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20世紀的寓言——《海上鋼琴師》的文化解讀

王冬梅

英雄的故事往往可歌可泣，氣壯天地，然而在某些特定的角度和背景下，英雄的內涵開始豐富。這部被稱為“雅致的寓言”的故事，在音樂為主要線索的前提下，講述了一個20世紀的平民英雄。在導演朱塞佩·托爾納托雷講述的故事里，人性和夢想有了新的詮釋。這部曾獲意大利電影金項獎影片的過人之處，不僅在于其曲折的故事情節，更在于對人物內心情感的準確捕捉和內心情緒的深刻體現以及其對現世生活所帶來的認知上的變化，并通過影片的大主題樂器——鋼琴，將整部影片的情感一次又一次推向高潮，極具表現力。

一、《海上鋼琴師》故事梗概

影片的男主人公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在蒸汽船上的燒爐工丹尼收養了他并給他起了一個名字——1900。丹尼是一個粗人，卻十分疼愛1900。在他不幸命運的幼年里，幸福的日子總是很短暫，他的救命恩人丹尼在一次工作中永遠地失去了生命，1900這次沒有擺脫掉孤兒的命運。但是上帝為他打開了一扇窗，賦予了他過人的聰慧和音樂的天賦，他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了鋼琴領域里一名出色的大師，在他苦命的童年里。鋼琴成為了最好的陪伴，對于從未到過陸地上的他來說，鋼琴和這一艘蒸汽船上的一切就是他的全世界，鋼琴帶給他的快樂和幸福感讓他不向往任何岸上的生活，所有聽到他琴聲的人都會被他靈動的手指和純潔的音樂所折服。也許這正是命運給他的特別禮物，車水馬龍的繁華沒有使他動心，川流不息的人群讓他找不到幸福感，初戀的美好和心動沒有使他愛上岸上的生活，凡世的喧囂和世俗的塵埃沒有打擾他純潔的心靈，他在自己的音樂世界中自得其樂。漸漸地，他成為了一個只在海上演奏鋼琴的鋼琴家，然而隨著名聲而來的，不只有各種各樣的旅客，一位被人們稱為爵士樂的發明者的鋼琴家，杰利·羅爾·莫頓，對這個自己曾經創下過輝煌戰績并一直揚名且擁有無數金錢的領域里突然出現的這個“陌生的高人”充滿了挑釁和不忿的情緒，在對他一直生活在船上的生活方式等進行了一番嘲笑和譏諷之后，終于在有一天如約而至的來到1900所在的船上，開始了一場技術與心靈的比賽。在比賽的最后，全場在1900的曲子結束后很久才回過神來，驚嚇掉的煙和酒杯，瞪大眼睛的觀眾，用鋼琴發熱的琴弦點燃的一支煙，和最后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說明了一切。

電影《海上鋼琴師》劇照

二、《海上鋼琴師》的文化解讀

（一）音樂的力量

音樂具有極強的表現力，在《海上鋼琴師》這部影片中，人物的情感傳遞，影片的背景氣氛的營造和故事情節的發展，電影的線索和主題的升華，所有這些的表達都離不開音樂的介入，在這里，音樂的力量偉大而神奇，流淌著的音符，起伏的旋律像一首首充滿情感的詩篇，時而溫柔似水，時而高亢明亮，1900的坎坷，對于鋼琴的癡迷，對于愛情的神往，對于城市文明的否定和對于自由真實的追求，對于海上生活的堅定和純潔的堅守，在影片中表達得淋漓盡致。

