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周六清晨叫醒我

文◎米炎涼

別在周六清晨叫醒我

文◎米炎涼

一直以來，她照顧著他，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

引子

黎辰的姐姐黎落姑娘是個美人，這事兒在朋友圈里眾所周知。在接拍她的婚紗照前，我們都在討論新郎是哪家高富帥，為此還特別準(zhǔn)備了幾條專業(yè)為高富帥除菌殺毒的好段子，以滿足我們身為新時代屌絲的惡趣味。

遺憾的是，段子沒有派上用場，派上用場的是一把輪椅，輪椅上坐著美麗的黎落姑娘，推輪椅的小個男人逢人就笑，活像是一尊彌勒佛。

這是一次有點兒特殊的拍攝，由于新娘不能直立行走，很多動作都要借助旁人才能完成，特別是外景，而能夠幫她完成這些動作的人除了新郎，就是她的弟弟黎辰。

印象中，黎辰對這個美麗的姐姐歷來不待見，我認(rèn)識他那一年，有個漂亮的學(xué)生妹倒追黎辰，給他折了一罐子星星送來，黎辰當(dāng)場就問人家：“你覺得我有什么優(yōu)點？”

姑娘說：“你慷慨，講義氣、有個性、人緣好……”

黎辰說：“那好，我明天把它們?nèi)牡?，你現(xiàn)在可以帶著這盒破玩意從我面前消失了。”

姑娘哭著跑了。

我酸溜溜地問過他：“那姑娘不錯，聽說還是班花的級別，你眼睛被眼屎糊了？”

黎辰沉默良久后湊過來，我以為他會說“眼屎在哪”，結(jié)果，他喪心病狂地吐出四個字：“非我族類?！?/p>

我誤解了他：“哥們有點兒覺悟啊，墮落成了社會青年，還知道不去毀人家姑娘的光明前途。”

黎辰不屑地哼了一聲：“沒你說的這么偉大，她長得像一個和我犯沖的人?！?/p>

“誰？”

“我姐?！?/p>

……

然而眼前這次拍攝，黎辰對她姐照顧得可以說是無微不至。如果不是拍攝結(jié)束之后，他說請我去喝酒，我想，我不會聽到以下這個不加陳醋，也讓我心酸的故事。

她懂他不低頭

黎落姑娘比黎辰大兩歲，這個年齡差的兄弟姐妹之間都有一種勇于廝殺的血性，兩顆棗都要爭個大小。

2003年冬天，他們的父母關(guān)系突然惡化。植入了吵架的生活，就像插播了廣告的八點檔，讓人煩不勝煩。

有一天，當(dāng)時年僅10歲的黎落突然沖到摔桌子的母親面前說了一句讓兩個大人都震驚的話：“你們別吵了，離婚吧！”

父母確實離婚了，黎落和黎辰都跟了父親。

自此，黎落對黎辰好了起來，不再事事跟他爭。

父親靠釀酒賣酒送兩個孩子上學(xué)，初三的時候，他們學(xué)校附近的網(wǎng)吧有二手電腦轉(zhuǎn)讓，黎落想要買一臺回家學(xué)打字，那時她的夢想就是做一名打字文員。

可是父親不答應(yīng)，他讓黎落做飯，黎落頂嘴：“我的手是用來打電腦的，不是用來干家務(wù)的?！?/p>

父親氣憤甩了她一巴掌。

黎落進高中一年后就退學(xué)了，退學(xué)原因是網(wǎng)戀。

父親讓她寫檢討，她說“不”，父親一怒之下撕了她的課本。

黎落也不肯示弱，拿著幾百塊生活費便離家出走了。

父親說：“讓她去。她活不下去了自己會哭著回來的。”

黎落沒有哭著回來，她在兩周后給黎辰打電話報平安：“黎辰，你好好念書，想要什么就告訴姐，姐給你買，姐現(xiàn)在有工作了?！?/p>

黎辰向黎落要的第一件東西是一只手機——黎落離家出走第三個月，他在電視上面看到一則手機廣告，1500元，功能齊全。

那時1500元對于剛工作不久的黎落來說是筆不小的錢，但她沒說什么就寄給了黎辰。

黎辰有了手機后，黎落幾乎每周都會打電話來。某個周末的早上，黎辰還在床上就接到她的電話，他將醒未醒地接起來，“你能不能不要這個時候找我啊，好不容易周末能睡個懶覺，真是煩死了?！?/p>

