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與農民工“換妻”，“穿鞋”理論下的幸福雙贏

海劍

一場喜宴在湖南省長沙市一家酒樓舉行，辦喜宴的主人是兩對半路夫妻——湖南作家石竹與湘繡技師李薇、農民裝修工李建雄與某國有企業科長袁素芬。被邀請參加喜宴的是雙方最親近的親戚朋友，他們都知道李薇原是李建雄的妻子，石竹原是袁素芬的丈夫。作家與農民工本是兩個不同階層的人，他們為何要“換妻”？

農民工上電視節目訴苦，

本土作家心儀浪漫技師

2012年9月1日晚，湖南作家石竹參加完朋友的生日宴回到家已是12點多，有早睡習慣的妻子袁素芬睡得正酣。盡管石竹動作很輕，但妻子還是被驚醒了：“多次說過要你12點前回來，你偏偏對著干，非把我吵醒不可，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石竹說：“朋友非要吃夜宵，我不好意思走，沒辦法。”妻子吼道：“什么狐朋狗友，非搞得這么晚，又是尋找感官刺激去了吧！家里的地板都壞一年多了，你也不操心，好像是我一個人的事，找了你這么個花花公子，我算是倒八輩子霉了……”

石竹一點睡意也沒有，便打開了電視，當地電視臺的《情感傾訴》節目吸引了他的目光。節目中，一位來自岳陽的農民裝修工面對節目主持人傾訴他的苦惱。這個農民工叫李建雄，人長得很標致，但不善言談，說話邏輯有點混亂，開始有點緊張，后來越說越激動，思維反而順溜了。他要表達的意思石竹完全聽明白了：他有個中專畢業的妻子叫李薇，小他8歲，人聰明漂亮，性格活潑開朗，曾經跟他是鄰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算是兩小無猜，而且相貌般配。在兩家父母的張羅下，兩人結了婚。

當時，初中畢業的李建雄擔心自己文化低，配不上李薇，不太愿意。可沒想到李薇非常愿意，甚至纏著李建雄要嫁給他。這樣一來，李建雄就不好再拒絕了。婚后，小兩口還算融洽。不久，李建雄帶著李薇來到長沙，承接家裝工程，李薇則在一家繡莊學習湘繡。慢慢地，李建雄成了小包工頭，深受裝修公司老板的信任，事業上順風順水。兩年后，李薇通過努力掌握了全套湘繡技術，成了一名湘繡技師。

20年后，李建雄夫婦已步入中年，在長沙有了自己的房子，兒子也出國留學了。可是近些年來，李薇對丈夫越來越不滿意，說丈夫不會生活，不修邊幅，不懂浪漫，不管外出訪親還是回家休假，總是一身工作服，一雙舊膠鞋，10多年不變樣。李建雄卻說：“我就是一個農民工，穿著樸素，心里舒坦，穿西裝打領帶，我覺得拘束。”反過來，李建雄對李薇也頗有微詞，埋怨她家務活干不好不說，竟把城里闊太太那套享受生活的東西全學到了。李薇反駁道：“現在經濟條件好了，享受一下現代生活有何不可？”李建雄就嘲笑她：“再怎么著也是農民，沒必要搞那些花花式樣，勤儉樸素過好日子才好。”李薇也不想跟丈夫爭辯，認為丈夫根本不懂得生活。

一天，李薇過生日，邀請了幾個朋友來家里吃飯，朋友們聽說她丈夫相貌堂堂，就耐心地等李建雄回來想一飽眼福。誰料李建雄打電話回來說：“你們吃吧，我要加班！”李薇很生氣：“答應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加班，不就是耽誤一兩個小時嗎？”李建雄說：“不就是一頓飯嗎？你陪他們吃不是一樣！”李薇氣得掛了電話，眼淚頓時流了下來……從此，李薇對這段婚姻徹底失望，因為她要的不是這種生活，她決定離婚。后來，他們夫妻倆干脆各睡一間房。李建雄雖然難以接受，但李薇始終不讓他近身，說熬過兩年，她就有正當理由離婚了。李建雄不想離婚，最后下決心找到電視臺，請求做一期節目，希望能感化妻子。

節目進行到一半，主持人便將李薇請進了演播大廳。李薇說：“他剛才講的我都聽見了，完全符合事實，有些方面他還輕描淡寫了。說句難聽的話，跟他在一起，連夫妻生活都索然無味，每次我需要時，他就說累，不理不睬;他需要時，只顧自己，從來就不顧及我的感受，什么調情呀，前戲呀，他連概念都沒有。”

為了緩和氣氛，主持人說：“其實你們是很般配的一對，只要雙方各讓一步，妻子少要求丈夫一點浪漫，丈夫少干涉一點妻子的生活方式，就能和平相處了。”李薇苦笑著說：“他除了會干活，生活中就是一個木頭人。”說著，眼淚流了出來。

