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寧詩七首

◎張海寧 Zhang Haining

張海寧詩七首

◎張海寧 Zhang Haining

灶 火

我一根一根往火里添著干柴

昨天變成一團火

烤著我和我的記憶

在輕輕的爆裂聲中

有些人化作一陣煙

無法停止的動作

讓從前燒了還要燒

心慢慢翻滾起來

沿著那口鍋

我恍然入夢

就當自己是一根柴

從昨天的山上

來到今天的火里

所有的一切都在證明

我的出生

我的印記

我的古往今來

冬日的灶火

升起在故鄉的屋里

除了溫暖

還有些東西閃閃爍爍

無言

鄉 間

故鄉是留給老人和孩子們的

青壯年都去了城里

老人已經習慣留守

而孩子們還在長大

老的將更加老去更加固守

小的將更加快速更加城市

故鄉將越來越遠越來越老

城市將越來越近越來越新

田里生長的不再是糧食

空著的樓房像一顆一顆稻子

等待回家收割的人

只有雞犬悠悠走動

我看見

城市在包圍農村

柴

上山砍柴的經歷

讓我記住一輩子

那是少年時從城里回故鄉

青春的體驗

刀不是很快

柴不是很多

我躑躅很久

流下青春期最多的汗

從山上下來

我知道柴長在樹上

我長在城里

而城市也有一些樹

她們是用來凈化環境和觀賞的

我們用液化氣

不需要砍柴

只需要消耗一些從前的樹

水 庫

站在新起的房子前面

我眺望不遠處

那里有一座水庫

在這個季節

水估計也不會有太多

一只毛茸茸的狗

坐在壩上

很久才伸了伸脖子

它看見還是我看見

我祖上的老房子

被人推倒

水淹上來以后

我的爺爺奄奄一息

水庫是一塊山石砸中了我爺爺

水庫是一場秋雨澆透了我家人

如今到處都在修建水庫

我卻走到差點讓爺爺喪命的水庫

水已經干得很淺了

據說是有人承包養魚正在捕撈

可是用不了多久

春來了以后

滿山的雨水流淌下來

水庫又將漲起來

小魚開始游蕩

傷痕就像它們嘴里吐的泡泡

一圈一圈浮出水面

只是這時候

我已經回到城里

在更遠的地方無端眺望

江水流

我在一條江水上

江水在我的身下

不過漂流了幾次

印象一直揮之不去

我是先坐的大船

然后又換成小船

肉體被一些木頭馱著

目光掠過水面

掠過堤岸

心神上下起伏

公路的延伸

讓船只越來越少

我們抵達目的地越來越快

而離開了水

就幾乎離開了休閑寧靜

我的水

你在哪里

生命還能夠從頭再來嗎

山 祭

故鄉的山上葬著我的母親

還有我的祖先

一年四季

樹木茂盛

山草瘋長

只有在清明時節

于故鄉的山上

拔掉母親身上的雜草

掀去祖先頭上的荒蕪

可是我卻在冬至

來到故鄉

站在母親和祖先的墳前

點燃一長串火炮

炸響了祭奠

我對母親的呼喚

母親會聽見嗎

月夜臨窗

今夜我在故鄉

距離母親很近

母親就睡在不遠的山上

那是母親的墳

月光如水

在窗前流淌

我忽然聽見

有人敲窗

那是一只飛蛾

借著月光降落

用她看不見的身體

撞擊著窗玻璃

撲拉撲拉

發出清徹的回響

我心門一開

母親你就快些進來

淚光閃閃中

我好想你

張海寧，詩人、詞作家。復旦詩社首批成員?，F為中國音樂文學學會常務理事、上海音樂文學學會副會長、上海市作家協會會員。主要歌詞作品：《愛情鳥》、《藍藍的夜，藍藍的夢》、《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2007世界夏季特奧會閉幕式主題歌曲《陽光 生命》、SMG全球世博城市衛星雙向傳送節目主題歌《Better City Better Life》等。著有詩集《詩的毒草和一只什么鳥》、歌詞集《愛情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