說完，把手機往旁邊一扔，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成幾片裝不回來了。

黎辰越發(fā)埋怨起黎落來。

黎落是在圣誕前半個月回來的，連夜的火車，因為黎辰闖禍被人帶走了。

黎辰在幾個同學(xué)的慫恿下深夜翻墻出去吃夜宵，見附近的露天燒瓦廠停著一輛舊摩托，吃完回來已經(jīng)是凌晨，那一路月光朦朦，路燈也朦朦，世界與人的眼睛仿佛隔著一層薄紗，馬路上除了他們幾個正在叛逆期的少年，一個人也沒有，小城安靜一片，有個男生大膽提議：“你們敢和我一起去把那輛摩托車推出來玩玩嗎？”

“那有什么不敢的?！彼奶嶙h得到了另外一個男生似乎更大膽的聲援。

那輛摩托車擺在瓦廠的空地中間，要將其推出來得先將四周的瓦搬開，幾個少年將蠢蠢欲動化成了實際行動，他們搬了瓦也不好好碼起來，而是隨便往地上一扔，碎了不少。

黎辰并沒有加入其中，因為害怕，他試圖制止：“你們別玩大了，還是回學(xué)校吧。”

“你怕你就別來，膽小鬼。”有人甩出這樣一句，一語挑破他的心事。

“我不是怕，我是不想和你們同流合污！”黎辰拳頭握了握，梗著脖子爭辯道。

之前提議的男生說：“黎辰，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我們這是做好事，你說他們在這里燒瓦，排出多少廢氣，環(huán)境污染這么嚴(yán)重都沒人來管，我們不應(yīng)該管管嗎？”

那個年齡的男生或多或少都有英雄情結(jié)，思想尚未成熟，對于這個世界的規(guī)則不以為然。

摔瓦的聲音驚醒了值班的工人，幾個人被當(dāng)場抓了回去，扣上了“賊”的帽子關(guān)了起來。

等黎落趕回去的時候，其他孩子都賠償釋放了，只有黎辰還在被審問，聽說他無論如何都不肯道歉，嘴硬說自己沒干，被對方的人教訓(xùn)了，看到黎落，他也是抿著嘴不說話。

“不要推他，他還是個孩子，有話好好說?！崩杪湟娨粋€女人指著黎辰咄咄逼人地作出要推他的手勢，連忙走過去擋在他面前。過早踏入社會的黎落已經(jīng)學(xué)會了一套處事法則，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像個涉世已久的人。

“推他怎么了，我還推你。”說話的同時，手已經(jīng)一把將她推了出去。

黎落毫無防備腦袋撞在了墻上，在黎辰一聲“姐”的尖叫下，血順著頭發(fā)脖子流下來。

黎辰的賠償以黎落的住院結(jié)束，他安靜了不少，坐在黎落的病床前給他削蘋果整天不說一句話。

黎落知道他心里有愧，就像父母離婚后的自己一樣，只是他們都不知道如何用語言去表達?！靶〕剑阆嘈拍銢]做，我了解我的弟弟，只是以后多交些益友。”

“哦。”他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臉。瓦廠的人、老師同學(xué)，就連他父親都不相信他，只有黎落說，她信他。

她信他不是賊，她懂他不低頭。

“你姐姐出事了！”

黎落在醫(yī)院呆了半個月后終于出院了，頭沒事了。不過出院后，才發(fā)現(xiàn)黎落胳膊上留了一大塊醒目的疤，當(dāng)時因為緊張頭部忽略了擦傷的胳膊，只在上面涂了一點紅藥水。

那一年黎落去了上海，她沒有成為一個打字員，而是憑著自身優(yōu)勢，風(fēng)光得意地做了模特兒。

黎辰卻并未因為黎落受傷就和她親近起來，他幾乎從未主動給黎落打過一次電話。反而是父親，開始念起這個女兒的好來，父親越來越多地向黎落控訴黎辰，說黎辰染上的都是惡習(xí)，抽煙，喝酒，結(jié)交損友，意氣用事。

父親生日，黎落穿了一件旗袍款的裙子回家，她長得漂亮，瘦高，走在路上連女生也會回頭多看兩眼。

只有黎辰一見到她，就諷刺道：“穿得跟個狐貍精似的，是怕這小城鎮(zhèn)沒人知道你是模特兒嗎？”

