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蕾
摘要:嚴歌苓在其作品《扶桑》中描述了早期華裔中國人在白人主流文化的規訓下,喪失民族身份,被美國人馴服的悲劇故事。華裔中國人在白人文化的訓誡下,大部分成為“被馴服的肉體”,也有少部分人進行“權力的反抗”,這一分化過程完全吻合福柯的規訓理論。通過福柯規訓理論對該小說進行分析,批判白人文化的規訓手段,同時也警示中國同胞,在異質文化中生存也要堅守自身的民族自尊和自信。
關鍵詞:《扶桑》;福柯;規訓
中圖分類號: I06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1672-0539(2015)02-0076-05
米歇爾·福柯是法國哲學家和歷史學家,《規訓與懲罰》是其一部重要著作。福柯在該著作中將現代社會比作邊沁的全景監獄,提出全景敞視主義和規訓這兩個全新的概念。“規訓”是福柯規訓理論的核心思想,它指的是“近代產生的一種特殊的權力技術,既是權力干預、訓練和監視肉體的技術,又是制造知識的手段”[1]375。規訓的目的是“要建立一種關系,要通過這種機制本身來使人體在變得更有用時也變得更順從、或者因更順從而變得更有用,制造出馴服的、訓練有素的肉體”[2]156。這種規訓手段不久就應用于現代社會,對社會主體進行訓誡和監督,創造出規范化的社會。
嚴歌苓是當代著名的華裔女作家,她的作品多描繪社會底層人物、邊緣人物的生活,著重表達對這些小人物的人文關懷以及對歷史的重新評價。她的著作《金陵十三釵》、《陸犯焉識》都被翻拍成電影,玉墨、陸焉識等人物都走進人們的心中。《扶桑》是她的重要代表作之一,《扶桑》描寫了少女扶桑和農民大勇等中國人到美國的生活經歷。在嚴歌苓的筆下,扶桑所在的美國就像權力規訓里的“圓形監獄”,白人就是擁有權力的規訓者,而中國人就是底層的被規訓者。在白人文化的無形規訓下,扶桑等失去了原有的民族文化身份,被白人文化控制、訓誡,最終成為白人主流文化下的犧牲品,扶桑成了唐人街的妓女,大勇成為了混混,大批農民工成了廉價的勞動力。通過福柯的規訓理論解讀《扶桑》,能夠更好地找出一定歷史條件下一些中國人在美國走向悲劇的發展路徑和深層原因,同時得出結論,在異質文化環境下求生存,不能一味地追求同化,而要堅守自己固有的民族文化屬性。
一、全景敞視主義
福柯規訓理論的重要內容之一是全景敞視主義,該理論源于18世紀英國法理學家邊沁的“圓形監獄”。“圓形監獄”的基本構造是:“四周是一個環形建筑,中心是一座瞭望塔,瞭望塔上有一大圈大窗戶,對著環形建筑。環形建筑被分成許多小囚室,每個囚室都貫穿建筑物的橫切面。各囚室都有兩個窗戶,一個對著里面,與塔的窗戶相對,另一個對著外面,能使光亮從囚室的一端照到另一端。通過逆光效果,人們可以從瞭望塔與光源恰好相反的角度,觀察四周囚室里被囚禁著的小人影。”[2]224“圓形監獄”建筑設計的基本原則是從中心可以看到周圍的每一點,以最少的人力來達到監視最大的人數的目的,它使得權力在任何時刻都能進行干預。
福柯對邊沁的“圓形監獄”進行了全面的分析,他認為,“圓形監獄”通過在被囚禁者身上造成一種有意識的和持續的監禁狀態,確保權力自動地發揮。由此,福柯提出并創立了全景敞視主義。“全景敞視主義不等同于一種體制,也不等同于一種機構,它是一種權力實施類型,一種行使權力的軌道”[2]242。從監督者的角度看,它是一種行使權力的機制,而對于被囚禁者來說,它是一種被隔絕和被觀察的孤獨狀態。全景敞視主義在19世紀主要是用于精神病院、妓女收容院、教養所、少年犯教養學校和監獄等規訓權力的常規運作機構。到了現代,全景敞視機制逐漸擴展,遍布了整個社會機體,整個社會形成了一個規訓社會。不再需要一個圓形的監獄和設立于中央的高高的碉塔,也不需要醫院、兵營和學校對我們的監控,在權力等級分明的等級社會網中,每個人都接受來自社會無數只眼睛的監視,接受著權力的監視和審判。
