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億元的信鴿走私案

馬菲菲

張啟文多年從事信鴿相關行業，基本壟斷了東北、華北市場，是圈內“風向標”式的人物，具有較高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張啟文走私信鴿一事在鴿子圈內引起強烈反響

“你知道一只鴿子多少錢嗎？你可能知道市場上肉鴿的價錢，但未必知道一只信鴿的價錢——一只血統好的進口鴿子，價值可能幾萬歐元，甚至幾十萬歐元。”北京市檢察院第三分院檢察官孫振宇告訴記者。

在信息傳播快捷便利的今天，“飛鴿傳書”早已經退出傳遞信息的歷史舞臺，很多人可能并不知道，賽鴿行業如今卻是一個如火如荼的行業。相比其他與日常生活關系緊密的行業，賽鴿行業并不被大眾所熟知，其活動范圍小、普通公眾關注度低。

“民間一場賽鴿，先是大家押錢，然后看誰的鴿子回來快，那個錢就歸誰，一場賽鴿的盤口動輒有上百萬元的押金，有的還上千萬元、上億元，贏的人一次可以贏得幾百萬元，你說賽鴿產業能不火嗎？”孫振宇說。

正因為這樣的競賽，使得信鴿愛好者對品種、血統優良的鴿子競相追逐，來自國外信鴿運動比較發達國家，比如比利時與荷蘭等國家“出身好”的鴿子，便被不差錢的中國買家大量購買。

通過網絡，中國買家可以隨時查看海外信鴿交易信息，也可以在線實時交易，買下心儀的信鴿。

但買到的鴿子如何運回國內呢？北京人張啟文正是從事信鴿國際運輸業務的業內人士。

2013年11月19日，北京海關發布消息稱：北京海關查獲全國首起走私信鴿大案。截止到目前，海關共查獲此案案值約1600萬美元，折合人民幣逾億元，涉嫌偷逃稅額約3000萬元人民幣，抓獲犯罪嫌疑人1名，摧毀了一個內外勾結的跨國走私鏈條。

北京海關抓獲的這名犯罪嫌疑人，正是張啟文。

由“小鴿販子”到“鴿王”

1963年出生的張啟文，從小就是信鴿愛好者，他自己飼養的鴿子經常參加比賽，曾經是信鴿協會會員，也曾是小鴿販子。1997年張啟文成立北京啟文信鴿公司，2005年成立北京鴿界廣告公司，后來逐漸羽翼豐滿，號稱“鴿王”，成為了黃河以北信鴿界最大的鴿子進口商。

成立北京鴿界廣告公司之后，張啟文創辦了《鴿界》雜志，搭建了屬于自己的溝通鴿商與鴿友的交流平臺。張啟文對此曾懷有雄心壯志：“我對《鴿界》的情感初衷及對她的情感是強烈的，接踵而來的事業心再度擴張，并對未來企業的發展作出構架：啟文信鴿公司——專業信鴿進出口業務；荷蘭R&Z國際運輸公司——專業動植物國際運輸服務；北京鴿界廣告公司——連接中國與歐洲間信鴿交流的頂級傳媒；R&Z北京基因生物實驗室——權威的信鴿親子鑒定實驗室……”

張啟文一步一步拓展自己事業版圖的同時，他的行為也飽受爭議。

“我和我的搭檔用從家里借來的幾萬元錢從1997年做起，至今已有14年。從兩個小鴿販子發展到現在的跨越歐洲與中國間最大的信鴿運輸服務商，曾幾次出色地完成了為中央領導人及國內外重要客人運送動植物禮品的任務，并從2010年開始涉足馬匹、花卉及寵物代理運輸進口服務。樹大就必然招風，我雖力主低調，但仍遭口舌是非，我知道有些人恨我、嫉妒我并私下里編造或臆想出一些事來在國內外鴿友中傳播，我知道這是為了生意競爭的需要，這種事聽得多了見得多了也就慢慢地麻痹了……”2011年12月，張啟文的《歲末感言》這樣寫道。

張啟文自己麻痹了，然而，關于他“走私鴿子”的傳言在鴿友之間一直流傳。

“我不得不佩服一些人過于豐富的想象力，他們會把由于我們國際運輸的訂單已滿而無法再滿足其他客戶運輸需求，而作出的不讓已訂艙客戶對外說有運輸之事的無奈之舉，說成是在‘偷偷摸摸地運輸。而把我們遵從中國海關最新出臺的關于鮮活物品報關管理辦法和由于飛機延誤而迫使我們不得不在晚上辦理清關手續的做法，說成是‘走私成功。我的天哪……”張啟文曾撰文《啟文夢語2012》，這是其中一段，他力圖為自己辯護沒有“走私”。