那是黎落第一次發(fā)現(xiàn)黎辰變毒舌了，他也長高了，耳朵上別著一枝煙，痞痞的，黎落穿著高跟鞋站在他身旁剛好到那根兒煙的位置，她抬手將煙從他耳朵上摘下來折著兩截，摔在地上：“黎辰，看到你這痞樣我真想把你拎起來暴打一頓。”

“難道你們模特兒打了人就不犯法？”黎辰若無其事。

面對這個弟弟，黎落也不是沒有沮喪的時候，他能言善辯，連與他言語較量，她都略遜一籌，說不過就不說了。黎辰卻自我表態(tài)：“黎落，我知道在你和爸眼里我黎辰一無是處，你等著，我會證明，我比你強?！?/p>

原來是在和她較勁。

不久后，黎辰也退學(xué)了。父親說：“黎落，你弟退學(xué)是因為你，他說你也高中沒畢業(yè)。他不想在學(xué)歷上占你便宜。你說的話他可能聽一些，你去試試?！?/p>

黎落聽了父親的話，想去說服他。可是他只要一句話就讓她潰不成軍，他說：“我又不是爸媽，你讓他們離婚就離婚？！”

黎落氣得沖他吼：“黎辰，你到底還要傻逼幾年？”

“你以為你很牛逼嗎？你不要以為你現(xiàn)在能賺幾個臭錢，就可以左右我。”

掛掉電話，黎落哭得潰不成軍，哭完后開始籌錢，父親說黎辰想去參加一個小本創(chuàng)業(yè)培訓(xùn)，三個月，學(xué)費兩萬五。

黎辰學(xué)了不到兩個月就覺得索然無味跑回了家，父親氣得拿酒壺追著他打。

黎辰跑了三條街，卻沒有聽從父親說他年紀(jì)還太小返校念書的勸告。

退學(xué)后，黎辰做成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學(xué)會了開車，考到駕照后，他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黎落炫耀：“我想弄輛二手貨車開開，借我點兒錢?！?/p>

“小辰，買車不是小錢，你做事情之前要想清楚……”

“你要是不肯借就算了，我找別人。”黎落話還沒說完，黎辰已經(jīng)不耐煩地打斷了她。

他們姐弟之間除了錢已經(jīng)再也沒有別的話題可聊了，黎落吞下了無奈：“你要多少？”

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筆錢會給她帶來怎樣的災(zāi)難。

夏天結(jié)束，黎辰一個相熟的兄弟突然問他：“你姐是不是在某地開旅館？”

“沒有啊，怎么？”黎辰不明所以。

“那她在旅館打工？我那天看到她了，就在一家小旅館，她還收了我的身份證，像個老板娘?！?/p>

“不可能。”黎辰笑了笑，“你認(rèn)錯人了吧！”黎辰否認(rèn)道。

“我對漂亮的女孩子一向過目難忘，你自己問問她就知道了?！?/p>

帶著懷疑，黎辰真的打了一條簡訊發(fā)給黎落，沒想到黎落坦然承認(rèn)了，說是她男友家開的旅館。

黎落的男朋友，黎辰曾見過照片，一個長得特別像周渝民的男生，合照里他們并肩站在泡桐樹下，十分般配。

可是，當(dāng)黎辰真正見到黎辰這個傳說中開旅館的男朋友時，差點兒一口水噴出來。

黎辰冷嘲熱諷毫不留情，“你看男人的品味越來越讓人不忍直視了?！?/p>

“黎辰，你怎么說話的？”黎落拍了筷子。那是黎落第一次對著他發(fā)那么大的火，為了一個和她站在一起，還沒有她高的男人。

那頓飯自然不歡而散。為了避免這種尷尬，黎落有大半個月沒有聯(lián)系黎辰。半個月后的清晨，黎辰迷迷糊糊地接到她的電話，剛要抱怨，卻聽到里面一個陌生的聲音說：“是黎落的弟弟嗎？你姐姐出事了?！?/p>

命運的刀尖

事情還要從黎辰那筆買車的錢說起。

黎落那時確實還和那個像周渝民的男朋友在一起，他叫李穩(wěn)，是個工程師助理。

只是，黎落不是什么模特兒，她在一家模特公司做策劃，月薪兩千二。

按理說黎落自身條件并不輸給公司那些拿著高薪的模特兒，要怪就怪她手臂上有一塊丑陋的疤痕。一個只能全長袖才能上鏡的人怎么可能成為模特！

接到黎辰打來的借錢電話那天，黎落焦慮之下把事情告訴了李穩(wěn)，李穩(wěn)抱怨道：“又是你弟弟，你能不能不要太寵著你弟弟？你能不能為自己而活啊？”

