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米



在世界屋脊這樣一個高度上,我們都待了好幾年。后來,我們都不約而同下來了。雖然這個高度未必是我們人生的頂峰,但以后20多年的時間里,我們都承認還從未到達過這樣的高度。
我,還有吳恒和小吉,都是1983年同一所大學畢業后一起去的西藏,不同的是,小吉那時候就是北京人了,而我和吳恒都是多年以后才成了北京人的。同樣是進藏,吳恒跟我和小吉又不一樣。小吉和我都是坐車進藏,吳恒則是騎自行車翻山越嶺,歷時一個多月進的拉薩。
吳恒的轟動效應
吳恒在學校學的是經濟,在那個思想剛開始活躍的年代里比較早就開竅了,學會了做事情要講求效益最大化。本校同時有4個學生志愿要求進藏,校方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個宣傳機會,請來《人民日報》、新華社各路媒體召開座談會。我在應付《人民日報》記者采訪時胡亂說了幾句,而吳恒則慷慨陳詞,一套一套的。末了,他還作了個大膽聲明:為了更好倡導志愿進藏的先進舉動,我準備騎自行車進藏!
此言一出,全場頓時嘩然,目光、話筒都轉向了他,包括我在內的其余三個人被冷落在一旁。
新華社通稿一發,《人民日報》重要版面一登,立刻招來了響應者:上海自行車廠贈予吳恒一輛永久牌自行車,上海照相機廠送給他一部海鷗牌相機。數月后,他推著輛嶄新的自行車,脖子上掛個新相機,由團中央出面,在天安門舉行了出發儀式。那時候我在拉薩跟小吉一起喝酒,同時在看新聞聯播,看到這一幕,我們倆拿出地圖計算起公里數:乖乖隆滴咚,5000多公里,一個新的萬里長征??!我們于是打賭,說這小子若是路上不搭順風車,我們一人送他一瓶茅臺。那時的茅臺在拉薩賣18塊一瓶,但能不能買得到就看你有沒有關系了。
吳恒到拉薩的那天,場面很是隆重:各民族青少年在北京路上夾道歡迎,不時有人獻上潔白的哈達,還端上一碗碗的青稞酒,喝得吳恒滿臉通紅。大會小會開過,各種酒會赴過后,他才騰出工夫來跟我們這幫校友相聚。
我們于是問他:那么長的路,都是騎過來的?有沒有搭順風車啊?
吳恒急得滿臉通紅:沒有,沒有!他還兩手比劃了個王八的手勢說,誰要搭了順風車,誰就是這個!多年以后他跑海南搞了個旅行社,空余時間常去淺海狗刨,那姿勢跟他當初在拉薩比劃的東西差不多。
付出總會有回報,吳恒沒幾天分到了自治區黨委秘書處,給領導做起了秘書。
小吉分到了一家文化系統的雜志社,也算專業對口:他學的就是中文。
我的情況有點尷尬:我學的是理科,但我一門心思就想寫作,想進報社、雜志社做記者。自治區管分配的人說: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吧,凡是進藏的大學生,我們都要維護他們的利益,想方設法要讓他們專業對口。從你這個專業來看,到自治區人民醫院、或者西藏軍區總醫院比較合適。
我一聽腦袋就大了:我學分析化學,難不成讓我分析血液和尿樣?我來西藏就是為了擺弄屎和尿?跟那人說半天無果,如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問有沒有經常跑下面的工作。那人翻了翻進藏大學生分配表,說交通廳名額已經滿了,建設廳倒有空缺,他們的環保處需要人。環境保護嘛,肯定要經常鉆深山老林的。
