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懿
《紐約時報》的書評說:這是一本最仁慈的書。
是的,人與自然和諧共處,是這本六十多年前的開本巨大的圖畫書的一個不言而喻的主題。作者用深褐色、略帶那么一點兒暖暖的暗紅色的筆觸,畫了一個警察攔下所有車輛,護送排成一排的鴨子過馬路的溫情脈脈的故事。
可是,不知為什么,我卻始終不覺得作者是在歌頌這種仁慈,相反,我倒覺得作者是在詰問這種仁慈:喪失了家園、徘徊在波士頓上空的野鴨真的需要人類的這種仁慈嗎?其實,作者在書里已經把這種不安、焦灼,甚至是憤怒表達得清清楚楚了——野鴨無望地盤旋在天上,幾乎軋到野鴨的瘋狂的自行車,面對車水馬龍,野鴨們發出的刺耳的“嘎嘎”聲,不都可以看成是對人類的一種批判嗎?作文的眼睛
當然,這話說深了,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這種解讀是太過深刻了。
說到這本《讓路給小鴨子》,人們說得最多的還是羅伯特·麥克洛斯基如何獲得靈感,如何買了一大堆鴨子養在公寓里畫速寫……關于最初的靈感,最常見的一種說法是,作者最初注意到鴨子,還是他年輕時每天早晨去美術學校上學,穿過波士頓公園的時候。四年后他回到波士頓,注意到鴨子的安全通行的問題,也見到了一些新聞報道,于是,就萌發了畫這樣一本書的念頭。
至于養鴨子,確有其事。他在凱迪克獎的獲獎感言中就證實道:“為了畫鴨子,雖然我兜遍了動物園、博物館和圖書館,獲得了知識,但我還想知道活著的鴨子的姿態,于是我就買了好幾只鴨子,和它們一起生活在公寓里。”據說為了把鴨子畫得栩栩如生,他不但趴在地板上,“平等”地觀察鴨子的各種姿勢,還把它們放進有水的浴缸,細細觀看它們的泳姿與動作。僅僅是為了想知道鴨子在天上飛翔時,喙從下面看上去是什么樣子的,他就會把鴨子用毛巾裹上,放到椅子上,然后仰面躺下畫上幾百張速寫。
不過,羅伯特·麥克洛斯基也確實畫活了野鴨馬拉夫婦和它們的八個孩子。逼真、傳神,還要加上一個詞:可愛。當馬拉先生和馬拉太太在一個寒冷的日子飛抵波士頓時,一只向上振翅,一只向下振翅,我們仿佛聽到它們翅膀擊打空氣的聲音,看到它們身上細小的羽毛在風中閃動。當馬拉先生躲過了一輛緊急剎車的自行車時,一陣煙塵似乎撲面而來。我們既為它捏了一把汗,又為它那個屁股著地的樣子忍俊不禁。那群排成一排、搖搖晃晃地跟著媽媽過馬路的小鴨子,就更讓人喜愛了。你看最后那一只,因為怕掉隊急成了什么樣子?更好笑的是,你看,當聽到有路人夸自己的孩子時,馬拉太太走得多神氣啊,還幸福地閉上了眼睛……
這本書還有一大看點,就是作者使用了鳥瞰——真正意義上的鳥瞰——的鏡頭。故事一上來,就是兩幅充滿魄力的大鳥瞰,隔了幾頁,又是一連三幅恢宏壯觀的大鳥瞰。它們與我們慣常見到的那種鳥瞰不同,因為畫面中多了兩只飛翔中的野鴨,于是便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動感——盤旋、下墜……我們好像是插上了一雙翅膀,隨它們一起飛過波士頓的上空。就這樣,野鴨的視線和我們的視線在天上重合到了一起,不但讓我們看到了故事的舞臺,還為后面故事的發展埋下了伏筆。
人們說到這本書時,還總忘不了提上一句:幽默。
鴨子們就不用再說了,那個名叫米其爾的警察,他熱心腸的形象實在讓人過目不忘。小眼睛,大肚子,看著他扭動著臃腫而又逗人發笑的身軀,慌慌張張地吹著哨子奔向馬路,又慌慌張張地奔回崗亭時,誰能不笑出聲來呢?
《讓路給小鴨子》之所以會成為久負盛名的經典之作,我想除了人們說的嚴密地架構故事的能力、構圖大膽、強調細節、巧妙的空間處理、出色的寫實力以及石版畫風格的對開大畫面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作者對待圖畫書的那種虔誠的態度。要知道,他出版這本《讓路給小鴨子》時,還是一個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可是他卻一生寡作,一共只出版了八本圖畫書,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作家。他自己曾經說過,他畫一本書,至少要兩到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