就是這個“又”字引發(fā)了兩個人之間曠日持久的矛盾，黎落怪李穩(wěn)不理解自己，說她需要的是一個愿意幫她解決問題，而不是質(zhì)疑她生活態(tài)度的人。

李穩(wěn)不甘示弱，他們在寒風(fēng)烈烈下吵了起來，兩個年輕人越吵越覺得各自的人生觀、世界觀南轅北轍，索性就在風(fēng)里說了分手，結(jié)束了如花美眷本應(yīng)該天長地久的愛情。

黎落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李穩(wěn)，我只有一個弟弟，男朋友不合適可以再找，但弟弟卻不能。”

說完狠狠地轉(zhuǎn)過身，風(fēng)吹落了她的眼淚。

回去后，黎落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個世界上有沒有人愛過她？接著，她做了一件平常怎么也不會做的事，就是向幾個最近追過她的男生的手機號群發(fā)了一條借錢短信。

事實證明這是個負(fù)心的世界，有幾個人討好你，不代表他們愿為你的無助買單。

黎落自嘲地要放下手機時，手機卻在這時震了，來電的是朋友的朋友，見過幾次，但連號碼也沒存，更不會在群發(fā)短信的人員之列。

該男的開場白是：“黎落，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何夏，上次聽你說你想做個手臂疤痕修復(fù)手術(shù)？我?guī)湍懵?lián)系了我表舅，他說你可以去找他。”

關(guān)于這件事，黎落只是在一次聚會里隨口提過一次，那時何夏也在，他說可以幫他聯(lián)系一個有經(jīng)驗的熟人。她隨口應(yīng)著，沒有想過后續(xù)。

黎落感到很意外，連忙道謝說：“手術(shù)不做了，我現(xiàn)在沒什么錢?！?/p>

“錢你不用擔(dān)心，我可以借你?！彼f得很快，幾乎不假思索。

“你相信我？”她十分吃驚。

“當(dāng)然?！?/p>

黎落沒有去做手術(shù)，她將何夏借給她的那筆錢寄給了黎辰。

熟悉起來才發(fā)現(xiàn)生人面前不太愛說話的何夏身上有一股呆萌的氣息，他還是懂吃的人，為了平復(fù)黎落的失戀創(chuàng)傷，帶她吃遍了各種美食。

黎落說：“你也不怕把自己吃窮。”

何夏聳聳肩：“沒事兒，我家還有三家旅館呢，吃窮了也不用睡大街，回家守旅館。”

“那我呢？”黎落問。

“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守旅館，如果你愿意的話。”他漲紅了臉，脫口而出。

黎落真幫他去守了旅館，23歲的黎落終于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偶像劇式的愛情，她和不高也不帥的何夏在一起了，何夏給了她信任和縱容。

可是黎辰不喜歡這個樸實其貌不揚的男生，他在初次見面的飯桌上對何夏劍拔弩張，冷嘲熱諷。

不止黎辰，所有的朋友都覺得黎落和何夏不配，包括已經(jīng)和她分手了的李穩(wěn)。

李穩(wěn)來公司找她那天下了一點雨，路面濕濕的。李穩(wěn)的頭發(fā)也像被雨淋過，有些狼狽，但他滿臉懺悔地對黎落說：“我們重新開始吧！從今以后，我愿意接受你的生活方式，也愿意愛烏及烏去包容你唯一的弟弟?！?/p>

看著這個昔日的戀人，他還是那張英俊的臉，只是染了卑微和乞求，黎落有點難過，但她咬了咬牙：“都過去了?！?/p>

“黎落，我不信你會喜歡何夏那樣的人，是因為他的錢吧，你借他的錢，我?guī)湍氵€還不行嗎？”他越說越激動，咄咄逼人。

原本心軟的黎落聽到這句話，忽然就生氣了，在她眼里何夏是個好人，她欠何夏的何止是錢，她說：“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p>

說完跑上了廣場的寬臺階，李穩(wěn)不甘心地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去抓她的手，他們隔著兩級臺階，他站在下面，這一拉太用力，讓她整個人重心后仰，她想甩開他，卻不慎將自己甩下了臺階。

