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 陳麗萍

耳邊轟鳴,一回頭,只見八匹駿馬飛奔而來:前五一匹足不踐土,腳不落地,似乎可以騰空而飛,后三匹中一匹臥地打滾,一匹回首向往,最后一匹似乎在對打滾那匹說:“兄弟,別鬧了,五個哥哥都跑遠了……”
這是去年6月葉萌春為馬年創作的黃楊木雕系列作品《八駿騰驤》,總共有50套,直到今年8月初才算完工。八駿之姿,不禁讓人想到《拾遺記》中所寫:“八駿之名,一曰絕地,二曰翻羽,三曰奔霄,四曰越影,五曰逾暉,六曰超光,七曰騰霧,八曰挾翼。”雖只有八匹駿馬,卻有萬馬奔騰之勢。
人舞,馬亦能舞
“人能舞,為什么馬不能舞呢?” 上世紀90年代,葉萌春去歌舞團看完表演后,不由得思索。舞臺上精湛的舞蹈,激發了葉萌春的創作靈感。但是他并沒有把舞蹈著的人搬上木雕,而是落腳在馬舞和馬與人的舞蹈。
葉萌春跑到郊區牧場,開始看嬉戲的馬并寫生構圖。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場景——兩匹正在嬉戲的馬,一匹高興地打滾,一匹頑皮地從打滾的馬身上躍過。畫好草圖,他立刻回家捏出泥稿,并不斷修改完善,一件名為《馬舞》的作品隨之誕生了:兩匹正在起舞的駿馬,一匹馬在上,高舉前蹄,挺腹回首,飛揚馬尾;躺著的馬,昂首揚鬢,馬尾內收。充滿動感的兩匹馬如同兩個嬉戲的人兒,似乎能聽見它們歡快的笑聲。1991年,這件作品在浙江省工藝美術名家精品展上脫穎而出,奪下了唯一一個創作獎。后來,又在省級、國家級大展中獲得金獎。
此后,葉萌春一發不可收拾,關于馬的佳作不斷面世,《奔馬》、《馬球競騎》、《四馬奔騰》、《馬舞》、《馬背雜技》、《馬背國色》……以至于黃楊木雕界親切地稱呼他為“馬萌春”。
葉萌春雕刻的馬,通過黃楊木細膩、堅韌的材質,表現了馬的雄姿英發之氣質:無論是雙駿、單騎還是群馬,或嬉戲,或揚蹄欲起,或佇立回視,皆肥壯俊健,從容恬靜。不僅如此,他的馬系列更是突破了傳統的雕法,刀法圓潤流暢、富有變化,線條概括簡練、奔放流暢,給人一種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作品《奔騰》就巧妙利用一前一后和高低不同所形成的空間,運用拼雕、浮雕、鏤雕等多種技法,把馬昂首揚鬃、撒蹄卷風的奔騰之勢十分逼真地雕刻出來。
他的刀法圓潤而清澈、簡練流暢,石雕、木雕、彩塑,樣樣得心應手,雕人物、花果、動物,個個惟妙惟肖。2001年創作的高五十多厘米、寬六十多厘米的櫸木作品《馬球競技》:一位唐朝仕女騎著一匹尾部打著結的寶馬款款而來,地上放著一個馬球,仕女眼睛前視,平靜、堅定而含蓄,寶馬則剛剛提起左前腿。整個畫面結體嚴謹,動靜結合,刀法純樸圓潤,細密流暢,刻畫人物形神兼備。
至今究竟雕了多少匹馬,葉萌春自己也數不清。“我喜歡雕馬,是因為馬是每一個國家都喜歡的動物,對發展業務有好處。更重要的是,馬代表了一種性格,一種忠誠無畏、一往無前及敏捷內秀的性格,是我所喜愛的。”
枯葉落盡朽木損,刀開生面百態回。作為黃楊木雕世家葉家的第五代傳人,葉萌春善于雕馬,勤于雕馬,也雕出了自己的成績:2011年7月初,在國家博物館開展的中國木雕藝術展上,葉萌春的木雕《馬背國色》獲得了組委會的金獎,《馬背雜技》則被江蘇博物館收藏。在國家博物館舉辦的全國性展會上展覽并獲獎,在業內是頭一次。可以說,葉萌春靠著雕馬迎來了自己的春天。