環保?我眼前一亮,說:就它吧。
小吉的詩意生活
小吉的單位是個文人扎堆兒的地方,在思想解放的年月更顯開放。他們那里有個舞廳,還有個大個兒的四喇叭索尼錄音機,連上擴音器,蹦嚓嚓的震得人心肝噗通噗通的。每到周六晚上,遠近的時尚青年費時費力捯飭一通,騎車過來跳舞外加交友。
小吉他們的舞廳我只去過一次,若不是他的執意邀請,我一次都不會去。原因很簡單:我不會跳舞。小吉也是好意:拉薩的業余生活很枯燥,一到天黑路燈都很少亮,整條大街黑黢黢、空蕩蕩,不出來跳跳舞、交交友,豈不憋悶死了?知道我不會跳舞他很詫異:上大學期間恰逢全民開學交誼舞,學校里晚自習一結束,幾乎是每個教室里將桌椅四下里疏散開,騰出塊地來大家一起三步四步地練習起來,所以不會跳舞者很少。我說這也怨我自己,總覺得交誼舞是種高雅的社交活動,一看到一群穿片兒鞋的在那里亂晃,感覺就很別扭,因此沒想去學。小吉笑我太理想主義:那會兒都窮,穿皮鞋的能有幾個?。?/p>
吳恒也幾乎不到小吉他們那里跳舞。我跟小吉說:吳恒這樣的工作會把自己弄得很守舊很沒趣的。小吉撇撇嘴說:他才不屑來這里跳呢,他們黨委大院里有個很漂亮的舞廳,每周六晚都有場舞會。他們那個舞會很正式,根本不放錄音,經常是自治區歌舞團和軍區文工團樂隊來伴奏的。來跳舞的規格也高,幾乎都是這個長那個主任的,女舞伴就別提了,歌舞團和文工團的美女,動作也都很專業。這樣的舞會下來,換任何地方的舞廳你都覺得沒勁了。
我聽后若有所思:與時俱進啊。剛進藏就聽老西藏們講過這樣一個段子,說那時18軍剛進藏,一到周日,團長就開著吉普車去軍區總醫院找護士談戀愛,營長是騎著高頭大馬去醫院,連長好歹有輛自行車蹬著去,就苦了小排長啥也沒有,只好跑步去醫院。結果也是可想而知,團長個個抱得美人歸,排長階層幾乎全軍覆沒遺恨總醫院。
小吉上學期間,舒婷的朦朧詩紅遍詩壇,顧城、北島名頭也都是響當當的。他因此開始學寫詩,幾年下來略有小成,每次我們幾個校友聚會,他總要給大家吟誦幾首自己新寫的小詩。內容無非是布達拉宮如何巍峨,珠穆朗瑪如何壯麗,雪域的景色呀、牦牛呀、漢子呀等等的。說實話,剛進藏那會兒這些東西還能使我們激動,半年待下來后,因為司空見慣了,已經不大能打動我們了。
說歸說,小吉還是很陶醉在自己的詩意生活中。寫稿子,編稿子,有時間還下到牧區采風,走過不少名山大川,見識不算少了。而且,據他自己說,跟拉薩一些文學女青年很有些交流和互動,有個把深度交流的還將小吉老師請到自己家去,為其做飯端菜,業余作者和編輯之間倒也其樂融融。
我羨慕他的不是結識了多少文學女青年,而是他居然已經走了那么多地方。
翻車金沙江邊
在環保處上班已有大半年,每天除了打水、擦地、讀報和看文件,幾乎沒別的事情可做。在我之前,處里一共兩個人:副處長和一個科員。沒任何車輛,沒任何監測機構,兩個人想做事情確實難。所以我剛去的半年里情況沒任何改觀,也是沒什么事情可做。這肯定不是我當初來西藏的初衷。不過,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
