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葉文

作者: 前坂俊之
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15年1月
定價: 39.00元
“言論已死,國家終于滅亡。”回顧日本近代從九一八事變、侵華戰爭到太平洋戰爭,直至戰敗被美軍占領這段歷史,正是日本言論自由逐步被扼殺,新聞媒體充當了軍國主義的傳聲筒,戰爭報道被國家歪曲,陷入了與事實相距甚遠的虛偽、捏造和欺騙中,并最終導致亡國的歷史。
明治維新以來,日本努力學習西方,取得巨大成績,也學習西方帝國主義,幾乎每十年就發動一次對外戰爭,通過甲午戰爭、日俄戰爭的勝利,極大鼓舞了國內的愛國主義、民族主義,借此也轉移了日本從封建社會轉型到資本主義社會時期的諸多社會矛盾。明治時代之后被稱為所謂“大正民主時代”,但竹村民郎先生指出,以北一輝為代表的所謂“自由民權運動”其實是一種披著“民主自由”外衣的“偽民主”,這一派思想家和運動者在日本發動對外戰爭時總是轉變為軍國主義者。在今天看來,這種所謂的“大正民主”其實是帶有軍國色彩的“民粹主義”。了解了這個背景,也許就不難理解“大正時代”之后為什么會急劇進入舉國總力戰的“昭和年代”了。
依據明治憲法,日本已經成為一個具有言論自由的國度,應該說日本報業具有較高的自由度,但為什么在1931到1945年軍國主義時期會淪為政府和軍部鼓吹戰爭的工具,并自覺配合政府制造假新聞?新聞界是如何一步步屈從帶有軍國主義色彩的輿論壓力而誤導日本民眾的?前坂俊之這本《太平洋戰爭與日本新聞》運用大量詳實的史料,講述了日本新聞業這段不堪回首的歷史,全書包含的信息量大,許多耐人尋味的歷史細節值得我們今天深思。
甲午戰爭以來,日本報業就借助戰爭大發展,每一次日本對外戰爭都給發行量帶來巨大提升,以日本主流報紙為例,《朝日新聞》和《每日新聞》的發行量在大正年代末期突破了100萬份,而到了1936年,《朝日新聞》的全部印刷份數約為230萬份,在太平洋戰爭爆發的1941年末增長到351萬份。在被稱為“沒有比這里競爭更激烈”的新聞界,戰爭就是擴大發行量的最好機會。反對戰爭不僅會引來政府和軍部的不滿,也會惹怒國內愛國主義的民眾,發表反戰言論的報紙會被罵為“賣國賊”“漢奸系”。
政府還出臺了《報紙法》等言論管制的法律法規,一旦發現違禁文字將被審查部門禁止發行,這將造成報社的巨大損失,政府和軍部還會利用利益關系恐嚇廣告主刊登報紙廣告,徹底斷絕報社的收入來源。《每日新聞》的高田元太郎回憶,他也曾想過反抗軍部荒唐的命令,“但考慮到過萬的職員及其家屬將會流落街頭”,只好選擇屈服。“在鄉軍人會”還會發起“不買運動”來抵制那些“不愛國”的報紙,許多小報頂不住發行壓力也不得不屈服。
有些狂熱分子者甚至會向報社和媒體從業者發動恐怖襲擊。《時事新報》社長武藤山治因為揭露腐敗的官商勾結財閥巨頭“番町會”被歹徒槍殺,隨后《東京朝日新聞》編輯部遭遇持日本刀的歹徒襲擊,編輯總務被砍至重傷,報社員工為防萬一,開始在身上悄悄攜帶防身短刀或日本刀,還采取了在桌子下準備木刀的自衛措施。日本新聞界進入了“搭上性命的新聞報道”時代。
即使這樣惡劣的內外環境,當時日本新聞業也還是有少部分堅持良心和理想的從業者。1932年軍部少壯派發動“五一五政變”,刺殺了首相犬養毅,標志著政黨內閣宣告終結,再也沒有什么能從正面抵擋軍部的行動了。《大阪朝日新聞》《東京日日新聞》對這個重大事件,都只譴責恐怖分子的行為,甚至對其刺殺首相是為了國家好的動機表示同情,對軍部不敢有絲毫觸動。但《福岡日日新聞》主編菊竹六鼓則頂住壓力,連續撰寫刊發多篇社評論揭露真相、批判軍部:“如果真的接受了軍部的要求,政黨就會變為軍部的打手、專制的工具,那內閣的存在還有什么必要呢?”他準確預言了后來日本政治的發展走向,憲政徹底被破壞,軍部主宰了一切。
菊竹的底氣來自清貧,他以“新聞記者必須比裁判官(法官)還清白”為信條,雖然過著家里連掛鐘都沒有的生活,卻從來不拒絕來求助的人。他認為“報紙本來就負有評論的使命,正如這樣的場合(指五一五政變)更應該充分披瀝其抱負,完成文章報國的大業。”這正是中國傳統士大夫堅持的“鐵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精神,而忙于贏利,在保護新聞自由方面缺乏氣概和勇氣的媒體只能是自掘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