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遠

上期回顧:
齊小夏在跳舞時想要擁抱許和風遭拒,她不知這是許和風不能碰的心病。恰在這時,悲傷的她在游泳隊認識了孫江寧。孫江寧趁齊小夏與許和風冷戰,主動陪她看電影。殊不知許和風不甘示弱地玩起跟蹤。
聽見他倆捧著爆米花進了場,許和風才悄悄問檢票的女生:“那兩人看的是哪一場?”
“四號廳三點半的?!迸读艘幌?,才發現眼前的男孩是盲人,禮貌一笑,“同學,你也想買那場?我幫你?!?/p>
《馬達加斯加》的特效晃眼無比,在那個夢工廠動畫鮮少進入國內的年代,齊小夏幾乎暫時忘了難過,一心撲在屏幕上那些家伙身上。美輪美奐的叢林,頭大如斗的亞歷克斯,大腹便便的格洛麗婭,脖頸細長的梅爾曼……
而坐在后一排的許和風則像傻瓜似的頭也不抬,十根手指纏在一塊兒,恨不得把耳朵伸得近一點,再近一點,好監聽孫江寧任何的風吹草動。
孫江寧側過臉,將目光籠罩在齊小夏身上,在黑暗的放映廳露出狡黠的笑。
即使專注電影她也沒法不注意,齊小夏躲開孫江寧的視線,壓低嗓音有點不耐煩:“干嗎呢?”
孫江寧浮夸地指了指自己純黑襯衫胸前的紐扣:“看你一直不吃爆米花,作為隊長我放心不下,你瞧瞧,我的心一直懸著,上不來也下不去呢?!边@種油腔滑調最是孫江寧的拿手好戲,是他早幾年混跡街頭練成的,偏偏女生大多都吃這一套——除了齊小夏。
齊小夏冷冷地翻了個白眼,抓起一把爆米花咽下去:“別惡心,還想看就閉嘴坐著,不看請你出門左拐,不送?!?/p>
孫江寧知趣地住嘴了,一臉“算了,我還是讓著你”的濃濃笑意。
不知是空氣被孫江寧攪起一股曖昧,還是許和風自己想太多,總之他渾身不自在,一肚子的無名火。他捏緊拳頭砸在自己的膝蓋上,又怕動靜鬧得太大,整個人像一頭被關在籠子里的小怪獸一樣,進退兩難。
許和風突然很后悔來到這里。他質問自己,為什么要跟到這里來?即使她真的和這家伙戀愛了,他不是依舊可以維持住驕傲的姿態,鉆進臥室,打開冷氣,聽他最愛的《月光邊境》,讀一下午盲文小說嗎?何必像個小偷一樣默默縮在這里……
可是他能深切感受到,自己就是如此不愿看到她戀愛。
一番沉默之后,許和風在觀眾的笑聲里往外走,越走越覺得憋屈,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似的不痛快。誰知就在這一刻,他掌心一松,折疊的拐棍砰的一聲砸在樓梯上,一路順勢往下滾落。
盡管音響聲音很大,齊小夏依舊聽到這爛熟于心的聲音,過往多少次被欺負時,以顧悍冬為首的男生們都是如此一腳踢開許和風的拐棍,而許和風總是冷著臉不搭理他們,沉默地離開。
每次許和風都是一臉淡然,她這個局外人卻默默流眼淚。許和風總是寵溺地摸著她的發梢,語調溫暖:“沒事,懲罰他們最好的法子就是視而不見。小夏,你瞧,我做得多好,你也要努力做到這樣!”
當下,她心慌地起身,徑直往外沖的同時在心底想:難不成真是和風?他在放映廳門口跌倒了?待她沖下樓梯,才發現走廊里空無一人。
這時孫江寧也好奇地跟了出來,關切地問:“怎么了?”
