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
楊蕓走上二樓樓梯口,她猛地停住了。那個房間開著細細一條門縫,亮光從里面流出來;她的心上也滑過幾絲亮光,灼熱熱地悸動了。難道是她看花眼了?她優柔地往前走了幾步,那亮光明明晃晃地搖曳著她的眼。
他不是三天前就收拾干凈房子走了嗎?
楊蕓躡悄悄地再往前走了幾步,在一只垃圾箱跟前立住。房子里面有動靜。他今天來干什么呢?她小心靠近門前去。好像是挪了一下桌子,又好像是扔下了一把拖把。又好像是往門跟前走來了。楊蕓的心怦怦地跳動著,連忙走開了。她往樓道另一頭的樓梯口走去,她根本沒有必要走那頭的樓梯,——為了經過他的門前,她這么地都走習慣了。走到了樓梯口,卻又轉過頭來,他并沒有從房子里走出來。她不甘心,如果她去了三樓,下來時他有可能就離開了??墒恰撬骐x開房子,她可以追下去,正好就“無意”地看見他,他也看見她。
她連蹦帶跳地上樓推開她的房子,丟下教本,拿起鏡子,朝陽揉碎在她臉上。撥弄了一下額前的頭發,揪掉眼角的一點皮屑,她微笑了一下。她扔下鏡子,走到門跟前——又折回來,拿起鏡子,對著屁股看,扭了一下腰肢,再對到臉上,撥弄了一下額前的頭發,抿嘴笑了一下。她輕輕地跑下樓去。門縫開得大了,亮光輝煌。里面還有動靜,墻上有一個影子閃過,還有煙味?!孟癫怀闊煹?。
如果她再往前走幾步,差不多就可以看見他在干什么了;如果他往門口走幾步,一眼就能看見她笑盈盈地站在這里。有一刻,心的狂跳掩住了情思的迷亂。
他總會出來的。她想再往前走幾步,探頭看里面。她想輕輕地敲一敲門,進去,——也可以不敲門。
她的一只手按住胸口,一只手摸著發燙的臉蛋。
那天,一群老師圍著櫥窗看本月的先進崗位,楊蕓也上了宣傳欄。長得比較帥氣的她心里淡淡地喜歡的X老師指著照片說:“就不知道選幾位長得標致的?對不起觀眾么?!睏钍|的心像被潑了一瓢冰冷的污水。楊老師說:“你小子會不會說話,人家這幾個女子哪里長得不好看?尤其楊蕓,笑得多迷人!”后來楊老師和楊蕓一同走到宿舍樓去。不大遠的一段路,他們走了不短的時間,說了不少話。楊老師說:“小X浮躁,嘴里亂說呢,你別介意,他其實并沒有說你,你長得這么可愛的。”楊蕓的心里立馬明媚了。她耳朵到脖子下有巴掌那么大一塊胎記,讓她苦惱和自卑了好多年,她至今連一次正經的戀愛都沒有談過。楊老師還輕松愉快地談說她的那片記:“長在脖子里又沒長在臉上,你何必太在乎?我懂面相的,這是一個好記,顏色鮮亮,將來旺夫呢。當然你如果覺得影響面容,圍個紗巾或穿個襯衣不就遮住了嘛?!?/p>
第二天她就圍了條紗巾,天暖了她就穿起了襯衣,深紅色的。
他給她安過鎖子。
她請他修過插線板。
學校派他和她去縣城聽過一天課,一起吃午飯,他搶著開了飯錢,還給她買了瓶喜之郎飲料。
一個大男生在課堂上對她不敬,他沖進去教訓過那個學生。
他見了她總樂呵呵地笑。
她總想看見他。她總喜歡經過他門前。如果他的房子敞開著或者看見了門縫里撲出的亮光,她的心也就明亮了,如果沒有看見房子里的亮光或沒有聽到他的聲音,她一整天心里都失落落的。
前段日子聽說楊老師離婚了。他也不怎么笑了,一看見她就把目光移到了遠處。不久他就調進博物館,默默地離開了學校。
他永遠地走了,把她的魂魄都牽走了。
今天,他竟又來了。況且他又離婚了。我為什么還要這么地等待呢,這樣的機會以后還會有嗎?勇敢些,進去吧,幫他收拾收拾東西,說說話,要到他的QQ號。
她調整了一下呼吸,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本故且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
“是王老師啊。”
“是,”總務王老師似笑非笑地對她說,“我正要找你呢,這房子楊老師走的時候留給你了,你住三樓不方便,光線不好,又陰冷,什么時候你搬下來吧?!?/p>
“哦,是這樣啊,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