第二年的年底,為慶祝西藏自治區成立20周年,各省市對口援藏的項目陸續上馬,人員也都陸續進藏。四川省環保所對口我們處,開始的項目是幫我們從事糧食中農藥殘留量的調查。他們所來了兩個人,指導我們周密布點,隨機采樣。建設廳也給我們處配了一輛北京212吉普,還調了個司機過來。司機李師傅16歲就在西藏學開車,在高原上已經開了16年車,是個真正的老司機了。
援藏的老葉和孔薩,值得書上一筆。老葉是四川環保所設備科科長,臨近退休想上西藏一趟,所里于是遂了其心愿。孔薩是名中年藏族女子,全名孔薩德吉,四川阿壩藏族,有親戚在拉薩,想借援藏來一趟尋根之旅,此番也得以成行。這兩人身上有舊技術人員素養,做事認真,一絲不茍。尤其是孔薩,四川所的環境監測工程師,這次西藏糧食樣品采集工作的技術負責人,我們那點最基礎的樣品采集技術,都是她教給我們的。
一個多月后,李師傅把車開到拉薩大修廠做了個底盤保養,加滿了油,拉上我和老葉、孔薩,開始了西藏環保史上第一次環境采樣。
臨近四月,西藏境內大部分地區還是白雪皚皚,只有林芝地區,尤其是林區,古樹參天,郁郁蔥蔥。更值得提上一筆的是察隅,那是全西藏唯一種植水稻的地方,那里的綠色可以跟我的老家江南有一比,只是季節上晚了近一個月。所以,在察隅我們還采到了上一年的水稻樣品。
一個來月我們走了小半個西藏,基本走的是農區?;乩_后把采到的樣品整理了一下,然后決定走川藏公路去成都,把樣品送到四川省環保所。四月底的川藏線已經化凍,經常會有路段因塌方而堵車,為安全起見,李師傅又把車送大修廠去保養了一下:我們那個車也實在是太老了,廳里車隊淘汰下來快報廢的。
一路很順,很快就到了金沙江邊,孔薩說起他們藏區老家的事情來,又說順江下去,就要到四川了,可見到康定了。老葉一高興,就唱起了《康定情歌》,才哼唱了一小節,發現出了問題:看東西的視線都倒過來了。翻車了!幸好都沒什么傷情。李師傅罵罵咧咧的:剛保養過的車,前轱轆居然就掉了一個!
看著離路面有20多米的湍急的江水我們都感到后怕:虧得李師傅反應快,猛往里側的山坡上打輪,若依著車子慣性朝前沖,非掉進江里喂魚不可。藏族有水葬這個傳統,據說江里的棍子魚和胡子魚吃慣了人肉,見有喂食的都會一擁而上。
人不總往高處走
吳恒顯然不是那種能坐得住的人,他習慣了走動,以及由走動而帶來的轟動,就像他騎車進藏那會兒的效應。給領導做秘書,結果正相反,秘書要低調,要耐得住寂寞,你再如何努力,出頭露面的還是領導。所以,一年后他換了個工作,去新華社拉薩分社做了記者。那兩年各地援藏項目都已啟動,要寫的東西很多,吳恒跑東跑西,寫了一些報道。當然都是些應景的東西,談不上有什么轟動效應。據他自己講也寫了些內參,這當然不是一般人能見得到的了。
那年月記者少,新華社記者自然更是鳳毛麟角,受人待見和敬畏。吳恒津津樂道的一件事是:有一次下到一個縣里,住縣招待所,一個警察進來,說要查他們的介紹信。吳恒說:你還查不著。警察喝了點酒,膽子也壯了,把槍拍在桌子上說:你問問它看,查得著還是查不著!吳恒也掏出隨身帶著的槍來跟那人的槍放在一起:那也得問問我這哥們兒是不是同意??!警察的槍就跟老式的德國擼子一個樣,而吳恒的槍可以說是高級警監所能佩的最好的手槍了。警察立馬酒也醒了,收起槍跑了。領導來了啊,不跑就是不識相了。