在《扶桑》中,白人和中國人的關系就好像福柯理論中的監督者和囚禁者的關系,中國人被白人的文化霸權所包圍,被無處不在的白人社會體制束縛和監禁。處在權力中心的白人,通過宣揚和擴散霸權主義文化,對身處權力底層的中國人的思想、肉體和靈魂進行訓誡,從而產生規范化的、同化的中國人。中國人就猶如全景敞視主義中的被監禁者,看似享有獨立空間的自由,但是在站在瞭望塔上的白人監禁者的凝視下,中國人只能畏手畏腳、循規蹈矩地在同一化這個軌道上爬行。在強勢文化和體制的壓迫下,中國人畫地為牢、自覺地實行自我規訓。
在小說的高潮部分,兩個中國工人為爭搶名妓扶桑而進行打斗,最后這種打斗變成了兩大幫派的斗爭。作者沒有向我們敘述打斗的過程,卻花了很大的筆墨來渲染打斗的地點和環境。“在角斗海報張貼到全唐人區的公共場所之后,洋人報紙上也刊出了廣告,說這是東方羅馬角斗……”[3]132“港口之嘴廣場地形完美,四周樓房的陽臺便是觀戰臺……”[3]132“夫人們的單柄望遠鏡已準備好了,她們全是節日盛裝,連長驅而來的馬車也過節般隆重。”[3]132這個打斗的地點完美地契合了福柯的全景敞視建筑,“它是一種在空間中安置肉體、根據相互關系分布人員、按等級體系組織人員、安排權力中心點和渠道、確定權力干預的手段和方式的樣板”[2]231。權力的中心者白人位于高處,通過望遠鏡既可以看到整個打斗的全局,也可以監視打斗的任意微小情況,任何異常的現象都被記錄下來。而處在底層的中國人,是被觀看的對象,但他不能觀看,也無法對權力中心發起任何反抗。這一打斗場景就是福柯規訓的一種微小模型,形象地描繪了白人和中國人的社會地位和他們之間的微妙關系,白人站在權力的巔峰,中國人站在離權力中心最遠的邊緣,白人通過無形的規訓方式使自己的權力滲透到邊緣,“確保權力關系細致入微地散布,使權力的效應能夠抵達最細小、最偏僻的地方”[2]242。
“全景敞視機制中有一種明確的不對稱和不平衡的差別,這種差別制約著每個人之間的關系。”[2]227不僅在白人和中國人之間存在著權力的差別,在中國人內部之間,也有著不同地位的劃分。跟物品一樣用來被交易的妓女處在社會的最低層,她們的價值僅僅是“女仔、六元一磅”;和妓女一樣非法來美的中國勞動力地位高于妓女,他們能出賣自己勞動力來賺取生活所需,也能靠工資來買斷妓女的一夜。在唐人街臭名昭著的混混阿勇不僅能掌握妓女的命運,也能操控勞工們的前途;被“拯救會”拯救了的女孩們離白人們更近一步,她們與白人一樣衣食住行。為什么中國人與中國人之間也會有等級之分?為什么女孩們會覺得模仿白人言行就高人一等?顯然這種內部權力的劃分就是白人長期規訓的結果,白人長期宣揚文化霸權,中國人身處弱勢文化,他們心中潛移默化地印下“白人至上”的原則,他們相信一切靠向白人的行為都會被社會肯定,所以他們費盡心機向白人文化靠攏。由此可見,白人帶有目的性的訓誡,不僅導致不同種族之間的權力劃分,也導致相同種族之間產生同樣的權力效應。這種權力效應是以達到鞏固中央監控點權力為目的,由白人文化為中心點向四周擴散的社會普遍化機制。endprint
二、規訓的手段
在福柯看來,“規訓要通過不同的訓練把大量混雜、無用、盲目流動的肉體和力量變成多樣性的個別因素——小的獨立細胞、有機的自治體、原生的連續統一體”[2]193。通過不同的方式把規訓者結合起來,然后使用他們。“這種規訓是一種謙恭而多疑的權力,是一種精心計算的、持久的運作機制。”[2]193
在中國人登上美利堅這塊大陸開始,中國人就成了白人權力管理和塑造的對象。白人利用各種各樣的規訓手段把中國人塑造成他們期望的形象,從而讓中國人在美國扮演他們的角色。白人對中國人的規訓手段多種多樣,大致表現為兩種:監視和暴力。西方的強勢文化和霸權地位讓身處其中的中國人無法逃脫,每一階層的中國人都接受著不同方式的訓誡。