（二）語言的表現力

語言對于電影主題的表達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過于繁冗，人物的內心和主題的映射會顯得太過隱秘和影響主題的詮釋；過于簡潔，對白中情感的抒發和表現又有一定的局限。在《海上鋼琴師》里，人物的語言常常在凝練和流淌著詩意般的抒情，在這部極富浪漫主義情調的影片中極具表現力。如影片中的經典對白：“城市那么大，看不到盡頭；連綿不絕的城市，什么都有，除了盡頭，沒有盡頭；我看不見城市的盡頭，我需要看見世界盡頭。”“拿鋼琴來說，鍵盤有始也有終。有88個鍵，錯不了，并不是無限的。”直截了當客觀描述的描述和自我需求的坦率表達，這樣的語言表達無需再多一句話，就能深刻明白在1900的內心深處，城市是作為怎樣的一種現世的存在，也能夠感受在1900的望向城市的眼中，渴望看見盡頭而無法實現的荒蕪和孤獨，對他來說，偌大的城市沒有柔軟的海浪和清涼的海風，沒有搖晃的船只和靈動的心情，他最終在城市的腳下找到了自己留在海上一生的歸宿。1900的生而坎坷的命運，帶著些憂傷的、平靜、自由的心情一直居住在海上的人生選擇，對世俗生活的落寞和失望，對音樂的摯愛和瘋狂，對愛情的向往和追求，對自由、純潔的堅守和信仰，無不在影片的語言中深刻和流暢地體現出來。語言的力量是神奇的，在有些時候，語言是這個世界上最蒼白的表達，而在這部電影里，語言成為了自我內心表達和情感抒發的利器，頻頻將人物的內心與電影的主題一同升華，留給觀眾無盡想象的空間的同時，也在這看似平靜的表達中深化電影的主題。

（三）對20世紀的絕妙諷刺

影片的結尾，1900與船同歸于盡，而在生命的最后，他留給朋友的話仍在表達他內心世界對于城市的失落和自己的追求，他的一生，用有限的琴鍵彈奏出無限的音樂，他也將用自己有限的生命，追求無限的自由和真實。1900的存在，在20世紀的文明社會的時代，像一個冷靜的旁觀者，有如魯迅《藥》的世界里，1900對現代社會的捕捉和洞察，映射在1900眼中的現代社會，形成了一個“看與被看”的發生在1900和城市之間的二元對立，在這樣的對立中，1900成為了追求自然、向往自由的象征，城市成為了約束人們自由意志和靈魂的地方。他毅然決然地選擇留在了船上，甚至放棄了自己美好的初戀，旨在表達自己內心對自然的堅定和自由的忠貞。盡管海上的生活“搖搖晃晃”，自己的一生將“隨波逐流”，但是這樣的自由在充滿了規則和限制的城市里無法得到體現。他的存在，對于步入文明和工業革命的20世紀來說，像一個寓言的存在，他逃離了那片充滿規則的陸地，逃離了塵世的喧囂，而在世俗不屑的眼光中堅守自己內心純潔的追求；而文明的現代社會卻充滿著各種各樣的爭奪和奸詐，戰爭的爆發無疑將這種絕妙的諷刺推向最高點。1900年出生而被遺棄的男主人公，從步入20世紀的第一刻起，就在見證了文明帶給人們的一些不幸，見證了整個20世紀前半葉有文明所帶來的社會動蕩和不安，自己也在這場“文明”的硝煙中死去。

三、 鋼琴音樂在《海上鋼琴師》中的作用

一部優秀的電影絕不能忽視其背景音樂的選擇與運用。在《海上鋼琴師》這部充滿了浪漫氣息的電影里，這個與影片主題有著密切關系的“樂器之王”——鋼琴作為背景音樂的力量在這部影片的整體效果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營造背景氣氛

電影的氣氛的拿捏直接關系到觀眾感官上最直接的感受。在影片中，鋼琴作為出現頻率最多的音樂，對背景氣氛的把握和處理可謂淋漓盡致。在與爵士樂的創始人杰利·羅爾·莫頓的比賽中，在朋友的擔心和緊張的比賽氣氛下。他選擇的第一首曲子“竟然”是圣誕歌曲，舒緩明亮優雅的圣誕歌在他靈動的指尖下，在他欣然享受鋼琴音樂之美的陶醉里緩緩流淌出來，盡管大家為他比賽曲目而擔憂，但是他對音樂的喜愛沒有因為這是一場比賽而有所區別對待，他熱愛一切的鋼琴音樂。在這里，這首圣誕歌曲的音樂不僅將人物的內心世界若有若無的表現出來，也為最后一次1900的驚呆了現場所有觀眾的技術做了鋪墊，設置了一個小小的懸念，起到了一種別樣的“欲揚先抑”的贊美效果，營造了一種純潔、自由、堅守信仰的背景氛圍。尤其是影片中1900在狂風怒吼的海上故意解開鋼琴用于固定的琴栓，為自己唯一的朋友Max演奏，這里的每一首鋼琴音樂的完成過程，都象征著1900走過的這些歲月：船在海上隨著海浪漂行，1900也在這艘船上跟著海浪前進，而此刻，對于1900來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東西——鋼琴和船，都在和自己一樣飄搖著，就像他從被遺棄的那一刻開始的人生，幾經波折，這種顛沛漂泊的歲月對于1900而言，是一種無奈的“自由”，也是一種他習慣并深愛著的自由。而這一首首鋼琴曲猶如詩歌一般，在這樣的背景氛圍里，將這樣的情感漓淋盡致地表達出來。

