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逃離》一文中的山羊弗洛拉是是主人公卡拉的另一個身份,是卡拉潛意識的體現。筆者在細讀文本的基礎上,從弗洛拉山羊身份的選取原因入手,聯系弗洛拉與卡拉一一對應的命運走向,分析主人公潛藏在弗洛拉身上的真實心理狀態,深入剖析弗洛拉的山羊身份。
關鍵詞:弗洛拉;卡拉;替罪羊;精神分析
愛麗絲·門羅的作品多以加拿大小鎮的普通女性為主角,注重表現女性的內心掙扎與生活束縛的雙重壓力。短篇小說《逃離》是其著名的代表作,主要敘述了年輕的卡拉飽受丈夫乖戾的脾氣和瑣屑生活的折磨,不堪其重,在鄰居賈米森太太的幫助下逃離,卻又中途反悔,不得不回歸家庭的故事。弗洛拉是女主人公卡拉和丈夫克拉克飼養的一只山羊,深受卡拉的喜愛,而它的失蹤也是卡拉逃離的直接原因。弗洛拉以一只山羊的身份在文中反復出現,共達九次之多,可見作者著墨之多。韋勒克曾說:“在文學理論中,象征這一術語較為確當的含義應該是甲事物暗示了乙事物,但甲事物本身作為一種表現手段,也要求給予充分的注意。”[1]筆者將從三個方面來分析弗洛拉的山羊身份,以卡拉和弗洛拉相輔相成的命運軌跡為證據來闡釋弗洛拉的意義。
一、山羊的屬性
在文中,弗洛拉是一只溫馴的白色小山羊。原本是為了“撫慰和安定馬匹”而被帶回來。《逃離》以農場為主人公的生活背景,馬、狗、貓甚至兔子都是合理的存在,可是,這么多溫順的動物中,為何作者單單選取了山羊?一提及山羊,我們腦海中首先會產生一只雪白的,毛茸茸的,溫馴善良的動物形象。山羊作為食草動物是一個弱勢群體的典型代表,不僅體現了千百年來女性在社會分工中的角色扮演,更體現了加拿大女性在社會和生活中的弱勢地位——沒有話語權,活在社會強權之下。而山羊的柔弱和無助,無疑更能夠激發出女性的憐愛和疼惜,這體現出了女性普遍具有的母性光輝,雖然自己本身并不強大有力,但是對于弱者有一種天性的保護欲望。而山羊可愛弱小的的形象也更加符合女性的審美理念。
其次,卡拉逃離后回歸,在克拉克與賈米森太太深夜的談話時,弗洛拉再一次出現,以一個種奇幻的方式——像一個幽靈,一只獨角獸。此刻的弗洛拉調和了克拉克和賈米森太太的茅盾“在人性共同的基礎上”,面對未知的恐懼,人類會自覺產生認同感,向著可知的群體靠攏以取得安全感和勇氣。獨角獸既是純潔美麗的,又是難以馴服的,這也與山羊的本身屬性相關聯,是抽象和非理性的的環境下滋生的山羊形象。
二、山羊的象征和引申意義
“悲劇”一詞在希臘文中意為山羊之歌,選用山羊作為意象,首先暗示了弗洛拉最終失蹤與死亡的結局,“草叢里骯臟、細小的頭蓋骨”;其次,弗洛拉作為卡拉的另一個身份,是卡拉潛意識心理異化的表達。弗洛拉第一次在文中出現,是在卡拉的兩個夢中。“在第一個夢里,弗洛拉徑直走到床前,嘴里叼著一只紅蘋果,而在第二個夢里——也就是昨天晚上——它看到卡拉過來,就跑了開去……它引導卡拉來到一道鐵絲網柵欄的跟前……從那底下鉆過去了……然后就不見了。”蘋果,意味著美麗甜蜜的誘惑,伴隨著一個悲劇性的結局。它早已演化為了西方文化藝術中的一個原型。而鉆過柵欄更加明確的反映出卡拉逃離的意識,也暗示了逃離失敗的悲劇結局。
山羊雖然是柔弱的,然而它在西方,卻象征著惡魔和放縱。《圣經》中的惡魔——阿撒茲勒的原型便是一只山羊,為八大墮落天使之首。基督教中,山羊意味著容易迷失,必須依靠信仰感化的迷途者,于是耶穌自稱為“牧羊人”。希臘神話中半人半羊的潘神和薩提兒,都是放縱和本性的代名詞。在榮格的人格理論中,位于人格的深層的陰影,是與廣泛的社會價值觀相違背的不發達的人格部分,是心靈中最陰暗、最深入、最隱秘的內容。它賦予人一種激烈的、挑釁的和暴力的傾向,“比任何其他原型都更多地容納著人的最基本的動物性”。[2]因此,選用弗洛拉這個動物作為卡拉的陰影再恰當不過了,不僅僅是動物,而且是一只有著柔弱外表和放縱情感的山羊。“它們(山羊)看著挺溫順,其實不真是那樣”,正如卡拉的性格一樣,看似溫順,實則有叛逆的一面。從她十八歲時和克拉克私奔就可以看出,她的心中隱藏這躁動不安和隨性的一面。
三、“替罪羊”弗洛拉
