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的詩

東君

張先生與雁湖崗的樹及其他

張先生畫畫，張先生寫字，張先生玩相機

張先生上班，張先生下班

行者，隱者，出入同一扇門

風吹過來有時，風吹過去有時

博客有時，微博有時，微信有時

電話有時，沉默有時，看有時，聽有時

張先生不是胖先生

張先生不跳舞，不看新聞聯播

不煙不酒不燒香不做飯前禱告

一把鑰匙牢牢控制回家的走向

張先生喝白開水，保持內心平靜

張先生穿寬大衣裳，微風里說話

談起瑪麗蓮·夢露，張先生笑了

一些詞在下雪，覆蓋了男人和女人

覆蓋了一把椅子上豎立的欲望

市聲被晚風安撫

張先生被一棵不存在的樹安撫

張先生在紙上畫了一匹氣質不錯的馬

送給一個獨身女人

張先生關起門來在黑暗中凝視自己

張先生的面前有想象的面包和現實的石頭

張先生的內心有一棵雁湖崗的樹

樹與白云在山頂野合

陶先生

陶先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俗人

熱愛柴米油鹽，也不反對梅蘭竹菊

不靠仙人指路，聽從紅綠燈的指示

敬神，亦敬業，與世界無乖

坐在空調房，不知清風將至

無事人得了老梅清淡

閑游市井如一片浮云

玩蟋蟀，但沒有斗志

玩物，也被物玩

居無竹，食有牛排

外加一壺紹興老酒

十分清醒地說糊涂話

仙字也帶人字旁，陶先生說，我也是個俗人嘛

坐看一縷香煙燒短了好時光

卻不知滿地榆錢葉可否買春

敵 ?人

跟我擦肩而過的那些陌生人中

有一個曾是我前世的仇人

他手執快刀的手

如今拿著一把扇子

還有一個仇人

比我提前一百年來到人世

他還搶在我前頭，出色地完成了

那首原本屬于我的詩

身為詩人

我身居鬧市，樂于打聽人間事

太陽。牛奶。報紙。每天都是新的

每天從鏡中看到的，都是不同的我？

而我的懷疑總是有理的

有時我也會錯誤地相信自己

可以把月亮拿下

我是多么渴望自己叩問的每一句話

都能得到令人放心的問答

但是你看，反對的石頭

總會加入我們之間的對話

那些促人和氣的禮儀我試著學習

中庸之道我也略知一二

走下一級臺階我就能

讓太陽抬高十公分

一日三餐我已久享

尋常的米中盛滿了教誨

農家樂吃飯，也能悠然見南山

終于知道面包比菊花更可口了

用鞋底擦掉臉上的淚水

把夜晚做剩的惡夢拋給白晝

而今到了跟自己辯論的年齡

我常常要在深夜將自己吵醒

柏拉圖來自另一個柏拉圖

我來自我的另一面而知識來自回憶

一顆行星轉動的聲音來自我的床底

夢是大靜而呈現萬有的無窮動

亞伯說

神說：要有光

于是我爹臉上就有了光

我爹亞當最初管理果園

收入穩定，生活簡樸。但有些孤獨

神派一個壯實的姑娘與我爹同居

我爹說：這是我的肉中之肉，骨中之骨

他們是一對幸福的傻瓜而不自知

吃了果子就發生了那樁不說為妙的事

一個熟悉的男子進入女人的身體

一個陌生的男子從她的身體邁出

我娘歡呼：神啊，你讓我得了第一個男子

一個龐大的家族就要在這顆星球誕生

一天。地開了口，從該隱手中接納我的血

這是開天辟地以來發生的第一樁兇殺案

那年頭，神還沒發明子彈，只好將他放逐

我知道：如果沒有我，該隱也許會弒父

失去一個亞伯又怎么樣？

我娘還會讓另一個亞伯成倍增長

從此，兄弟之間的仇恨代代相傳

管他七倍或七十七倍的懲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