偏不讓他得逞。
“你……”秦姝氣得兩眼通紅。我故作輕松地聳聳肩,彎腰去撿奶茶杯,不亂扔垃圾這條美德我還是有的。
只是沒想到看似柔弱的秦姝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在我彎腰的瞬間狠狠推了我一把。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和尖叫聲混雜在一起,我不負眾望地從樓梯口跌落下來。
你瞧,這就是蘇凱歌,人品奇差。眼睜睜地看著我摔下去。
叁——我要報仇
在意識渙散之前滿腦子里只有一句話:你妹的蘇凱歌怎么就不拉我一把,好歹你在我家樓下住了五年。
養病的三個星期里,蘇媽媽來看過我一次,買了一提蘋果,個個通紅而飽滿,我把它們當成蘇凱歌的腦袋,咬得嘎嘣作響。
返校后才聽說秦姝被學校記了過,留校察看。
我一瘸一拐地出現在班門口,在全班的注視下滿不在乎地尋找我的課桌,教室里安靜得出奇,除了秦姝。她倚著椅背,將手里的瓜子嗑得清脆,看我目光滿是挑釁,她有意無意地看向教室后面。我順著她的方向,看到我的課桌被安置在教室偏僻的角落,堆滿了骯臟的衛生工具,在家休養的幾周里,我順理成章地被徹底孤立。
年少的殘忍通常是刺骨的,你體會過嗎?我緊握雙拳,維持著最后一絲驕傲驕傲地走向自己的書桌。
我要報仇!我對自己說。
事實上,我還沒來及思考報仇的計劃就又一次被打敗了。
很快,討厭如蘇凱歌,匆匆來到我面前,擋住了來自前排所有的目光。他面無表情的說,“月底有繪畫大賽,你交幅畫。”
沒有詢問,是十足的肯定句。我繼續動手收拾課桌,懶得理他。
“你交幅畫。”他繼續說道,“主題不限,你平時畫的就很好。”
“滾。”
這時,教室里連唯一嗑瓜子的聲音也消失了,每個人都恨不得多長一副耳朵一聽究竟。
“你交幅畫。”
我恨得咬牙切齒,就算我們水火不容,就算我被人推下樓梯你都不肯扶一把,你有必要這樣急切的要我難堪嗎?
所以在他第三次向我要畫的時候,我終于火了,伸手掏出桌洞里所有的涂鴉本劈頭蓋臉地砸向他,“都給你。”
他愣了半晌,不吭一聲地蹲下身去,一本一本撿起來放在我桌上,然后離開。在全場嘩然和譴責的目光中,我再一次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一件多么令人厭惡的事。
英語課,老師指導大家做聽力練習,我繼續乒乒乓乓地收拾雜亂的課桌。他固執地認為我是在故意擾亂課堂秩序,憤怒地指著我,“不想聽就出去。”
問題少女、特立獨行、不服管教……
我想了想這些有意無意安插在我身上的詞語,默默地拉開椅子,自認為灑脫地慢慢走出教室。
我離開學校,去美甲店做了亮閃閃的指甲,順便在旁邊的理發店做了頭發,剪齊了劉海,在染成金棕的直發上整齊地漂出枚紅色的發尾。
做完這些天還是沒有黑,我漫無目的地游蕩在街頭,正巧碰見了商場里出來的爸爸,準確的說是拎著大包小包的爸爸和一個風韻猶存的老女人。
我不自覺地想到了窩在家里專心相夫教子的媽媽,那個年輕時美麗又有能力的女人,卻在家庭中一再妥協,從努力平靜地交談到歇斯底里地爭吵。
肆——你少裝好人
“爸爸。”我隔著人群喊他。
他有短暫的驚愕,然后大步走向我,伸手攬我在懷里,“爸爸想死你了。”既然想我,怎么不回家?我不著痕跡地挪出來,翻著白眼。
“這是米米吧,真漂亮。”那個老女人貼過來,笑著和我打招呼。“那當然。”爸爸把我推到她面前,笑得見牙不見眼,“米米,叫阿姨。”
“阿姨。”
“真是個好孩子。”她看著爸爸說,“也不知道今天能見到米米,我都沒有準備禮物。這樣吧,天也不早了,讓米米和咱們一起吃個飯吧。”
我看著爸爸滿臉堆笑地點頭說好,反復地咀嚼“讓米米和咱們一起吃個飯吧”這句話,怎么聽都是一副女主人的口氣。
我皮笑肉不笑地點頭,陰陽怪氣地說,“我還以為爸爸的工作就得廢寢忘食,不用回家也不用吃飯呢。別讓我壞了興致就好。”
“傻孩子。”
坐在車里,我低頭玩著手機,聽著前座兩人斷斷續續的交談莫名惱火,唯有CD里放著的歌曲讓我稍稍安心,那都是我愛哼唱的歌,爸爸都記得。
車子在學校門口停下,好像諷刺。四個小時之前我在這里被老師攆出課堂,四個小時之后我卻出現在這里接她的孩子。
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學生,不禁冷哼一聲,誰知道她的孩子是不是爸爸托了關系才進了這所名校。我幻想著和她孩子見面的場景,該用怎樣的刻薄完勝對方,對于唇槍舌戰我向來有信心。只是車門打開的一瞬間我卻愣在當場,全身血液直沖大腦,嗡嗡作響。
同樣一臉震驚的還有打開車門的女孩,秦姝。
在眾人做出反應之前,我干脆利落地開門下車,單手握住駕駛座降至一半的窗戶,手指太過用力以致指節發白,我彎下身子一字一句地說,“爸,你要是敢娶她就別要我。”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我轉身奮力地向反方向跑開,轉彎的時候太過著急撞上了一輛老舊的山地車,車主正是蘇凱歌,我憤憤地瞪他一眼,繼續向前跑。
“岳米米。”他喊我。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出我的名字。我吸了吸鼻子,頭也不回地往前跑。
他卻將車子一橫擋在了我前面,“岳米米,你去哪?”
