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功酒

范錫林

山石崢嶸的懸崖上，三個年輕小伙子正手腳并用地往上攀登。這高聳入云的懸崖陡直如壁，黝黑如鐵，還有點兒往外傾斜，崖壁上幾乎是寸草不生。因此，即使是矯捷的猿猴，也難以爬上去。

可是，這三個年輕人用一根長長的繩子互相牽連著，不顧一切地奮力往上攀著。誰爬到了高一點兒的地方，就使勁地拉那根繩子，讓后面的也可以跟上來。他們輪流向上，互相援助著，三個人的手、膝蓋等處都磨出血來了，也不知爬了多少時候，終于一起登上了崖頂。

“啊，真的有個洞呢！”

一抬頭，他們不約而同驚喜地叫了起來

這三個年輕人中，那個方臉大眼睛、兩頰長著毛茸茸連鬢胡須的年紀最大，叫黑牛。那個圓臉、有酒窩、濃眉如劍的比他小一歲，叫黑虎。那個一臉孩子氣、長一個俏皮的翹鼻子、喜歡眨巴眼的則又小一歲，叫黑兔。

他們三個并不是親兄弟，而是同一師傅門下的師兄弟。

不久之前，他們的師傅得了重病，眼看快不行了，如同許多師傅臨終時一樣，把徒弟們叫到床前，作一番臨終贈言。不過，他們的師傅說的是：“我死了之后，如果你們師兄弟仨人要各奔東西的話，那么，就將我的枕頭與我一起埋了。如果你們決意不分手，始終在一起，那么就留下我的這個枕頭做個紀念，記住了嗎？”

“是，師傅，我們記住了！”黑牛、黑虎、黑兔垂淚齊聲應允著。

師傅這才慢慢閉上了眼。

“師傅不在了，我應該照顧好師弟的，我不會離開你們的。”老大黑牛說。

“只有與師兄師弟在一起才會快活，我也不想離開你們。”老二黑虎說。

“我沒有別的親人，只有你們倆，你們到哪，我就到哪。”老三黑兔更是毫不含糊。

就這樣，他們埋葬了師傅，留下了那個枕頭。

這是一個木頭雕的枕頭，上面的漆早已因用的時間太長而磨得斑駁陸離，原先的雕花也已模糊不清了。敲一敲，搖一搖，“咚咚”地響，顯然里面有東西。

“打開來看看！”黑虎、黑兔建議。

黑牛將這木枕頭翻來覆去細看了一番，發現木枕頭一端有條環狀的細縫，用刀子往細縫里一撬，“噗”的一聲，撬開來了。

這木枕頭里面就像一個匣子，里面果然有東西，是一個短短的畫軸。

打開畫軸，只見一幅圖，圖上用線勾出一座綿延不斷的大山，標著“武祖山”，山中用濃墨畫出一座陡立的崖，標著“鐵壁崖”，崖頂畫著一個洞，洞里寫著三個字：“神功酒”。在圖的背面還有幾行字：“神功酒，蓄十年功；喝兩口，力無窮；喝三口，移山動。”

“哇，原來有這么好的東西呢！”師兄弟三個一看，可激動了。

“咱們一起去找到它！”

“我明白了，怪不得師傅說如果咱們不分開，就留下這枕頭做紀念。原來，他是要咱們齊心協力，一起去找到這神功酒！”

就這樣，他們三個經過艱苦的跋涉，不遠千里來到武祖山，拼命地攀上鐵壁崖，終于來到藏有神功酒的洞跟前。

師兄弟仨人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走進了山洞。這山洞并不是很大，沒走幾步，就到頭了。就在山洞的盡頭，有一處凹進去的石龕，石龕里端放著三只一模一樣雪白的瓷瓶子。

“哈，這就是神功酒了吧，咱們可找到了！”

“恰好有三瓶，咱們一人一瓶！”