“替罪羊”一詞的原意來自古人一種重要的驅除災禍的贖罪方式,如今已形成了一種隱含的心理意識。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它早已成為一個獨特的文學原型,是集體無意識中的一個默認部分。從亞伯拉罕以一只羊代替兒子以撒去獻祭開始,羊就以代替人類承擔罪責的身份,逐漸形成了替罪羊的文化。
在本文中,弗洛拉的替罪羊有兩重意義,第一層是對于集體無意識下的替罪羊心理,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卡拉對于丈夫的不夠順從和對與弗洛拉的過渡偏愛,導致了克拉克的不快,這種不快在社會歷史人文背景下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克拉克作為男性,是以一種上位者和強權者的姿態對妻子不滿——這不僅僅是克拉克,也是集體無意識中的性別歧視帶給卡拉的壓力,社會分工遺留下來的默認心理注定了女性的弱勢地位。卡拉出走的根本原因是厭倦了家庭生活的瑣屑和丈夫的暴戾,二者歸根究底都是克拉克的過錯,是他的“罪”。然而由于人類趨利避害的本性,使克拉克不想承擔罪責,需要一個代替者,于是選中了受卡拉喜愛的弗洛拉代替卡拉承受懲罰。弗洛拉的兩次走失,其實都可以看出是克拉克的蓄意丟棄行為。在集體無意識視角下,男性占據主導地位,卡拉的逃跑行為使她獲罪,于是弗洛拉被選作替罪羊既承受了卡拉逃跑的“罪”,又承受了克拉克男性強權的“罪”。
第二層,是個體無意識下的替罪羊心理,起到了促進作用。榮格認為自我構成了意識領域的核心,是個體一切意識行為的主體,表現出高度的連續性和同一性。“但自我絕不是人格整體,它只是一種觀念情結。情結則是個體無意識之中存在著的,與情感、記憶、思維等等相互關聯的許多種族叢。”和集體無意識相對,個體無意識更加注重從個體方面對于個人的經驗、視角等加以觀照。卡拉在集體無意識的男性強權下,也認為自己的逃跑是不被允許的,是有罪的,因此,對于克拉克對弗洛拉的所作所為,卡拉并不是完全不知情,但是她卻采取了縱容和默許的做法,沒有加以追問和制止,任憑克拉克把弗洛拉當作替罪羊去承擔自己的罪責,從這一方面來說,卡拉自身也是把弗洛拉作為替罪羊,承擔了自己的罪責。卡拉雖然“心里埋藏著一個幾乎總是對她有吸引力的潛意識,一個永遠深藏的誘惑”,卻“不再朝那一帶走。她抵抗著那樣做的誘惑。”她似乎已經放棄了反抗和逃離的念頭,安心和克拉克過日子。因此,山羊的選擇,在替罪羊的理論中,體現得更為淋漓盡致。
結語
欲逃無路,唯有歸來。綜上,門羅選擇山羊的身份其實是大有深意的,它不僅僅體現了女性的審美情趣,符合女性特有的身份和屬性;更暗含了卡拉感性和放縱的一面,為之后的逃離埋下伏筆;而且暗示了弗洛拉替卡拉受過的悲劇結尾,體現出女性在整個社會人文環境中的低下地位和為男性強權壓制的自身悲劇。弗洛拉是女性逃離欲望的象征,逃離男權社會的壓制與桎梏,逃離家庭的壓力和沉悶,回歸自我。弗洛拉象征著加拿大女性意識的覺醒與解放,女性的不斷成長與自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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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王鑫. 西方文學中“替罪羊”形象的文化原型解讀[D]. 齊齊哈爾:齊齊哈爾大學, 2012.
注解:
①雷納·韋勒克. 奧斯汀·沃倫.《文學理論》(修訂版).劉象愚等譯.江蘇教育出版社,2005.
②(法)西蒙娜·德·波伏娃著,陶鐵柱譯.第二性[M].北京: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1998.
作者簡介:張瀟丹(1992-),女,四川遂寧人,東北師范大學文學院,2012級本科生,漢語言文學專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