這種事情讓涉世不深的小青年聽了感覺很牛,在我們眼里就是一種低級的賣弄而已。我插隊的時候當過民兵,打靶場上重機槍都打過,吳恒連女特務的小手槍也要拿出來賣弄,這種新兵蛋子的做派自然是要被嘲弄的。小吉不同,他對舞刀弄槍的事情極端厭惡,所以吳恒一說起掏槍來,他就滿臉的不屑。見抄家伙這段子沒鎮住我們,吳恒于是就講起最近給上頭寫的一個內參來。我們聽了還是無動于衷。幾年待下來,西藏的事情我們基本都清楚了,寫與不寫我們都知道。小吉經常滿世界跑,又是文化圈子里的人,西藏的事情他知道得更多,只是他除了寫詩之外其他事情一概不聞不問,但不過問不等于不知道,所以吳恒寫的內參上的東西對他來說不過是舊聞。
改革開放深入,全民都在講經濟,志愿進藏建設邊疆這類的事情早已被人看淡了,西藏不再是個話題,去深圳發財才是個重要話題。當初鼓勵我們進藏的那個系主任自己就跑到深圳做起了買賣。這種形勢下,吳恒心理失衡了,他處于焦躁之中。他大概屬于鼓動家一類的角色,一時半刻都不能安分下來。這時候他若跑深圳去做生意,算師出無名,不會有人夾道歡迎他。他于是極度苦悶。
機會終于來了,他終于出國了。數年前那個國家的總理去拉薩訪問,吳恒作為記者隨行采訪,認識了總理的秘書,關系一直保持著,出國落腳很快就成了。而且吳恒每月能拿到數千元,他又是個極會過日子的人,靠這點錢愣是在當地開起了一家中國料理,算是慘淡經營吧。
后來他跟人說,很多次飯館打烊后,他望著遠處的燈紅酒綠,心里想著的是那片高原。他感覺那是一個高度,有著自己青年時期的理想與追求;雖然清苦,卻有熱血;夾雜著野心,那也是有高度的欲求,就如《紅與黑》里的那個于連。如今身陷塵世,方知人不總是要往高處走,往下出溜真是太容易了。
數年后他選擇了回國,安頓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高原做了次朝圣之旅。
之后,他選擇了在北京定居,為電視臺做撰稿人。
為情所累
小吉注定是要做個情圣的。
幾乎與他前后腳進藏的人中,有人葬在了高原,如《西藏文學》的田文(人大畢業)和龔巧明(川大畢業),她們都是在采風途中因車禍而殉職。尤其是龔巧明,他們一起多次探討過文學和詩歌。有人寫出大獲好評的作品,比如馬原,一部《岡底斯的誘惑》奠定了他在當代文壇的地位。我那時候光顧著娶妻生子,對文學有些怠慢,直到讀了馬原的短篇《虛構》,才發現這部模仿博爾赫斯的東西還是蠻有味道的,我至今還記得它的開頭:“就叫我吉米四世(還是六世?記不住了)吧?!?
小吉陷入一種莫名的焦慮中。詩寫到這個份上,不能說自己沒努力;寫詩沒有突破,更不能怪環境不好——再也沒有比高原更好的詩意氛圍了。那么,問題出在哪兒呢?
有時間他就多讀別人的詩,比如倉央嘉措的情詩,他還給我們念過這個六世達賴詩集中的幾首,我記得的就有這一首,《風啊,從哪里吹來》:
風啊,從哪里吹來?
風啊,從家鄉吹來!
我幼年相愛的情侶啊,
風兒把她帶來!
在大贊了一通后,小吉又迷惑起來:詩是這樣寫的嗎?