黑虎、黑兔正想伸手去取酒瓶，卻被黑牛攔住了：“且慢！”

“怎么了，師兄？”

“瞧，那邊洞壁上好像有字呢！”

果然，就在石龕旁邊的洞壁上，有一塊三尺見方、磨得平平的地方，上面隱約可見一些字跡。

小師弟黑兔上前，踮起腳，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便可清清楚楚地讀出這樣的幾句話來：“洞中三瓶酒，味道各不同：一瓶有神功，飲之即獲功；一瓶有劇毒，飲之立地亡；一瓶平常品，無功也無毒；飲者須慎選，誤則丟性命。

讀了幾遍之后，三個人都讀懂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面面相覷，因為這可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的。

幸好剛才沒有冒冒失失地拿來就喝，否則此刻他們師兄弟三個也許就只剩下兩個還能站在這里了，這該是多么可怕呀！

“這……這可怎么辦呢？”

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到這神功酒了，難道就這樣無功而返嗎？

沉吟片刻之后，大師兄黑牛臉色凝重地開口了：“師弟們，別發愁，我有個辦法。”

“師兄，你有什么辦法？”

“讓我先來挑一瓶，如果運氣好，我喝了一口之后，就得到了神功，那么這一瓶就可以讓大家分著喝。”

“可是，如果運氣不好，你喝的那一瓶有毒呢？”小師弟黑兔忍不住插嘴說。

“那么，剩下的那兩瓶，就是沒有毒的了，你們倆就可以放心地去喝了。如果我喝了之后，既沒有被毒死，又沒有得到神功，那么我就再喝第二瓶……”

“這怎么可以呢！”兩個師弟急了。

“因為我是你們的師兄，我應該這樣做。要不然，我就不配做師兄了，而你們也必須聽我的！”斬釘截鐵地說著這話，大師兄黑牛拿起一個瓶子，一使勁拔去塞子，端起瓶子，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將瓶子放在地上，盤膝坐了下來，閉上眼睛，靜候變化。

兩位師弟想攔已經來不及了，只好瞪大眼，又擔心又害怕地瞅著師兄，小師弟黑兔嘴里還虔誠地祈禱著：“師兄，你千萬別倒下，千萬別倒下呀！”

足有一炷香的工夫，大師兄黑牛面色依然那么紅潤，鼻息依然十分正常，他睜開眼來，問道：“我好像沒有立即死嘛，這么說，這瓶酒沒有毒？”

他又握了握拳頭，彎了彎胳膊，渾身肌肉繃了繃，發現與先前根本沒有不同的感覺，不由有些失望地說道：“顯然也沒有得到神功嘛，看來這一瓶酒只是平常品，無功也無毒了。也罷，讓我來喝第二瓶！”

可是，沒等他站起身來，有一只手已經從石龕中搶走了一瓶。原來是二師弟黑虎。他不由分說，拔開塞子“咕咚”喝了一口，然后放下瓶子，干脆躺在地上了。endprint

“老二，你，你這是干什么？”

“既然大師兄你能這樣做，為什么我作為二師弟，就不能這樣做？”黑虎神色泰然地說道，“如果我運氣好，喝到的這一瓶是有神功的，那么待會兒就可以分給你們倆喝；如果我運氣不好，這一瓶是有毒的，那么剩下的那一瓶就肯定是神功酒，就歸你們了。”

黑牛和黑兔緊張萬分，一眼不眨地瞅著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黑虎。

“不好！大師兄，你看，二師兄閉上眼睛了，他中毒了，你快救救他吧！”黑兔突然驚慌地喊了起來。

黑牛一聽也慌了神，急忙湊上去一看，不由松了口氣：“沒事，他是睡著了，你聽，他在打呼嚕呢！老二醒醒，醒醒！”

黑虎被黑牛一陣推搡，醒了，一坐起來就問道：“怎么，我也沒死？那我一定有神功了！”