木雕世家的傳承
雕馬固然是出于個人喜好,也與葉萌春的個人經歷有一定關系。
出身木雕世家的葉萌春,自幼便喜歡木雕。父母在進行藝術創作時,他總是喜歡站在旁邊癡癡地看。讀小學時,他常常一放學就跑回家,跟父親學習木雕、泥塑、浮雕、石雕。“我的父母,其實就是我的啟蒙老師。”當時,他并不知道手下黃楊就是中國四大木雕之一。
1967年,9歲的他同往常一樣推開父親的工作室,發現父親不在,夜深了也沒回來。后來才知道,父親因為雕刻傳統題材被作為“反動藝術權威”給抓走了。3年后,父親才被放出來。這段記憶太過深刻,后來選擇雕馬,可能也是因為馬無論在何時何地都是“好”的象征,永遠不會牽涉政治。
16歲時,葉萌春來到父親身邊學藝。他如魚得水,雖然日復一日的雕刻弄得眼看花了、虎口磨痛了、肩膀被鑿壓腫了,可技藝卻每天都有長進。正當他準備大干一番時。有關部門下令:傳統藝術品不能生產,更不能出口。葉萌春被調到機械車間,他只好放下雕刀,站到了刨床前。
搞機械,還是搞藝術?一段時間后,在各種不懷好意的目光和冷嘲熱諷下,他放下了當時人人羨慕的工作,在家里廢寢忘食地投入到藝術創作中。功夫不負有心人,不久國務院發文指出,知名藝人要培養有藝術潛力的子女,有關方面在政策上予以傾斜。1978年,憑借過硬技藝,他正式進入溫州市工藝美術研究所,這才走上專業化的道路。
藝無止境,商有模式
改革開放的年代,黃楊木雕進入百花爭艷、大師輩出的時期,同時經歷市場經濟大潮的洗禮。不少木雕師認為“手工賠錢”紛紛轉行,而沒轉行的藝人則挑選了不同的兩條道:一條大師道,他們不再搞大宗生產,只進行單獨的創作,并注上自己的姓名;一條“工業化”道,開辦企業。
葉萌春似乎將兩道合一,既成為了中國工藝美術大師,開辦的溫州雙嶼工藝美術廠效益也不錯。
1984年,他在朋友、家人的支持下開辦了雙嶼工美廠。創業的同時,也不斷告誡自己,不能因為辦廠就疏遠了藝術。那時人人都覺得商業和藝術并不能融合,只要能賺錢,商品化的東西湊合一下就行了。葉萌春卻不這么認為:“在商品化的產品里融入藝術,不就更有價值了嗎?”基于這種認識,他廠里生產的產品“因一枝獨秀”大受歡迎,即使比同類的商品價格要高一些。
盡管工美廠事務纏身,葉萌春仍然堅持創作。他深知藝無止境之理,并希望能不斷突破而達到新的藝境。“我現在只想著有更好的創意,更多的靈感,雕刻出更精更具神韻的作品來。”《馬舞》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雕成。
隨著雕馬帶來的名聲越來越響,葉萌春也越發注重創新。“藝術創作要圍繞著一個‘新字找靈感。只有‘新,作品才有生命,才能‘長大,否則,作品沒有多大意義。”他說,“尤其是我的‘馬系列,更要突破以往,不然就是‘死馬。你看徐悲鴻畫了多少匹馬,可有一匹是重樣的?”
因此他的作品幾乎件件有新意,年年更上一層樓。從《馬舞》到《馬球競技》,從《馬背雜技》到《馬背國色》,皆可見端倪。尤其《馬背國色》雜技女演員躍于馬背耍起花盤,綢帶飛揚,駿馬昂首騰云而起,大顯身手。人物與動物騰空捉對組合,由此構成了黃楊木雕新的表現形式。
“只有藝術性上去了,商業效益才會跟著來。”葉萌春說,“但是,學藝,是沒有盡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