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生命的渴望與期待

李漢超

生命是美好的，只有生命，才能享受美好，創(chuàng)造美好。生命沒有了，一切也沒有了，如同一棵樹，當(dāng)它的生命停止的時候，它的包括綠在內(nèi)的美麗也就銷聲匿跡了;如同一座城池，當(dāng)它成為廢墟的時候，它的繁華和燦爛也就不復(fù)存在了。古今中外的文人對廢墟多有感嘆，當(dāng)代著名學(xué)者余秋雨先生也有精彩描繪：“片片瓦礫散落在荒草之間，斷殘的石柱在夕陽下站立，書中的記載，童年的幻想，全在廢墟中殞滅。昔日的光榮成了嘲弄，創(chuàng)業(yè)的祖輩在寒風(fēng)中聲聲咆哮。夜臨了，什么沒有見過的明月苦笑一下，躲進云層，投給廢墟一片陰影。”詩人沈葦面對廢墟，浮想聯(lián)翩，感慨萬千——

人哪，當(dāng)你終于懂得欣賞廢墟之美

時間開始倒流

向著飽滿而蔥郁的往昔

人哪，當(dāng)你老了

會像一間老屋倒塌，消失

你步履蹣跚，如同嬰兒學(xué)步

不知是在走向搖床還是墓地

看哪，枯樹也在春天重振旗鼓

一座廢墟渴望成為一座完整的建筑

一座宮殿，一個王國

一個傳奇——又一次一千零一夜的開始

聽哪，亡靈們已開始勞作

以木乃伊的身份，在沙漠中奔走、呼號：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家園，在哪里？”

沈葦，男，1965年生于浙江湖州。1987年畢業(yè)于浙江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1988年到新疆，先后當(dāng)過教師、記者和編輯。其詩作散見于《人民文學(xué)》《詩刊》《中國作家》《創(chuàng)世紀》等國內(nèi)外報刊，入選《中國新詩年鑒》《共和國五十年詩選》《九十年代詩選》等10余種詩歌選本，部分詩作被譯成英、法、維吾爾、哈薩克等文字。1997年參加詩刊社第14屆青春詩會，曾獲首屆魯迅文學(xué)獎等多項文學(xué)大獎。已出版詩集《在瞬間逗留》《高處的深淵》等多部。 ? ? 本詩寫于2003年3月9日。全詩14行，分為四節(jié)。第一節(jié)，寫廢墟之美在往昔。廢墟是指城市、村莊遭受破壞或災(zāi)害后變成的荒涼的地方或被破壞的地方上面的垃圾和被破壞物。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景確實沒有什么美可言，但“當(dāng)你終于懂得欣賞廢墟之美”時，那是“時間開始倒流/向著飽滿而蔥郁的往昔”，你開始回憶從前的故事。廢墟之美，美在它承載著歷史的記憶和歲月的光芒;廢墟在成為廢墟之前，它有過繁榮，有過昌盛，有過傳奇;它現(xiàn)在荒廢了，可它的過去“飽滿而蔥郁”。這里，詩人將“往昔”通過修飾隱喻成了一棵高大的樹冠，拓展了讀者的想象空間。

第二節(jié)，寫人衰老的生命也是廢墟。一間老房子倒掉了會變成廢墟，“當(dāng)你老了”的時候，你的生命如同這間老房子一樣，也會“倒塌，消失”。你衰老了，腿腳不靈便了，所以，“你步履蹣跚，如同嬰兒學(xué)步”。你與嬰兒不同的是，嬰兒走向的是“搖床”，你走向的是“墓地”。這是明擺著的事，可詩人用了選擇句式，說“不知是……還是”，以增強詩歌的內(nèi)涵。或許，衰老渴望年輕，死亡是另一種新生。

第三節(jié)，寫廢墟渴望重新開始。一元復(fù)始，萬象更新，如果說冬天是廢墟，那么春天的一切都是重新開始。當(dāng)“枯樹也在春天重振旗鼓”、重新煥發(fā)光彩的時候，一座廢墟的內(nèi)心也涌動著生命的期待，“渴望成為一座完整的建筑”，渴望恢復(fù)原樣，回到從前，成為“一座宮殿，一個王國”，甚至“一個傳奇”。詩人稱之為“又一次一千零一夜的開始”，有其明顯的寓意：它要么是神話傳說，要么是人間奇跡。我們祝愿它不是虛幻之景，而是真實存在。

第四節(jié)，寫亡靈渴望有血有肉的生命。木乃伊原指一種干枯不腐爛的尸體，是人工制作而成。木乃伊是人的廢墟，它們的靈魂“開始勞作”，為的是能夠重新復(fù)活;它們不停地“在沙漠中奔走”，為的是尋找生命的家園。所以，整個世界幾乎都能聽到它們的“呼號”：“我的血，我的肉，我的家園，在哪里？”這一句驚天動地的聲音，來自大地的深處，來自生命的內(nèi)部。它給我們的啟示是：連木乃伊都在呼喚生命，我們這些有生命的人就要更加珍愛生命，讓生命煥發(fā)光彩，充滿意義，既血肉豐滿，又靈魂豐富。

這首詩具有三個明顯的特點。一是充滿人生的慨嘆和驚喜，詩節(jié)開頭的“人哪”、“看哪”、“聽哪”，既引出本節(jié)內(nèi)容，又標(biāo)識詩歌表情。二是多種修辭的綜合運用，比喻、擬人、反復(fù)、排比等多種方法兼用，增強了表達效果。三是內(nèi)涵豐富而深刻，全詩由此及彼，由物及人，最后落腳在人上，可以給我們諸多體味和啟迪。

沈葦是一位卓有成就、頗有影響的詩人，他的詩集《在瞬間逗留》憑借雄厚的實力榮獲首屆魯迅文學(xué)獎全國優(yōu)秀詩歌獎，評委會給予了高度評價：“雄渾的境界與靈動的詩魂、粗礪的意象與細膩的情愫、富有彈性的語言與深邃的思考，有機地交織在一起，構(gòu)成了沈葦詩歌的獨特景觀。”沈葦出生在南方，生活在新疆，所以，他由衷地感嘆道：“我經(jīng)常告誡自己，遼闊，再遼闊些，同時細微，更細微些。遼闊是新疆對我的啟示，細微是南方對我的提醒。我從兩者獲益良多，心懷感激。”看樣子，他對生命充滿渴望的同時，對新疆也滿懷期待。

[作者單位：湖北省應(yīng)城市教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