（二）推動劇情發展

電影的劇情設置和節奏是整部影片的核心之一，是把握影片整體效果的關鍵部分。《海上鋼琴師》中鋼琴音樂的加入不僅及時地營造出了良好的背景氛圍，在影片劇情的推動作用上是功不可沒的。鋼琴音樂的特點和極其豐富的表現力在該片的劇情轉折、發展、高潮部分都發揮著出色的作用。這一點在于莫頓斗琴的最后一支曲子的選擇上表現的尤為突出。在兩首不相上下的比拼過后，1900用高超的技巧和輕風一般的手指演繹出了鋼琴音樂的極速世界的巔峰之美，也作為斗琴的高潮部分和關鍵決勝負的部分，這首曲子的出現正像是1900每動一次指尖的內心深處的聲音，也像是宣告勝利的榮譽之歌，更像是一場充滿力量的海浪，將全劇的斗琴環節推向了最高處。而在影片的其他部分，每一次伴隨1900身影出現的鋼琴音樂，都有效地起到了推動劇情發展的重要作用。

（三）抒發人物情感

鋼琴音樂的情感色彩有很多種——感傷、明快、憂傷……而正是因為如此，音樂是我們的日常生活情緒的抒發和宣泄的一種重要的感情寄托。《海上鋼琴師》恰恰巧妙運用了音樂的這一點特質，沒有過多的場景轉換，沒有繁冗的語言包袱，所有人物的情感和內心世界的變化都在這無言勝有言的鋼琴音樂中流暢地表達出來。這里對鋼琴音樂的選擇和鏡頭的搭配可謂是爐火純青，甚至與人物的肢體動作相吻合以表達人物內心的不安或緊張，或愉悅。在1900錄制唱片的那一部分情節里，三二一開始后的音樂明快和自由，隨著音樂聲音的減緩，當1900轉頭看到玻璃窗外那位正在照玻璃鏡子的女孩時，內心的懵懂和心動在他指尖下的音樂中流淌出來，那是初戀的美好情愫，那是內心最柔軟的琴鍵，1900如癡如醉地看著窗外的女孩子，在女孩子一瞬間移動后看不見她的時候音樂也瞬間開始急促起來，在下一個瞬間看到女孩后音樂聲又開始變得溫柔而充滿詩意。主人公1900內心情感的流淌在音樂的一顰一簇之間峰回路轉，跌宕起伏。

結語

這里不得不提到的一個人是本片配樂創作者埃尼奧·莫里康內，這部影片的成功也為他在界內的地位帶來了非同尋常的影響，音樂是偉大的，是人類永遠的主旋律，《海上鋼琴師》所取得的成就不僅是情節的獨特和內容的新穎，更是有恰到好處的音樂輔助。這個本身就具有唯美主義色彩的傳奇式的人物形象和故事，而在鋼琴的豐富表現力下格外具有濃厚的藝術氣息。電影是一種圖文并茂的表達方式，音樂作為一種聽覺上的單一的表達方式，仍然能夠擁有這樣強大的表現力和張力，吸引著所有受眾的心靈。這部影片通過對鋼琴音樂的純熟把握和準確拿捏，將這個平民英雄的故事講述得娓娓動聽，扣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