“紀律的實施必須有一種借助監視而強制實行的機制。在這種機制中,監視的技術能夠誘發出權力的效應。”[2]194望遠鏡、投射和射線都是監視方式的一種。在小說中,克里斯第一次見扶桑的時候,他“用一面小圓鏡將扶桑一個細部一個細部地觀賞。他從小就學會用那面鏡子把廣漠世界的任何景物收攏為他瞬間的擁有和私藏”[3]8。這面鏡子就是一只洞察一切的眼睛,也是監視中國人世界的聚焦,它使所有潛伏在黑暗中的監視具體化并切實可行。白人對中國人的監視是毫不掩飾的,又是絕對審慎的。說它不掩飾是因為監視者無所不在,無時不警醒著,說它審慎則是因為它始終基本上是在沉默中發揮作用。克里斯的監視多次是以沉默著偷窺體現的,他“許多次藏在樹影和墻影中看她”,“他常常蔽在暗影中,邊觀看她邊咬著拇指”[3]7。克里斯對扶桑的偷窺充滿著侵略性,猶如古代的王者在巡視自己的所有物,他來去自由,沒有人會去問責他的窺探。克里斯對扶桑的窺探代表了整個白人民族對華人民族的窺探和監視,從來沒有法律或者道德賦予他們這份權力,但是白人卻理所當然充當起了監視者的角色,一邊窺探一邊鄙夷著華人民族的落后和骯臟。當白人盛裝出席圍觀中國人的群斗時,他們窺探中國這個神秘民族的斗爭勇氣,他們監視中國人是否在他們的土地上違法,但是他們從來沒有質疑自己作為監視者的權力,他們自己賦予了自己至高無上的權力,這份權力讓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監視和規訓所有中國人。
在美國社會中,權力的分配非常明顯,擁有最高權力的是白人男人,接著是白人女人,處在底端的是中國男人和女人。這種權力的分配,在相當程度上確立了白人男人在美國社會中的主導地位。白人男性為了維護自己在社會中的主宰地位,常常對中國男性女性施以暴力和恐嚇。暴力與規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無時不體現著規訓者對被規訓者的強迫規訓心理。從對中國人無聲的歧視到有聲的驅逐,從對中國女人的戲弄到對中國勞力的毆打,從對唐人街的排斥到對唐人街發起大規模的殺傷搶掠。“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外來種族在美國歷史上受到如此之多的毆打、驅趕、暴力、兇殺。”[3]149白人強橫地用血腥的方式對中國人進行干預和改造,用暴力的手段直擊中國人的身體和心理防線,逼迫中國人承認自己的劣等民族屬性,認同美國優等民族屬性的觀點。暴力規訓不僅有效地干預到中國人的身體和心理,同時使權力關系得到最直接的體現,施暴者往往是站在權力金字塔的頂端,而被施暴者則是站在底端的邊緣。暴力規訓最大效率地體現了白人對中國人身體最直接的改變和控制,更體現了白人對中國人實施的思想規訓。
規訓的手段除了顯性的監視和暴力之外,還有隱性的分化。白人對中國人的規訓伴隨著獎賞和懲罰,規訓者分出“好的”與“壞的”的等級順序,在管理上制造出一種分殊化。“第一等是‘優等生,接著是‘中等生,最后一等是‘劣等生。”[2]295在小說中,扶桑所代表的妓女階層就是典型的劣等生,她們的地位卑微,“規矩的白鬼婦女不能見到她們這行當的女子;她們可以存在,但不能與馬車里的她們同時、同地點存在;她們該及時消失,騰出個干凈世界給車里的婦女們”[3]31。比起這些在藏污納垢的唐人街摸爬滾打的妓女們,被“拯救會”所拯救的從良女孩們已然成為了白人眼中的“優等生”,她們經過改造之后“剪一模一樣的短發,及時清理頭虱,唱完長長的禱告,然后每人去桌子上拿一盆湯和一塊面包”[3]113。白人制定了一系列中國人必須遵守的準則,白人通過這個通用的準則來區分個人,不遵循準則的“劣等生”被美國人歧視鄙夷,而符合準則的“優等生”則受到美國人的認可和贊揚。這種獎賞制度就是白人對中國人采取的分化政策,其目的不是為了將功補過,而是為了壓制,是向不馴服的中國人施加壓力,讓他們學會服從和馴服,讓他們正常地履行職責和遵守各種紀律,使他們符合同一化的模式,變得大同小異,相差無幾。通過對中國人的分化規訓制度,白人確定各種不同差異的界限,不服從者在邊界,服從者向以白人為中心的權力機構靠攏,通過這種規訓方式,白人讓中國人走向整齊劃一、規范化的進程。