齊小夏低下頭,鼻子一陣發酸,呆呆地念叨:“看來我還是分辨能力太差,還以為那是和風的拐棍發出的聲音呢?!?/p>
重新回到放映廳看電影的她并不知道,依然站在外面的孫江寧眼尖地發現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有動靜,他機敏地走過去,只見一個的背影躲躲閃閃地沖進了男衛生間。
許和風明明沒做錯什么,卻終究心魔作怪,怯懦地將自己反鎖在狹窄的隔板間里,空氣太炎熱,沒一會兒便捂得渾身是汗。
許和風此時此刻的情緒只能用愁云慘淡來形容。他為了逃離這種壓抑的死寂,伸手將馬桶不停地沖水,嘩啦嘩啦的聲響將他失落的呼吸掩蓋下去,卻蓋不住他內心深處的苦笑:“齊小夏,原來是我想多了,你中意的并非是我。你那么美好,當然不必要吊在我這棵樹上,你只是要在這最好的年紀找個男生談戀愛,這個男生不必是我?!?/p>
笑著笑著,許和風就感到喉嚨里一陣咸澀,?眼眶四周癢癢的,像春日柳絮飛過,令人忍不住眨眼睛。
而與此同時,門外的孫江寧看得很清晰,這背著白色書包、穿著白色襯衫、瘦瘦高高的少年,正是許和風。更令他心底疑云叢生的是,和風不是看不見嗎?那剛才面對男女兩邊的衛生間,他為什么毫不猶豫地進入男廁所,還壓根不用拐棍辨路,走起路來,目標明確,完全像個正常人……
無聲無息中,孫江寧眉頭緊鎖,有了個可怕而荒唐的猜想:許和風,或許壓根就不是盲人。
他深吸一口氣,沒有進去拆穿許和風,更沒有將許和風的蹤跡向齊小夏透露半分。等他回到放映廳,電影剛好散場。齊小夏隨口問他怎么去衛生間去了那么久,他照例拿出百試不爽的邪魅笑容,若無其事地聳著肩:“爆米花吃多了,肚子痛?!?/p>
從這天一直到那年漫長夏日的結束,驕傲的許和風都沒有出現在游泳館。
泡在泳池里的齊小夏當然也不開心,常常訓練后,滿身是水地躺在躺椅上默默發呆。偶爾,她也會翻到那張許和風給她的盲文字母表,落寞地閉上眼,輕輕觸碰。上面每一個點都有許和風手指的熱度和痕跡,于是無聲無息中,心里忽然就會變得酸楚。
一切看似風平浪靜,孫江寧心里卻掀起了無人知曉的風浪。
因為那個可怕而荒唐的猜想,當幾天后齊小夏無意間在訓練中說起,過些日子開學就是一年一度的全班秋游時,孫江寧淡淡一笑,嗓音帶著亦真亦假的可憐:“小夏,我很早就離開了學校,從來都不知道參加秋游是一種什么樣的快樂,我能不能——”
齊小夏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雖然曉得這家伙演技一流,卻還是習慣性地心軟:“得了,我答應你一起去。我和老師說一聲就成,就當你是我哥吧,人多熱鬧?!?/p>
她做夢都不會料到,她漫漫余生的軌跡就此被這聽起來一如平常的秋游悄悄改變,改得面目全非。
【第四章】星空下的擁抱
{外面那么晦暗,那么冷,而她能靠著深愛的少年,手臂的碰觸帶來一絲暖意,真好。}
九月,風開始變涼,秋游如期而至。大巴大清早就停在校門口,雖然齊小夏與許和風各自都不吭聲,但從兩人破天荒沒有一起來而是各自抵達,大家就都明白他們之間有什么東西已經變了。
許和風上車很晚,面無表情地用拐棍探著狹窄的過道,低著頭,生怕撞到誰而惹得誰不高興。
尷尬的是大巴上只剩下兩個空位,一個在齊小夏身旁,他當然沒法去坐,而另一個緊挨著顧悍冬,上面還放著顧悍冬養的那條氣勢洶洶的杜賓犬。
顧悍冬額頭上還留著上次被許和風用椅子砸傷的疤痕,經過一個暑假,那道疤倒是沒有淡掉,像一只猙獰的小蜈蚣。
因此顧悍冬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冷冷地盯著許和風:“許天才,早安啊。抱歉,看來你只能蹲在地上了。我家這條杜賓愛看風景,得給它靠窗的位子。它和你不一樣,它雖然不會說人話,不過什么都能看得見。”
看不過去的齊小夏沖過來,連看都不屑于看顧悍冬和他的狗一眼,使勁拉住許和風的胳臂,一直將沉默的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才松手。
她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或許是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檸檬草的味道,她努力放下面子和忍住脾氣,顫抖著低聲說:“我輸了。許和風,我輸了,我冷戰的功力真的差到家了,我就是沒辦法和你鬧下去。我想到你就忍不住要道歉,我受不了了!”