低報價格逃避海關監管

2013年7月27日，張啟文委托北京泰斯德米貿易有限公司進口一票比利時信鴿，共計2684只，申報單價23美元，申報總價61732美元。北京海關關員在張啟文進口報關過程中發現，張啟文使用國外發貨人凱文羅森斯出具的低價發票作為隨貨單據，企圖逃避海關監管，偷逃進口環節稅款。

在比利時駐華大使館的大力協助下，北京海關緝私人員調取了該票信鴿在比利時的出口報關信息。

信息顯示，該批信鴿主要涉及3家比利時供貨商，其中僅由比利時賽鴿天堂網（下稱PIPA網）銷售的401只信鴿的真實成交價格已達230萬美元。經關稅部門核定，僅此401只信鴿即涉嫌偷逃稅款約350萬元人民幣。2013年8月23日，張啟文因涉嫌走私普通貨物罪被刑事拘留。2013年9月29日，張啟文被北京市檢察院第三分院批準逮捕。

北京市檢察院第三分院查明，張啟文于2000年左右認識了比利時人凱文羅森斯，凱文羅森斯又向張啟文介紹了比利時賀伯特進出口公司和哈特羅德公司，三家一起做比利時賽鴿運輸到國內的業務，直到案發。截至記者發稿，凱文羅森斯仍未到案。

賽鴿買賣進口過程如下：比利時賀伯特進出口公司、PIPA網是信鴿買賣中介公司，國內賽鴿購買人通過賀伯特公司或者PIPA網從飼養人處購買信鴿，按照每只信鴿99歐元委托哈特羅德公司辦理出口通關以及進行國際運輸。哈特羅德公司從賀伯特公司或PIPA網處收到鴿子后，在比利時辦理出口通關，凱文羅森斯將發票、提單等報關材料通過電子郵件發給張啟文。

中國這邊，張啟文收到報關材料之后，即在北京以個人名義進口鴿子，委托北京泰斯德米貿易有限公司為進口代理商、北京華北通運公司為報關代理商，向海關申報進口鴿子。通關后，張啟文在北京將信鴿交付到購買人手中。

費用方面，購買人通過賀伯特公司或PIPA網將錢支付給哈特羅德公司，凱文羅森斯則將利潤的60%交給張啟文。

偷逃關稅3200余萬元

到案后，張啟文稱“我不太清楚國外鴿子的行情，不了解鴿子實際應該多少錢，我只是一只鴿子收99歐元，每只鴿子我大概掙40歐元。報關單據是凱文羅森斯給我的，發票價格一般比較固定，是23至25美元每只鴿子，報關用的所有單據都是凱文羅森斯通過電子郵件提供給我的，我再轉發到報關公司的郵箱”。

而多名證人證言，均反映出張啟文明知進口鴿子的價格遠高于每只23美元。

其中，PIPA網一位中國區客戶經理提到：“我們把認為不錯的鴿子放到網上拍賣，起拍價一般是200歐元，每只鴿子的最后定價都不一樣。有買家看中鴿子就給PIPA網付款。2012年，PIPA網有一只25萬歐元的鴿子賣出，張啟文發現這只鴿子是通過他運輸的，他為此事特意來比利時與PIPA網見面，要求PIPA網不要在鴿子運輸箱內標明鴿子的價格。他說我們標明了這些鴿子的價格，他會遇到麻煩，具體是什么麻煩他沒有提到。”

幾千、幾萬，甚至幾十萬歐元的鴿子真實價格，與張啟文申報的23美元的價格顯然相去甚遠。

檢察院審查認定，張啟文于2011年1月至2013年8月間，明知申報價格與真實價格不符，仍向海關虛假申報，經北京海關計核，張啟文偷逃海關稅款共計3260萬余元。

信鴿走私引起強烈反響

信鴿運動具有悠久的歷史，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前重量級拳王泰森都是著名的賽鴿愛好者。在中國目前擁有數以百萬計的信鴿愛好者，每年舉辦公棚賽、大獎賽等賽事有幾百場，是世界公認的信鴿大國。國內鴿友早已不滿足于國產信鴿，將目光轉向國際頂級信鴿出口大國——比利時。