她運氣真不好，從臺階上滾到下面的小道上時一輛摩托車飛速開來，從她的腿上軋了過去。

黎辰是在醫(yī)院聽到這些的，他錯愕、震驚、不敢相信。

他就從來沒有見過像現(xiàn)在這么虛弱的黎落。曾經(jīng)她多么冷靜地對著爭吵不休的父母說：“離婚吧！”

那年，10歲的她那樣從容淡定地撕開了他悲傷生活的帷幄。

他恨她呀！

后來幾年，他以為她做了模特兒，見她瘦，就當(dāng)是她減肥，看她穿得比別的女生漂亮，就嘲笑她：“跟個狐貍精似的?！?/p>

他所見所聞都是她風(fēng)光得意的樣子，她用了新的電子產(chǎn)品，交了長得像明星的男朋友，給自己和父親買的禮物也從來都是貴重的。

可黎辰不知道，她走到了理想生活的入口，卻從來沒有觸摸到她想要的那種生活，因為那個圈子根本無法接納手臂上有疤的她。

黎辰以為只要不斷向她索取，就不會被她甩得太遠(yuǎn)，卻沒想過自己的需索無度將她推上了輪椅，推上了命運的刀尖。

黎落住院期間，李穩(wěn)來過幾次，表示愿意承擔(dān)責(zé)任支付她的住院費，卻再也沒有提起和黎落重新開始的事情，徹夜守在那里不肯走的人，是那個被黎辰瞧不上眼的何夏。

其實那時，黎辰也并非針對何夏，無論看到黎落和誰一起出現(xiàn)，他都不會笑臉相迎，他是不想她過自己的生活。

他曾和別人說過，他與黎落犯沖，卻其實是他一直幼稚地將父母的離婚推在黎落身上，這么多年來，他都在拖累她。

這天，趁著黎落睡著了，何夏把黎辰叫出去說了一會話，這次沒人冷嘲熱諷，亦沒人拍桌而起，何夏說：“黎辰，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姐，我從來沒有想過會真的和她在一起，那種感覺像做夢，我只是想照顧她，把我最好的都給她。哪怕她一生坐在輪椅上，我也想一直推著她向前走?！?/p>

他的眼睛里有濕潤的真誠。

黎辰心里一酸，黎落對他又何嘗不是這樣，一直以來，她照顧著他，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他們是血肉相連的親人，而何夏只是一個不相干的人。

這個不相干的人卻說：“你姐姐是個習(xí)慣付出，不太計較得失的人，她看上去太獨立太堅強，從不傾訴，把脆弱都藏得深不見底。”

那是黎辰第一次從別人口中了解姐姐，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力量。

原來，最好的愛情，沒有山盟海誓，沒有玫瑰香檳，只有一顆微小的，默默付出，真誠體會的心。這顆心，像是從深不見底的海里打撈出的璀璨鉆石，落在了為愛而生的人眼里。何夏那樣平凡的人，也會在愛的過程里發(fā)著光。

尾聲

2013年1月4日黎落與何夏結(jié)婚了，他們請我為他們拍了一套十分浪漫的婚紗照。

同年，選秀節(jié)目有個叫小強的選手唱了一首名為《姐姐》的歌，感動了萬眾網(wǎng)友。有專題報道說，小強的《姐姐》之所以那么有感情，是因為姐姐曾把上大學(xué)的機會留給了他……

我卻想起黎辰對我說的故事，悲從中來，黎落留給黎辰的何止是一個上學(xué)的機會。

那一年，她想買臺二手電腦，父親不答應(yīng)的原因，是黎辰說要買單車。

那一年，父親賣酒的生意越來越差，她去網(wǎng)吧學(xué)打字，一心只想做個打字員，賺錢讓黎辰繼續(xù)在學(xué)校里衣食無憂，她不知道其實是黎辰告發(fā)了她，說她網(wǎng)戀。

那一年，她離家出走，省吃儉用，為他寄了一個多月工資買手機，他卻不珍惜。

那一年，她在工廠的流水線上工作，下了夜班終于有時間給他打電話，他卻暴燥地說：“好不容易一個周末，不要在這個時候吵我，煩死了?！?/p>

那一年，他被所有人當(dāng)賊，她說：“我相信你。”

那一年，她為他留下一塊疤，為他的年少輕狂錯失光明前程。

那一年……

黎辰說他在父母離婚后就從沒哭過了。那天，這家伙一定是心疼我叫的那杯藍方威士忌，因為在對我說完這個故事后，他端起我面前的酒只喝了一口，就趴在那里，哭了。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