三、被規訓的肉體
“肉體是可以被駕馭、使用、改造和改善的,他們是政治玩偶,也是權力所能擺布的微縮模型。”[2]154白人通過不同的方法控制中國人的思想和肉體,“按照預定的效果,使后者不僅在做什么方面,而且在怎么做方面都符合前者的愿望”[2]156,這樣,規訓就制造出了馴服的肉體。
小說的主人公扶桑就是典型的“被馴服的肉體”。扶桑是被販賣的農村女孩,她同那些販賣她的人一起“慢慢爬上海岸”,來到了陌生的他國。在到處強調美國文化至上、白人高人一等的美國社會,扶桑漸漸感受到自己民族的卑賤。扶桑每天做的工作是卑賤的,她每天接待白種男孩,把自己當男孩的糖果玩具陪他們打發時間;扶桑在美國的地位是卑賤的,在路上遇到白種女人,扶桑和她的同伴們“慌張地挪著小腳,退進黑暗的茶館”[3]31;扶桑的價值更是卑微的,她被幾個老鴇用低廉的價格買進賣出,白人可以花10美元買斷她的一個晚上。在接受美國思想文化的同時,扶桑的思想漸漸被馴服,她每天開心地工作,伺候白人男孩,在遇到白人歧視打罵時,她也只是抱以微笑和忍讓,即使在被白人輪奸時,她也沒有絲毫的反抗意識。處于社會底層的中國女性被剝奪了“反抗”的權力,卻無時無刻不被監禁和踐踏。在美國文化暴力的擠壓下,她們噤若寒蟬,處于絕對的忍耐和順從,漸漸地,她們的心理認知都產生改變,甚至內化為自覺的意識。她們完全忘記了自己在母國的生活方式,也忘記了作為中國人該有的尊嚴和驕傲,開始認同異國的不公平、不公正的生活方式,久而久之接受了白人統治的合法性,相繼淪落為“被馴服的肉體”。endprint
被規訓的不只有下層妓女,還有無數來美務工的底層勞動者們。在19世紀,中國沿海的許多男人抱著淘金的目的來到美國,到美國之后發現淘金只是南柯一夢,他們開始了漫長無止境的務工生活。19世紀正是美國大修鐵路的時期,中國勞力就成了美國最好的、最廉價的鐵路工。雖然美國鐵路老板們最后把鐵路的成功歸到“德國人的嚴謹,英國人的持恒,愛爾蘭人的樂天精神”[3]75,但是誰也無法阻止中國勞力們每天出現在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工廠里。“規訓的過程就是用一堆不成形的泥,一個不合格的人體,造出符合自己所需要的機器。”[2]153美國人成功地把這些中國農民改造成了“工作機器”,成功地把這些健康的生命改造成了被馴服的肉體。他們“天不亮就會從木窩棚或土窩棚里鉆出,不聲不響地在山梁上走成一條線,個個赤足,身上背一個銹了的罐頭鐵聽”[3]58。他們服從任何命令,他們的服從是迅速而盲目的,從來不允許自己有任何不順從和拖延。日以繼夜的工作成為了他們一種習慣性的動作,被打罵剝削都成為了他們工作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當他們無法忍受時,也曾說道“逃離、放棄,但最后總把手擱到相互的肩上,壓一壓,說忍忍吧”[3]61,但是新的一天開始時,他們又 “憂愁地一笑,一天天依舊在太陽出海前走向工地”[3]61。中國勞力們日以繼夜地辛勤工作,忍受美國的不平等待遇,為美國創造著社會價值,他們在無意識的狀況下逐漸淪落為“會行走的機器”。