靠窗的許和風深深一愣,難受地緊抿著嘴,沉默了短短幾秒,連手腳都不知該放在哪兒:“小夏……”
無論是比賽還是生活,她都從不認輸,此刻靠在他身旁,竟然卑微地說出這三個字。
他笨拙地別過臉,生怕她看到他眼角的淚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話。
這時,來得最晚的孫江寧抓著單肩包跳上車,他掃了一眼坐在一起的許和風和齊小夏,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誰知孫江寧好脾氣地淡淡一笑,徑直朝著顧悍冬和他的杜賓犬走去。令大家目瞪口呆的是,沒等孫江寧開腔,顧悍冬主動賠著笑,將狗推下座位:“江寧哥,坐?!?/p>
“你是?哈哈,我沒別的意思,從前在南街混著玩,誰都叫我江寧哥,我不記人臉,嫌累得慌?!睂O江寧蹺著腿坐下,正眼都不瞧顧悍冬,卻興致盎然地逗起他的狗。
齊小夏昨晚因為忐忑而失眠,隨著大巴的晃動漸漸睡著了。醒著時她還能記住與許和風劃清界限,此刻她沉睡著毫無意識,于是腦袋毫不客氣地壓在許和風脖子一側,慢慢地,像只小貓似的將自己柔軟的發梢蹭在他的棉T恤胸口處,蹭得他一瞬間不知所措。但看著她安穩的睡顏,他還是本能地放慢呼吸,一動不動,甘愿當她結實的大躺椅,讓她好好休息。
維持一個姿勢太久,許和風背部發酸,但他又怕弄醒她,只好像只蝸牛似的小心翼翼地挪動。忽然他的手指不小心滑過她的睫毛,電光石火間,他想起齊小夏也曾這樣撫摸過他的睫毛。
那時他們都還小,八九歲的樣子,許和風還看得見。
齊小夏當年的功課出了名得爛,上課還愛走神,偏偏她就是有一股“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豪氣,整天樂呵呵地圍著許和風打鬧,壓根不愁考試。倒是聰慧早熟的他為她著急,像個老師似的板起一張臉,拉著她給她講題,小小年紀就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齊小夏,你連X解方程都不會,居然有膽子坐在教室里,還真不怕老師叫你站起來答題?!?/p>
她懨懨地趴著,手托腦袋湊近許和風的臉,突然就被他那比女孩還長的睫毛弄得驚呆了,她好奇地伸手要摸他的睫毛,卻被許和風攔下來:“干嗎碰我的睫毛?”
她理直氣壯:“我是你的好朋友啊,怎么就不能摸你的睫毛了?”
只怪當年的他情商遠不及他的智商,深深地皺著眉憋了半天,才悟出來其實她說得對,只好退后一步,擺出威懾的架勢:“要摸……也行!但你必須先乖乖地做題,做一道,準你摸一下!”
“噗?!彼锏媚樁技t了還是沒能忍住,笑出了聲。她真想問問這家伙,你是賣睫毛的嗎?但又怕他真的生氣,最終識趣地把話咽回肚子里。
……
回憶好甜,大巴上,此刻一臉愁云的許和風都忍不住溫暖地笑了。
親愛的小夏啊,睡著的你最沉靜溫順,最沒有棱角,也離我的心最近。
孫江寧此時正幽幽地撫摸著杜賓短小的毛,不動聲色地瞥了會兒前排僵坐著的許和風與他懷里的齊小夏,心底冒出一個邪惡的念頭,扯起嘴角神秘一笑。
抵達山里便是艷陽高照的時候,大家在山腳草地上野餐,空氣滿是面包屑的香味和他們的笑聲。除了沉默的許和風與齊小夏,所有人都一路歡喜,孫江寧表現得尤其活躍,和后排的男生飛快打成了一片。
暮色落下,一頂頂帳篷擁擠在星空下。就在大家默默鉆進帳篷時,孫江寧忽然笑著響亮地拍了拍手:“出來玩就瘋狂點才對,這么早睡怎么行呢。不如……來玩游戲吧?!?/p>
顧悍冬很給面子:“江寧哥這主意好!”
大家也就慢慢圍了過來,誰心里都懂“槍打出頭鳥”的道理,在班里不想成為許和風那樣的靶子,便要順著顧悍冬這種狠角色的心意。
孫江寧所謂的游戲就是大家坐成一個大圈,圈中央是一個空可樂瓶。每次轉瓶子,停下來的位置朝著誰,誰就要和對面的人親吻。男生開始竊竊地壞笑,女生則苦著臉想逃。
游戲眼瞧著要開始了,大家都抬頭看熱鬧似的盯著局外人一般呆站著的許和風與齊小夏。
孫江寧壞笑著走過去拉著齊小夏坐下,卻被心情煩躁的她一把甩開。她蹙著眉,大步流星地走開:“這游戲我沒興趣,我要去上廁所。”
傻子都看得出孫江寧瞧她的眼神不對勁,因此即使她這么掃興,顧悍冬之流也不敢多說,但他們目光一轉,火力朝向孤身一人的許和風,連孫江寧也加入不懷好意的圍攻行列:“許天才,怎么,瞧不起大家?覺得這游戲特傻,侮辱了你的智商?”