“你有病啊!我去哪兒和你有關系嗎?”
“有!”他迅速答道,“你還沒交畫。”
“滾。”我氣急敗壞地瞪他一眼,繞過車子往前走。
誰知道蘇凱歌竟然順勢把車子停到路邊,整個人小跑著擋在我面前,一臉正氣地說,“你情緒那么不好,出了意外怎么辦?”
我怒極反笑,上下打量著他諷刺道,“蘇凱歌,你少裝好人了,我從樓梯上被人推下來你都不拉我一把,現在裝得好像我們關系多好似的,惡心誰呢!”
他習慣性地將眉頭皺出一個川字,壓低了聲音,定定地看著我,說,“對不起。”
我目瞪口呆,他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會摔下去,對不起,那天我就想跟你道歉……”他苦笑,“岳米米,對不起。”
這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在他說最后一句對不起時,前方刺眼的車燈光驀地掃向我們,我抬起左手擋住眼睛,是爸爸的車。
他回頭看了一眼,拉起我的手拔腿就跑。微涼的晚風打在身上,終于吹滅我心里最后一點怒火。
伍——都會好起來的
身著校服的清瘦男孩,造型夸張的年輕女孩,這樣一對奇怪的組合忘乎所以的奔跑頻頻引來路人的目光。
在每個人熱鬧又孤單的青春期里,總需要有一個突破口讓所有壓抑的情緒噴薄而出。所以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總能想起這個夜晚,那是唯一一個和蘇凱歌達成共識的時刻。
我們攜手狂奔,我們握手言和。
我跌跌撞撞地緊跟他的腳步,誰都沒有講話,耳邊只剩呼呼的風聲和越來越重的喘息聲,不知道跑了有多久,穿了多少個小道,蘇凱歌終于大喘著粗氣停了下來,雙手撐住膝蓋,指著一屁股蹲在地上的我大笑起來。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我惡狠狠地看著他,盡管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狼狽,仍故作鎮定地整理劉海。
他還在笑,不可自抑,前俯后仰,甚至學著我的樣子一屁股蹲坐在地上。
我實在不知道哪里好笑,但看著他大笑的模樣,我沒有繃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的眼睛可真好看,亮閃閃的,就像此刻天空中閃爍的星星。
我搗了搗他的胳膊,“為什么幫我?”
“因為你也幫過我。”他轉過頭沖著我笑,坦坦蕩蕩。
這就是了,他見過最最狼狽的岳米米,我見過最最窘迫的蘇凱歌。我們有意無意地保護了彼此虛無龐大的自尊心,不擔心手足無措,不擔心退無可退。
我們從未約定,卻心照不宣地保護了彼此的困境。
他說,如果真的有時光機多好,只是一個眨眼的時間就能帶他和媽媽逃離這青春期里不堪的窘迫。十年后,他一定有了體面的工作,媽媽不用再辛苦地生活,為幾毛錢的青菜斤斤計較。
而我和他恰恰相反,我希望回到十年以前,沒有長大的我,溫柔的媽媽和負責的爸爸。那間不是很大卻足夠溫馨的小屋,一桌炙熱可口的飯菜,聊不完的喜怒哀樂。
他堅定地對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我看著他的眼睛,喃喃地重復。
他伸手拉起我,沒有松開緊握的手,我也沒有。你說,這算不算握手言和?