被馴服的肉體不僅僅是下層妓女和勞工,還包括以大勇為代表的混混,還有被“拯救”的失足女孩等中國人。白人規訓中國人的目的,就是要制造出馴服的、訓練有素的肉體,并且使這些肉體迅速規范同一化,這種規范化使得美國人易于管理人數龐大的中國人,且方便利用中國人的價值為社會創造財富。中國人在白人嚴格的規訓下拋棄自己在母國的生存方式,迅速融入美國主流社會,認同美國的文化霸權論和社會等級觀,逐漸成為“被馴服的肉體”。
四、權力的反抗
對于規訓者來說,“全景敞視主義會導致個人權力無限的擴大,隨時有可能蛻化為暴政的危險”[2]233。而對于被規訓者來說,他們受到另一群人的不可逆的支配,永遠屬于權力中“過剩”的一方,處于不平等地位,他們隨時準備反抗。“反抗與權力是共生的、同時存在的,只要存在著權力關系,就會存在反抗的可能性。”[1]240
雖然在《扶桑》中的中國人大多以“被馴服的肉體”的形象出現,但是小說中也不乏有中國人對白人權力的反抗和斗爭。他們有個體的不經意的反抗,也有群體的大規模的反抗,雖然還沒有成為一個與白人分庭抗禮的新勢力,但是也足以顯示出中國人有著覺醒的認知。
小說中,扶桑是作為一個弱勢群體的代表人物,她處在權力的底層,她無法身體力行大聲反抗白人的統治,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無聲地表達了自己的反抗。當她被白人輪奸,其中甚至包括自己的愛人克里斯時,她隱忍地咬下他們每個人衣領上的一個紐扣,讓他們記住自己所做的一切,她把克里斯的紐扣一直放在發髻里,讓自己記住那一個心靈受虐的瞬間。但是直到最后也未去指證這些犯人,“她把友誼變成寬容,她把寬容織成一張網”,“她跪著,再次寬容了世界”[3]221。誰說寬恕和原諒不是一種無聲的反抗呢?她對白人所做的一切都采取寬容的態度,這是弱勢群體生存的方式,也是對一切暴力統治的溫柔的解構。在小說的最后,克里斯終于答應娶扶桑時,扶桑卻選擇了嫁給即將上斷頭臺的未婚夫大勇,在一定程度上,這表示了扶桑民族意識上的覺醒,她明白了克里斯和自己不同的民族屬性,她嫁給大勇顯示了自己民族的團結,同時也守護了民族的自尊。
小說中,還有一個人物,作者花了很大的筆墨去描寫,那就是在唐人街的混混——大勇。大勇也是在淘金熱的浪潮下來美務工的農民,他不到15歲就來到了美國生活。他沒有像普通的中國勞力一樣出賣廉價勞動力工作,而是投機倒把,走歪門邪道。雖然他在唐人街只是一個混混角色,但是他敢作敢當,是唐人街里唯一一個敢于與白人對抗的中國人。他所做的一切看似無意,但確是一種對強權的抵抗。他組織了一次大范圍的中國勞動力罷工,這場罷工讓白人統治者們震驚,讓他們明白了中國人齊心就擁有很大的力量;他敢同鄙視扶桑的富商做斗爭,最后富商也不得不低頭;他甚至在白人為主宰的美國公開為扶桑選夫,這個舉動不僅僅意味著幫助扶桑尋找幸福,更意味著他對平等婚姻和權力的追求。白人對中國勞力的規訓讓他們中大多數人都馴服,他們謙卑、沉默、隱忍地過完一輩子,安靜地維持著貧困的生活。但是還有少數人像大勇一樣,他們沒有被徹底地馴服,他們偶爾的爆發意味著對白人獨裁統治的不滿和反抗,他們隨時準備拿出勇氣與暴政進行抗衡。
嚴歌苓在小說《扶桑》中肯定了部分中國人對白人權力的反抗,但她也清醒地意識到,長期在美國主流文化社會中生存的中國人逐漸接受了美國的價值觀,也接受了白人對中國人獨裁統治這個事實,這些中國人成為白人統治下的傀儡,成為了“被馴服的肉體”,中國人在美國要實現真正的權力斗爭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嚴歌苓也意識到,部分人的覺醒就代表了中國人在美國的未來,這種新勢力遲早會成為普遍的趨勢。
五、結語
