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外婆

黃秀婷

不知道你的生命中是否有這樣一個人，他傾盡全力去愛你，用他固執保守的方式帶給你意想不到的快樂。每當夜深人靜時，他會在你的腦海里久久揮之不去，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里，給你的是無限的依賴。我的外婆就是我生命里的這個人，也許她的思想不夠前衛，也不富有，但她卻用最樸實的方式來愛我，帶給我無可比擬的感動。

在我還很小的時候，父母忙于工作，就把什么也不懂的我托付給了外婆。可以說，我的童年幾乎都是在外婆家的大街小巷里度過的。外婆梳一頭利落的短發，五六十歲的老人了，頭上卻沒有一根白發，身子也硬朗得很，這常讓我一度以為外婆不會老。外婆年輕時日子很苦，是跟著外公一輩子勞作的，手上布滿厚厚的老繭，那是辛勤的痕跡，到現在，仍不忘在后院種些蔥，栽些花。勞動慣了的人，歇都歇不住。外婆個子不高，矮矮胖胖的，但在年幼的我的眼里，就是整個的世界。小時候的我，總是興奮地踮著腳，挺著胸，大聲賣力地向外婆炫耀，已經長到她肩膀的高度了。外婆總是夸張地笑著，那時外婆的皺紋還沒有那么深，像一朵朵明艷的菊花綻在眼角眉間。

和外婆在一起的日子，單調卻不乏味，老人抱著小小的我躺在藤椅上，午后的陽光摟著我們祖孫倆，一坐就是一下午。咿咿呀呀專屬于浙南的柔情的越劇唱個不停，那些俗套夸張的情節，美艷如花的戲子，卻讓外婆沉浸在其中，小小的我雖然什么也不懂，但仍覺得那樂聲動聽無比，哼哼唧唧地學著唱，惹得外婆直夸我機靈。正是因為這個“機靈”，外婆便會花一塊錢，給我買五顆晶瑩剔透的水果糖，但無論我怎么撒嬌哭鬧，外婆也絕不會多買，老人總說：喉嚨是無底的窟窿，怎么也填不滿的，嘗個甜頭就夠了。于是那幾個糖果被我揣在兜里一天，揉揉捏捏不舍得吃，早就化得不成樣子，但心里還是甜甜的。外婆用她的大白話教會我人生的道理，一個個雞毛蒜皮的比喻，卻叫我一生受用。那些日子陽光懶懶，時光慢慢徘徊在老街不舍得離開。外婆的話以及那咿咿呀呀的戲曲聲，早已定格成一幅韻味十足的黑白相片，留給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反復懷念。

后來上初中了，我最終還是與外婆告別。但每逢放假回來，我迫不及待地回到外婆家。外婆家餐桌上簡單的飯菜，總是讓我流連忘返，這樣的距離感反倒讓我更思念外婆，思念這個胖胖矮矮的老人。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會不會在夢里，因為小小的我在她的臂彎嬉笑而睡得更加香甜？進入了所謂的叛逆期，總覺得旁人不能理解自己。記得一次與母親發生爭執，門一摔，頭也不回地沖出家門，外頭的黑暗讓我清醒地意識到，其實我哪里也去不了。最后，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穿過長巷短街，來到外婆家門前，鉚足了勁兒地敲門，黑夜卻將我的無理取鬧無限地放大。外婆房間里的燈急促地閃了閃，昏黃的光仿佛能把整個黑夜點亮。聽到熟悉的拖鞋趿拉在地上的踢踏聲，心里的委屈被一種莫名的溫情掩蓋，生出些暖意來。外婆甚至連褲子都沒有穿好，半截毛褲裸露在外頭。外面的風以及突然的光芒使老人睜不開眼，她瞇著眼，好像還在回味夢里的香甜，微喘著氣問我：“怎么了，囡囡？”我看著眼前這個頭發凌亂，睡眼惺忪，滑稽得不得了的老太太，心里分外酸澀，我親愛的外婆不再是那個不會老的人了，這個矮矮胖胖的老人，帶給我溫暖的老人，會因為我的悲傷而更加蒼老。

我從此更加小心翼翼地隱藏我的悲傷。我知道，我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外婆的喜怒哀樂，我想這可以叫做是一種刻骨銘心的成長。現在的外婆總是在我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些瑣事，囑咐我生活上的細節，像在我耳邊說著些纏綿的情話，讓我無比幸福。她會因為我取得的好成績快樂得像個孩子，會因為我的不如意而變得憂心忡忡。外婆沒讀過什么書，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對我的學習卻要求很高，如果因為我沒有完成作業而被媽媽教訓，那么疼我的外婆絕不會阻攔。年紀大了的外婆眼睛也看不太清了，但老人還是吃力地從電視上學一些漢字。一次，老人瞇著眼，帶著濃厚的方言味兒，念出書上的一行字時，我被深深地觸動了，我想，外婆正是用她的一言一行來教會我更多的事。

今后，我也許會走得更遠，飛得更高，但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個矮矮胖胖的老太太，抱著小小的我在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里沉醉的樣子，午后的陽光深情款款地灑在身上。

哦，外婆，我親愛的外婆。

（指導老師：李春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