一時間許和風無言以對,而孤傲的他卻又不愿每次遇到這種狀況都逃之夭夭,索性心一橫,無所謂地淺笑:“不過是游戲罷了,我加入便是!”
最開始兩局,被點中的女生都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對面男生倒是大大咧咧地厚著臉皮走過去,在大家的推推搡搡之中也算熱鬧,不至于冷場。所有人面帶笑容,獨獨抱著膝蓋坐著的許和風,在黑暗里茫然地隨大家的起哄聲拍著手,始終沉默。
新一輪,孫江寧嗖地站起身,朝大家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宣布轉動可樂瓶。
誰知狡猾如他,竟諱莫如深地瞥了許和風一眼,一聲不吭地用手指讓瓶口分毫不差地停在許和風面前。
“許和風!許和風!許和風!”所有人都沒有拆穿孫江寧的把戲,通通偷笑著屏住呼吸,整齊地朝許和風起哄。
在那一瞬間,許和風的呼吸都幾乎要停止了。他感到頭皮發麻,周圍此起彼伏的聲音像一座高高的圍城困住他。他很想拼命撇下這一切,獨自跑開。
但是,會不會當大家知道他是一個不能接吻的怪人,所有過去惡意的欺負都會重新聚攏到他身上,讓他未來的每一天都過得更加痛苦呢?
人影中比許和風還要緊張忐忑的是正坐在許和風對面的女孩。雖然許和風不是風云人物,性格也很沉悶,但到底是相貌俊朗的白衣少年,女孩嘴上不承認,心里其實是傾慕他的。
就在這時,孫江寧默默示意女孩坐下,然后走過去溫和地將許和風拉著站起身,伸手指引著許和風與一旁趴著的顧悍冬的杜賓犬越靠越近。
許和風硬著頭皮默默接受,指甲卻在掌心掐出了一道深深的紅印。
孫江寧滿意地瞪大雙眼,仔細分辨著許和風此刻那雙明亮的眼睛是真的看不見,還是故意假裝盲人?都將他逼到這一步了,但凡他能看見,怎會默默忍耐和一條狗接吻?
“和風!”就在許和風的嘴唇與杜賓犬濕漉漉的舌頭快要接近的瞬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來!許和風不僅聽得出來是齊小夏,還能從她急促無比的嗓音里捕捉到一種異于往常的激憤。
他本能地站直身,皺著眉,重新充滿戒備地后退了兩步。
齊小夏滿腔怒氣地沖過來,一邊將許和風攔在身后,一邊大聲咒罵:“孫江寧,你們在搞什么鬼?這種陰招、損招敢不敢當著我的面來?欺負一個看不見的人,有意思嗎?”
對于一切混亂都游刃有余的孫江寧,此刻也被她反常的態度弄得很尷尬,他低下頭,硬著頭皮開腔:“小夏,我——”
迎上孫江寧的首先是齊小夏的一記響亮的耳光,接著她又決絕地說:“任流言怎么瘋傳,我之前總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現在算是曉得了,你也一樣!硬要說不一樣,就是你比顧悍冬那種人更聰明,更沒有人性!”