他跳起身來，蹦跳了幾下，還是跟往常一樣的高，又去搬身邊的一塊磨盤大的石頭，使了幾下勁，也沒能搬得動，他泄氣地說：“怎么回事，這哪里有什么神功！”

“看來，這神功就在這最后一瓶里了！”

“二位師兄，這一回讓我來喝，如果有毒，那我也心甘情愿；如果有神功，那咱們仨再分著喝！”小師弟黑兔搶過那剩下的最后一瓶，也“咕咚”喝了一大口。

然而，與前兩次一樣，過了好一會兒，黑兔一點兒變化也沒有，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也就是說，這三瓶酒里，沒有一瓶酒是有毒的，也沒有一瓶酒是有神功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師傅像寶貝一樣藏著的那幅圖其實是假的，是騙人的？難道這洞壁上寫著的那些話其實是蒙人的，嚇唬人的？

這一下，可讓黑牛、黑虎、黑兔師兄弟仨人百思不得其解了。他們琢磨來琢磨去，也不知琢磨了多少時候，突然，老二黑虎一拍腦袋叫道：“我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什么道理？”其他兩位急忙問。

“其實，我們已經得到這神功了！”

“在哪里？神功在哪里？”小師弟黑兔問道。

“神功就在我們三個人身上！”老二黑虎神情飛揚地說，“你想，我們仨能夠互相幫助同心協力，每一個人為了兄弟都甘愿犧牲自己，這難道不是一種威力無比的神功嗎？”

“有道理，”老大黑牛點頭說，“我猜，這酒、這洞壁上的字，其實都是師傅特意留下的，他留給我們那幅圖，一定要我們一起來尋到這個地方，就是為了要考驗我們，讓我們能懂得這一道理！”

“大師兄、二師兄說得太好了！來，我們一起將這三瓶酒干了！讓我們兄弟永遠心連心！”

故事至此就正正經經地結束了。

但，如果你覺得這個結局不過癮，對這樣的結局不滿意，那么，還有另外一個結局。

“啊，這酒，準是用十月的桂花釀的，這么香，可是我從來沒喝過的呢！”大師兄細細地品著他手里的那瓶酒，十分陶醉地嘆道。

“不對呀，大師兄，我覺得這酒該是用蓮子釀的，滿嘴全是荷葉的清香嘛！”二師弟舉起他的那瓶酒，提出了不同的意見。

“看來，這三瓶酒的味道都不一樣嘛，我的這一瓶，是很濃很濃的竹葉香呢！”小師弟咂了咂嘴說道。

“是嗎？來，讓我嘗嘗你們的，你們也嘗嘗我的！”大師兄黑牛將自己的那瓶酒給了二師弟，二師弟又將自己的酒給小師弟，而小師弟又將自己的酒給了大師兄。

就這樣，喝一口這瓶里的桂花香，又喝一口那瓶里的荷葉香，再喝一口第三瓶里的竹葉香，師兄弟三人輪流喝著那三瓶不同味道的酒，很快就將三瓶酒全喝光了。

而在他們的肚子里，這三瓶酒的味道全混在一起了。

“不好，師兄，我的手掌脹得難受！”

二師弟黑虎突然皺起了眉。說著這話，他順手一掌劈向剛才沒能搬動的那塊石頭，“轟隆”一聲響，那塊磨盤大小的石頭竟成了一堆碎塊。

“師兄，我的小腿肚也脹得厲害！”小師弟黑兔說著便一跺腳，“咔嚓”一聲，原先平坦完整的巖石地面上竟被跺出了一個大坑。

“哈，我明白了，我們得到神功了！”

瞧，大師兄黑牛拿過一個酒瓶，輕輕一捏，那大肚酒瓶就在他手心里被捏成了粉塵，簌簌散了下來。

原來，這酒里真的有神功，不過，各顧各喝，那是沒用的，得像他們那樣一起喝，才能得到這神功。

喜歡哪一個結局？隨你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