石竹發現，李薇和李建雄除了相貌般配，無論從打扮、氣質、言談舉止上，兩人其實有著天壤之別。看著兩人的言談舉止，聽著他們瑣碎的生活故事，石竹明白：這對夫妻本質上都不壞，一個質樸，一個直率，但思想、文化、觀念和所追求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所以根本沒有共同語言。“這跟我們夫妻生活何其相似啊！”石竹心里這樣感嘆著，眼睛凝視著李薇，他覺得這個女人就是自己想要的那種女人。節目最后，因李薇的堅持，李建雄并沒有達到預期目的。夫妻倆不歡而散。

作家請農民工修地板

師母的“賢良”深深打動裝修工

看完節目，石竹完全沒了睡意，他坐在書房里一邊抽煙，一邊回憶和思考。回想起這些年來的夫妻生活，他心里五味雜陳。他是由朋友介紹認識袁素芬的，當時他雖不太滿意袁素芬的相貌，但袁素芬是一家大型國有企業董事長的女兒，有著廣泛的社會關系。當時他只是部隊文化處的一名創作員，他希望通過婚姻改變自己的命運。當時袁素芬看中他是一名軍人，人品靠得住，兩人很快結了婚。婚后不久，他就憑著岳父的關系順利轉業進入省文聯工作。步入中年后，他們生活富足，兒子已成家立業，他的創作也步入高峰期。然而，夫妻間的問題也漸漸顯露出來。從事寫作的他思想活躍，思維敏捷，觀念與時俱進。而袁素芬則恰恰相反，她在父母的嚴格家教中長大，參加工作后又是從事原則性極強的政工工作，從干事升到政工科長，一步步循規蹈矩。加上她性格內向，觀念守舊，生活中與石竹的鴻溝越拉越大。平時她沒什么愛好，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做家務。想著想著，石竹突然靈光一閃，腦海中有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想法……

9月8日，石竹來到電視臺找到節目組的編導和主持人，問到了李建雄夫婦的聯系方式。兩天后，石竹跟李建雄取得了聯系，并約他到茶館喝茶。李建雄聽說石竹是作家，既驚訝又激動：因為他對作家一直很崇拜，長這么大還沒見到過作家長什么樣兒，便答應了。

當晚，李建雄和石竹見了面。一番寒暄之后，兩人很快聊到了婚姻話題，石竹說：“許多在外人看來很般配很幸福的夫妻，其實不然。婚姻幸不幸福，只有當事人自己心里明白。這好比穿鞋，鞋子穿著合不合適、舒不舒服，只有穿鞋的人自己知道。就像你和你太太，我跟我老婆……”石竹講出一番“穿鞋”理論后，細細講述了自己的婚姻狀況。李建雄有些吃驚：沒想到堂堂一個大作家，婚姻狀況竟跟自己一樣，很不和諧，也不幸福，甚至比自己的情況還要糟糕。

石竹突然想起一件事，對李健雄說：“去年冬天，我家客廳地板有些開裂，至今沒維修，我想把地板重新換了，這事兒就交給你來干。工錢你按行情開個價，我先給你預付一半，完工后余款一次性付清。”李建雄說：“我接的一些工程還沒做完，只能晚上抽時間給你干。”石竹說：“行，時間由你安排。”

從9月12日晚開始，李建雄帶著兩個民工開始給石竹家換地板。石竹很少在家，袁素芬極盡東家之誼，不是給這個沏茶，就是給那個遞煙，干活晚了，她還給他們煮雞蛋面吃。李建雄說：“袁老師，我這是包工包料的，您不必這么客氣。”袁素芬笑著說：“我也是為自己，招呼你們好點，你們做事就上心些，能保證質量。”接著就一邊數落丈夫，一邊說著體貼他們的話：“你們干這行不容易，白天忙晚上還要加班，哪還有多少時間休息啊！”李建雄說：“只有您理解我們，要是我家那口子能像您這樣賢惠就好了。”說著，也數落起自己的妻子來。

最后一天收尾工作，李建雄一個人上門干活。石竹結完工錢后，借故出門了，說晚上不回家吃飯了。李建雄干活特認真，收完工又將房間里里外外打掃干凈。袁素芬站在一旁看他做事細心認真的樣子，滿臉欣賞的神色。臨走時，袁素芬要留李建雄吃晚飯，李建雄推辭了。袁素芬說：“我想跟你說說話。”聽袁素芬這樣說，李建雄答應留下來吃晚飯。

吃飯時，李建雄胃口大開，邊吃邊夸贊道：“袁老師，您真是烹調高手，我很久沒吃到這么好吃的飯菜了，在外面做事吃的是盒飯，回到家里老婆也不會搞，總是對付。我那口子呀，思想開放，只知道打扮玩樂，根本就不喜歡干家務。”袁素芬說：“這哪像女人啊，女人就是要會做家務，當賢妻良母。可我那口子你侍候得再好，他也不領情。”李建雄說：“袁老師說得好，過日子嘛，柴米油鹽醬醋茶，男人就是要討到像你這樣的賢惠女人才能幸福。”兩人邊吃邊聊，越聊越投機。

臨走時，袁素芬送李建雄下樓，并善解人意地說：“你有時間就過來坐坐，聊聊天，我們年齡差不多，性格相似，有話講。你妻子比你小了8歲，性格、追求又不同，可能與你有代溝，你要擔待一點，不要太跟她計較，以后會好起來的。”