蘇凱歌一直把我送至門口,媽媽失魂落魄地坐在沙發上,聽到聲音她迅速抬起頭,在看到我時安了心,她忽然別開臉,眼中有淚光一閃而過,喃喃道,“我以為你也不會回來了。”
我的心口沒來由地一緊。
當晚她在房間跟我說了很多,我們像我小時候一樣躺在同一個被窩里。她的不甘,她的堅強,在一拖再拖的婚姻里終于消耗殆盡。不過這一次,她決定放彼此一條生路。
我反手抱住媽媽微微顫抖的肩膀,低聲說了這么多年來一直無從表達的一句話,“媽媽,我在。米米愛你。”
入睡前她的最后一句話是,有空去看看你爸爸,他很想你。
陸——岳米米,你真刻薄
我開始學著同人友好相處,并不是什么一夜長大,而是在母親的決定里,我幡然醒悟,那些自以為是的處事方法,處理不了任何事情。
我不再拒絕蘇凱歌邀請我參加活動,面對大家的難以置信我報以微笑,而且我驚訝地發現,蘇凱歌和我的默契簡直有如神助。校園歌手大賽中,我們憑著一首老掉牙的《只要有你》竟然一路過關斬將進了決賽,頒獎典禮上他抱著我整整轉了三圈。
人人都說我們在戀愛。
他單手攬過我的肩頭,笑得一臉坦蕩,“是的,我們在一起了,歡迎大家十年后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他的表情太過無害,讓我不敢升出半點非分之想。在短暫的震驚之后,我裝模作樣地攬過他的腰,配合地說,“謝謝大家關心,我們特別好。”
和蘇凱歌的傳言如同調味劑一般在枯燥的高三里一晃而過,執著于這件事的只有一個人,秦姝。
課間,她約我在實驗室見面,驕傲的模樣像只孔雀,她開門見山,“你是不是在和他談戀愛。”
我沒有理她。
她開始生氣,“如果是,馬上給我分手!”
我笑了起來。
“岳米米你少得意,從小到大我想要的東西都會是我的!”
“拉倒吧。”我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番,說,“你現在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我爸的,還好意思這樣跟我說話。”
“你……”
她著實被我氣著了,紅著一雙眼向我撲來,我迅速地躲開,只是沒想到她并不在意我有沒有躲開,只是在我面前半米遠的地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帶著一閃而過的冷笑,拉倒了許多玻璃儀器,發出刺耳的聲響。
我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條件反射地去拉她的手。這時實驗室的門被打開了,伴著零星的驚呼,我們維持著一個躺在地上一個微微彎身右手伸在半空的姿勢。
我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被算計了,秦姝之所以選擇在實驗室見面,是因為這節課剛好是化學實驗。
蘇凱歌看到了這一幕,他在秦姝楚楚可憐的目光中,以為是我推了她。
“夠了。”蘇凱歌站在秦姝身邊沖我大吼。真是好樣的。我氣得在心里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相信她是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我冷眼看著眼前的兩個人,那些原本戒掉的刻薄死灰復燃,“我如果是你,就算窮也要分辨是非,就算有英雄救美的癖好,也應該拜倒在公主腳下而不是賤人。”
話說到這,他緊握我的手一下子失了力氣,緩慢地垂下,眉頭擰出一個川字,“岳米米你真刻薄。”我說過的,貧窮是藏在舌低的毒,一觸即發。它乘著我的刻薄直達蘇凱歌的心臟,血肉模糊。
柒——遲來的恍然大悟
秦姝的腿受了傷,理所當然地霸占了蘇凱歌車子的后座。多感人的一段曲折愛情,而我卻成了這段伉儷情深中可有可無的插曲。
教室里的最后一排,我開始幾近瘋狂地學習,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屏蔽所有的流言蜚語,忽視掉秦姝挑釁的目光,維持著我岌岌可危的安全感。而和蘇凱歌的關系又回到了從前,涇渭分明。
緊接著,高三里的最后一次模擬如期而至,然后高考。
蘇凱歌和我分到了同一間考場,我坐的位置剛好能看到他認真答題的側臉,年輕而溫暖。
最后一場考試結束后,蘇凱歌在走廊里攔住了我,不由分說抱住了我,耳邊傳來同學的口哨聲還有男孩好聽的聲線,“我討厭秦姝。”
他說完倉皇而逃,留我一個人不知所措,甚至一度懷疑有沒有過這樣一個擁抱。
那個夏天過得真慢,媽媽不再歇斯底里地糾纏,協議離婚。我跟著媽媽搬出了小區,她失去過很多再也不能沒有我。而爸爸也沒有堅持娶秦姝的媽媽,我偶爾會去爸爸的大房子住上一段時間,他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他說他很愛我,我都相信。
據說蘇媽媽改嫁去了南方,蘇凱歌考上了一所很有名氣的大學,走的那天,我們誰都沒有留下聯系方式。
想起蘇凱歌,我會覺得他愚蠢得不可救藥。只有在想起那個攜手狂奔的夜晚,會感覺前方有光。我一直自以為是地認為幫助蘇凱歌分清了是非,心安理得地度過了青春。
直到很久之后的一天,我擁有了人生中第一套獨立的公寓,收拾舊物時翻出了一封小巧的信箋,夾在微微泛黃的涂鴉本里,孤單又倔強。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
夜晚有星光,像極了蘇凱歌清亮的眼睛。
遲到的情書,遲到的明了。時隔多年,我像所有經歷過成長的年輕女孩一樣變得溫柔,卻終是難逃死死抱著回憶嚎啕大哭的命運。
親愛的蘇凱歌,謝謝你的善良與包容,也許你再也沒有力氣擁抱下一個渾身是刺的岳米米。我只是希望你能夠做回愛情里越挫越勇的騎士,在以后無限漫長的歲月里越來越好。<E:\花刊\2015\03\圍標.t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