思索了很久,他告訴我們:他的情感經歷還不夠豐富。他必須多加體驗。
不久小吉就出事了。事情發生時我正在北京辦事,他瘋了的事情也是另一個同學告訴我的。
小吉跟多名文學女青年體驗過生活后,視線開始轉向一個性感的少婦,據那個同學說似乎是個藏族少婦,而且還蠻有韻味的。小吉開始是請人吃飯,飯后邀請對方跳舞,對方對此沒加拒絕。小吉于是開始進逼,給少婦寫情詩、寫信,對方似乎也沒有拒絕。當然,有可能拒絕得很含蓄,只是小吉沒意識到罷了。后來他再想深入,對方義正辭嚴加以拒絕了。苦戀多時終不可得,小吉終于崩潰了。單位最后沒辦法,只好將他送回了北京。據說送返途中他還試圖逃走,想回拉薩去找他心儀的少婦。隨行同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其送回家中。
我聽后嘆息良久。小吉的情事我不知道,但以我平時與他的交往來看,這是個溫和的人,待人接物很有分寸,多少還有那么點紳士風度,拉薩的同學和朋友里頭算是口碑不錯的。這樣的一個人,為情所累到這種地步,委實有些可惜。
10年后,我在北京的一次校友會上見過他:多了些老成,少了些狷介,一雙眼睛詩意尚存。他給了我他家中的電話,可惜后來讓我弄丟了。
為家所困
此時,我在環保處的工作算是上了正軌。糧食樣品送到四川省環保所,不久分析結果就出來了。上報國家環保局(今環保部前身)后,全國的統計報告上去掉了以往環境監測報告中常出現的“除西藏外”字樣,也算是填補了一項空白。受到了當時環境監測處的表揚。
在成都,我跟分管援藏工作的余副所長一聊之下,發現他竟是我的校友,文革前畢業的老大學生。交談自然就更深一步。我問他:有沒有可能在西藏也建一個環境監測站?老余也很有興趣,說此事可以探討。后來,我回到拉薩,沒多久老余來電話說:10月初要在西寧召開全國第二屆環境監測工作會議,國家環保局發的文件里有這一句:“西藏除外。”
我聽后頭都大了:又是西藏除外!
我對老余說:這次不能除外了。
老余給我支了一招:你們廳給環境監測處去個公函,力爭到與會名額,哪怕是給一個名額也好。而且,這個名額最好是給你的。如果給了其他人,就怕是跑那里開開會,游山玩水一通,帶一袋會議資料回來就了事,結果什么都辦不成。
我問他,怎么才能讓監測處把這個名額給我。他說,你們廳的公函里可以寫清楚啊。我說,這恐怕不行,總不能由我去吩咐廳長把這個名額給我吧。老余也感到這恐怕行不通。
有時候你還不得不信這句話:心想事成。當國家環保局給了我們廳這個會議名額后,我們處長對我說:西寧我們都去過好幾回了,青海湖也轉過好幾遍了,這次的會你去參加吧。
在西寧,我跟監測處劉處長談了想在西藏建站的想法。劉處長說他個人沒意見,但能否獲批,得主管監測的孫副局長同意才行。我于是逼著他:你向孫局匯報我們這個意思。他很痛快地答應了。又過了一天,孫局飯后散步,見其興致不錯,劉處長示意我跟上,然后上前說:孫局長,這是我跟您介紹過的西藏同志,他們積極性很高,想跟您匯報一下工作。
我趕緊說了想建站的意思。不料局長更爽快:打個報告吧。
數月后,國家環保局批文下來:同意。并撥付200萬元。
西藏自治區環境監測站就這樣成立了。
我們處長很納悶兒:你小子用了什么辦法?
我想,我也沒什么高招,只是有那么點熱情而已。
兩年后,我成了監測站的第一任站長。同時,我也離開了西藏。
原因無他,就是想兒子了。
那時候我兒子剛一歲,他媽把他洗澡時的嬉戲聲錄了下來,把磁帶寄給了遠在拉薩的他爹。他爹我用隨身聽來回放這盤帶子,每聽一次就流一次淚。我知道通過正規途徑去北京陪兒子是斷不可能的。于是就作了個決定:站長,換人干吧。西藏,再見吧!
22年后,2010年的夏天,我從北京坐火車回到拉薩,過唐古拉山口時,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當年,我到過這個高度。后來我下來了,但我明白自己永遠回不到這個高度了。我理解了吳恒的想法:往下出溜太容易了。然而這點使我自豪——我們畢竟到過這個高度。同時我也想起了10年前見到的那雙依然充滿詩意的眼睛,我感覺到:人,一旦詩意地棲息過,往后再艱難的日子里也詩意盎然。
(編輯·宋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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