“換妻”不是游戲，

捅破窗戶紙就能幸福雙贏

就在李建雄在石家翻修地板的那些晚上，石竹也沒閑著。他主動跟李薇取得聯系，邀請她去湖南大劇院聽音樂會。聽說是作家石竹，李薇頓時驚訝不已，有受寵若驚之感。因為她看過石竹的作品，喜歡看他的愛情小說，故事結尾大都是凄婉動人的悲情結局。她仰慕石竹的才華，卻不贊成他作品中對愛情的悲觀失望。她經常想，要是能遇到石竹本人就好了，她要跟他探討愛情問題。現在石竹竟主動聯系自己，她真是喜出望外。

見面的那一刻，石竹和李薇內心都很激動，但都保持著矜持。音樂會結束后，石竹帶李薇來到咖啡廳。落座后，石竹說：“咖啡雖然提神，但很苦。不過我想，再苦也苦不過你我對婚姻的無奈和對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的企盼。”李薇先是一驚，接著莞爾一笑說：“到底是作家，一開口就能擊中要害，意境深遠。”石竹說：“我看了你們那期節目，我理解你們兩個人，都沒什么大錯，但你們確實不合適，這就是年輕時不懂愛情的結果。”李薇靜靜地聽著，眼睛定定地望著面前這個年過半百，相貌不算英俊但說話幽默才思敏捷的男人，覺得他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吸引力。

石竹繼續說：“我非常理解你，很欣賞你的性格和對生活的追求。我又何嘗不是如此？”隨即石竹講述了自己的婚姻經歷。最后他總結道：“當初我的情況有點特殊，是帶著功利目的跟老袁結合的，并不在乎什么愛情不愛情，結果兩顆心越走越遠。”李薇聽著聽著，突然淚流滿面。石竹趕緊拿過紙巾遞給她。李薇本是個性格開朗直爽之人，見石竹沒把她當外人，也大談自己的“家丑”，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此后，石竹和李薇頻繁約會敘談，聊人生，聊感情，聊日常生活，兩人越聊越投機，越聊越開心……

一天，李建雄在石竹家吃晚飯時，石竹也帶著李薇參加了一個飯局，然后一起K歌。深夜回到家，石竹發現妻子竟然破天荒地沒有按時就寢。原來，她送走李建雄后，就按李建雄的提醒打開電視，看他們夫妻那期訪談節目的重播。她看得十分認真，連石竹開門進來都沒有察覺。石竹給妻子端了一杯開水，笑著說：“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什么節目把你迷成這樣？”袁素芬氣憤地說：“這李建雄的老婆真是不可理喻啊，這么勤勞踏實、顧家的好男人她卻不知道珍惜，非鬧著要離婚，真是中了邪了。我要是李建雄，離了算了，年輕漂亮也不能當飯吃，何必受這份苦！”石竹笑著說：“他離了，再找老婆也困難，誰能看得上他這個不修邊幅不懂生活情調的農民工？”袁素芬脫口而出：“我就看得上他，真要找到這樣的男人，是女人的福氣。我看你跟他老婆倒是一路貨色，整天追求什么情調呀、浪漫呀、時尚呀，狗屁！”石竹撲哧一下笑了：“那好呀，我去做工作讓他們離婚，讓李建雄娶你。”袁素芬說：“你口里積點德，人家正在氣頭上，你別做那傷天害理的事。”石竹笑笑，沒再吱聲，心里卻有曙光初露的感覺。

一周后，石竹和李建雄進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長談。最后，石竹捅破了窗戶紙，把“換妻”的想法說了出來：“我不是跟你開玩笑，這事不是兒戲。我們都心知肚明，四只鞋子互換一下就成了兩雙最合腳的鞋，這是天賜良機。你年過半百，我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機不可失啊，老弟！你先辦手續，我接著就辦。”

李建雄嘀咕半天，仍然顧慮重重：“石老師，這事非同小可啊，我得考慮考慮，我不是考慮別的，是擔心袁老師是不是真看得上我，她可是國家干部啊，真能屈尊下嫁我這個農民工？”石竹說：“這個你放心，我太了解她了。她比李薇大6歲，你不是嫌她年齡大吧？”李建雄說：“袁老師應該是1964年生人，屬龍。我1962年生，屬虎，比她大兩歲。”石竹說：“那不正好，龍配虎，幸福久。不過年齡上我是占了便宜的，我屬羊，李薇比我小15歲啊。”李建雄笑著說：“你找更年輕點的都沒問題。你跟李薇應該合得來，狗配羊，喜洋洋嘛！”

隨后，李建雄和石竹分別做通了各自妻子的思想工作。2014年9月20日，石竹和袁素芬辦理了離婚手續。28日，兩對夫妻同時辦理了結婚登記手續。10月1日晚上，兩對夫妻在長沙一家酒樓擺下酒宴，邀請了自己最親近的親戚朋友。雖然他們沒有搞什么儀式，連鮮花也沒有擺，但兩對重新組合的夫妻臉上都蕩漾著幸福的笑容，比鮮花還燦爛……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劉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