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雨晴
肖微微瘋了。
我故作震驚地附和父親的茫然與驚恐。其實我早就知道,只是這次是父親正式宣布。
肖微微是父親前妻的女兒,也是我的姐姐。雖然同父,但我們卻完全不同。
她聰穎乖巧,聽任父親擺布。而我,一點不像她,叛逆野蠻。連父親都將我扔在他教育的網外,任我自生自滅。
孩提時,家門正對有一棵大桃樹。花開滿樹時,我總和附近的小男孩爬上樹采擷最絢麗的花朵,而父親總會一掄手把我趕下樹,讓我停止破壞。他指著堂屋里的肖微微沖我喊:“你看看你姐姐!她成績排第一,還會鋼琴,你呢?!”這時,肖微微總會抬起久久埋在書本中的腦袋,茫然地望向我。她好像沒有童年一樣。
腦海中總有這樣一種場景。肖微微在父親的指揮下在堂屋里練琴刷題。父親拿了剪子,剪下樹上長勢不好的桃花,保護他眼中最絢麗的花朵。桃樹也似乎因此年年長出幾只碩大的蜜桃。
“我一定要治好微微的病。”父親這么說,也是這么做著。他緊緊抓住他這唯一的希望,不管這是否有益,他從一開始便就如此。盡管肖微微已住進精神病院,可父親還不忘見人便夸贊她舊時的榮譽。“她才像我呢,我本以為她能考個全市狀元,沒想到呀,為我考了個全省第一。”“我女兒當然了不起,以后我還要她去維也納大廳獨奏鋼琴。我嘛,當然給她當指揮。”“我女兒這篇作文我輔導的,不錯吧!我得想想以后她拿了諾貝爾文學獎我要說些什么”……他就是這樣。似乎從一出生,肖微微便是他的延伸,他的成功手段。
或許他是對的吧。同級考試,他從小培養(yǎng)的女兒上了重點大學,而我,卻只考了個幼教。
我不自覺地往故園走去,腦中卻揮不去肖微微的身影。兒時的聰明才智畢竟是被五彩紛呈的大學科目壓垮了。失去了父親的指揮,她沒有了方向。從第一到最后只是個過程,但她受不了了。我突然想起父親種的大桃子其實并不好吃,一股青澀未成熟的味道。
故園依舊,門前的桃樹卻孤零零的。鄰家的小桃子已壓滿了枝頭,而這棵樹或許因為少了父親的栽培,竟不知如何生長,像死了一樣。鄰家摘了一筐桃子給我,嬌小的個頭,粉嫩的顏色,味道卻非常清甜。
我?guī)Я诵┙o住院的肖微微。她剪回舊時短發(fā),十多歲時的模樣。我拿了個桃子遞給父親,父親不屑地拋在一邊,眼睛死死盯住肖微微,他似乎還在等待奇跡發(fā)生。
我剝了個桃子,逗著微微吃。她茫然的大眼睛笑了,像孩子一樣吮著小桃子。
她好像還沒有長大呢。
【點評】
此文將父親與肖微微都置于一種瘋狂的社會狀態(tài)下,展露了他們被扭曲的靈魂。那個帶有隱喻意味的桃子無疑是“教育”物化的結果,而被“教育”拋棄的“我”反而活得像個“人”,反諷意味強烈。
(指導教師 張 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