齊小夏永遠都不知道,眼前這個捂著臉的孫江寧,其實絲毫沒受到她這一耳光的影響,反而正在心底細細地思索:會不會許和風依舊在忍受?他能忍受過去這些年每一天來自外界的侮辱,肯定就能夠忍受更多。
或許,要挖出真正的秘密,他還需要繼續試探。
而那一刻,齊小夏一把攥緊許和風的衣袖,指節因為過分用力而顯得蒼白。她那副倔強的神情,仿佛再也不肯松開他。
她不懂這究竟是為什么,明明他們欺負的是許和風,她卻比自己被欺負還要難受。
她身體里住著一頭勇敢的獅子,任何一件傷害許和風的事都會將它飛快地引出來,用盡力氣與全世界廝打,抗爭,不到筋疲力盡,頭破血流,絕不罷休。
一直將許和風拉到離人群很遠的外圍帳篷的邊緣,她才停下不斷發抖的雙腳。
她盯著沉默的許和風,明白他雖然看不見,其實也早已曉得他自己成了大家的新笑料,這讓她的心像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似的,傳來一陣鈍痛。
誰知他摸索著拍了拍她的肩,深吸一口氣,輕描淡寫道:“小夏,你別這樣,沒必要,真的沒必要,我都習慣了。他們哪一天真當我是朋友了,我反倒會害怕,懷疑,不適應……”
“和風,你閉嘴!”齊小夏仰頭盯著少年隱忍的側臉,再也聽不下去了,驟然低吼著打斷他,“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是這樣逆來順受,還能找到這么多冠冕堂皇的托詞?你一肚子的驕傲去哪里了呢?你傻了嗎,瘋了嗎?那是一條臟兮兮的狗!你那么優秀,為什么要寬容他們?你永遠都不懂,每次看到你這么沒限度的寬容,我都要難過很長一段時間……”
昏暗的光線里,她的聲音慢慢地從最初的譏諷變成柔軟的傷感,甚至含有一絲淡淡的哀求,沒等她繼續滔滔不絕地說完,板著臉一言不發的許和風猛然伸手握住她瘦瘦窄窄的肩,用兩只有力的手臂一把將她圈住,徹底套牢在他懷里。
這是頭一次,他如此主動而熱烈地擁抱她。
他太使勁,所以她能感到自己被勒得很緊,但她并沒有絲毫想掙脫的意思,相反這種顧不上太多的沉溺,就是她一直幻想的。
她任由他這么擁抱著。她的手指靠在他結實的背上,雙眼盯著頭頂璀璨的星空,深紫色的星空真像是葡萄味的果凍,上面撒了一層純白的糖霜,甜蜜而又深邃,讓人很難不沉醉其中。
兩個人誰也沒有料到這個擁抱會來得如此長,彼此足足有兩分鐘一言不發,直到許和風緩緩松開她,尷尬地低聲道:“我……我之前特別怕你不喜歡這樣。喂,說真的,你喜歡嗎?”
高高瘦瘦的少年像一棵夜色中直立的白楊樹,因為從未戀愛過,甚至從未與女孩曖昧過,所以有著小媳婦似的笨拙感。
他的話惹得齊小夏撲哧一聲笑了:“報告政委,反正不算討厭?!?/p>
他習慣性地撓撓后腦勺,聽到這兒才舒了一口氣,居然真的再次拿出“退休老政委”的認真腔調,烏黑的雙眸因為過分拘謹而萌態畢現:“我這樣做……小夏,你會不會就可以少難過一點,或者,快一點好起來呢?”
齊小夏尷尬地直冒冷汗,想要趕走兩人之間這種嚴肅的“低氣壓”,于是微笑地望著他,插科打諢:“你這個‘大熊抱時間太短啦,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感受呢?!?/p>
原本眼神里滿是內疚的許和風終于被逗樂了,他生澀地逼近她,悄悄地說:“既然女俠嫌短,我就只好勉為其難,不辭辛苦地再給你一個‘大熊抱!”
齊小夏偷笑著跑開兩步,許和風便摸索著緊追不舍,兩人在星空下發出爽朗的笑聲,就像兩個捉迷藏的頑童,唯一的區別就是,許和風連眼罩都不需要戴。
累了,兩人就躺倒在帳篷外的草地上,興奮地大口喘氣。
這個秋日的夜晚,一切都美好得過分,讓她難以相信這是真的。
“其實我壓根沒怎么難過,我是說真的。許和風,你千萬別當真啊,我生氣的時候就總是會把話說得特別嚴重,恨不得嚇住你,才算大獲全勝!”她轉過頭,湊近許和風的臉,淡淡地冒出這么一句。
為什么要抹黑自己去安慰這家伙呢,她自己也答不上來。
明明那些難過,可是就在這短短一瞬,本能驅使著齊小夏,她不想讓許和風承受任何內疚,她所希望的是往后每一天,這個少年不管經歷什么都能遠離悲傷,明媚如初。
這時許和風溫柔地告訴她:“難過又不丟人,反正有我在呢。小夏,我希望下次你不快樂時,你因為我受到傷害時,我都能第一時間知道你的心事,陪你一起度過?!?/p>
他伸手輕輕觸摸著她的耳垂,嗓音暖暖的,透著一股讓她心生安寧的氣息。
而他倆都沒注意到,此刻的孫江寧坐在黑暗中,將帳篷的拉鏈拉開一道細縫,仔細看著齊小夏與許和風的每一個動作,聽著每一句對白。
看著看著,孫江寧用力地攥緊了拳頭。
編輯/沐沐
下期預告:
孫江寧為了證實自己心底的懷疑,鋌而走險,在山崖邊試探許和風是否真的是盲人,由此引發一場三個人之間的軒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