這些進口信鴿主要用于孵化下一代，而非用于比賽。曾有人問張啟文，為什么中國要引進歐洲鴿子，歐洲鴿子比“國血”好在哪里？他的回答是：歐洲的鴿子就像歐洲人一樣，天生一副好骨骼、好身材，加之經過100多年不斷訓練、比賽、選擇和淘汰，造就了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我們所要的“基礎種鴿”。中國人越來越有錢了，比賽獎金越來越高，對鴿子的要求也越來越高，不斷地引進好的品系來應對當前獎金越來越高的比賽是當務之急。

逐利的心態之下，人們千方百計追逐體格更壯、飛得更快的歐洲鴿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張啟文案發后，2014年1月，武漢海關也破獲一起信鴿走私案。國內知名的中國信鴿信息網隨后曾為此特別制作了一期專題“跨國引種難過海關”，同時提醒中國買家謹慎購買，避免鴿財兩空。

張啟文多年從事信鴿相關行業，基本壟斷了東北、華北市場，是圈內“風向標”式的人物，具有較高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張啟文走私信鴿一事在鴿子圈內引起強烈反響。

一位陜西鴿友發現，自張啟文走私信鴿案發后，海外鴿子網站有了《中國付款與國際運輸的最新調整》規定，其中買家必須支付拍賣價之中國進口關稅/增值稅等共約24.3%。在張啟文走私信鴿案發前，這些網站并無類似約定。在中國，信鴿的進口稅為25%，這無疑加重了鴿價，是中國買家必須考慮的現實問題。

1月14日，記者獲悉，北京市檢察院第三分院已將張啟文一案于2014年8月24日向北京市第三中級法院提起公訴，該案于2014年10月14日依法公開審理，北京市第三中級法院于2014年12月1日對該案作出了一審判決：判決被告人張啟文犯走私普通貨物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并處罰金人民幣3300萬元，責令張啟文退賠應繳稅款人民幣32607545.31元，上繳國庫。張啟文不服該判決，并于2014年12月5日向北京市高級法院提出上訴。

“對生活與事業的追求每個人的理解是不同的，只有自己最清楚，我喜歡坐在露臺上聽蛙鳴數星星的感覺……”張啟文曾在中國信鴿信息網的個人專欄中這樣寫道，只是如今這個愿望恐難實現了。

給信鴿進口行業敲響警鐘

對于國內信鴿進出口的亂象，檢察官孫振宇表示，張啟文作為國內信鴿市場的領軍人物，從事走私信鴿活動，案發并非偶然。“張啟文從事信鴿相關行業多年，在國內信鴿市場具有相當的影響力。但張啟文在明知進口信鴿實際成交價格的情況下，使用虛假的進口發票等報關材料，向北京海關低報進口信鴿價格，逃避海關監管，其行為已明顯觸犯我國刑法第一百五十三條之規定，構成走私普通貨物罪，應依法追究其刑事責任。”孫振宇說。

在張啟文被查獲之前，北京海關通過互聯網、公安網、海關網“三網聯動”，就已將信鴿貨物列為走私風險對象。海關偵查人員通過從網上搜集來的信息，并對比過往的信鴿進口數據，發現在過去五年之中，本案報關進口信鴿的價格始終為23美元，與國外信鴿拍賣網上的成交價格相差巨大。就這樣，該案很快進入北京海關的監控視野。

對張啟文的走私犯罪行為進行依法打擊，不僅在國內信鴿市場中引起強烈反響，給其他從事信鴿進出口貿易人員和企業敲響了警鐘，同時也對國內從事進出口貿易的諸多行業具有強烈的警示教育意義。

檢察官認為，從一名信鴿愛好者，由對信鴿的愛好而發展成為跨越歐洲與中國間最大的信鴿運輸服務商，張啟文的工作本來對國內信鴿業的發展有著良好的促進作用，但由于追求信鴿貿易利益的最大化，他不惜鋌而走險涉足信鴿走私，逃避海關監管，這不僅有害于國內信鴿市場的健康發展，同時嚴重侵害了國家的海關監管秩序，其行為必將受到法律的嚴懲。通過此案，國內廣大進出口貿易商首先應提高自律意識，規范自身的經營行為，維護自身良好的經營形象；其次應避免僥幸心理，在進出口貿易過程中自覺接受海關監管，共同維護公平、守法的貿易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