在《扶桑》中,嚴歌苓描繪了一群生活在美國社會底層的中國移民形象,這些中國人在白人主流文化的規訓下,認同和追求白人價值取向,忘記了自己本民族的價值與身份。通過對這些人物的描寫,嚴歌苓批判了美國對中國人進行規訓的社會氛圍。除了對被規訓者的描寫之外,嚴歌苓也塑造了大勇這個敢于突破白人訓誡、勇于同白人做斗爭的人物形象,歌頌了以大勇為代表的為自己民族價值觀和信仰奮斗的中國人。嚴歌苓也通過這本小說警示中國同胞們,中國人只有沖破白人強加的規則,保留民族價值觀、民族自尊自信,才能在異質文化中取得更好生存的權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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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嚴歌苓.扶桑[M].北京:北京聯合出版公司,2013.
Discipline or Revolution:
Interpretation of The Lost Daughter of
Happiness by Foucauldian Theory of Discipline
ZHONG Le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Guangxi Teachers Education University, Nanning Guangxi530001,China)
Abstract:
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social economy, rural-to-urban migrant workers continues to grow, the corresponding minors left behind in rural areas is constantly increasing, due to the lack of necessary care, rural staying minors with social problems caused by the growing, for example, stay minors support issues, education issues, custody issues, crime and so on. These problems have caused widespread concern in the state and society. Based on the current situation of minors left in rural areas to protect their rights, combined with a pair of the relevant provisions of the law analysis, appropriate consideration of the relevant aspects of the legislative abroad, exploring both for our country, at the same time help protect the guardianship system stay the rights of minors. Hope to improve and enrich our system remaining in rural areas of Minors.
Key words: The Lost Daughter of Happiness;Foucault;Discipline
編輯:黃航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