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李+陳玲芝
核心提示:面對“從事風投十多年來,最得意的事”的問題,李萬壽的答案不是參與了多少項目、創造了多少利潤,而是設計政府引導基金。
如今,要采訪到深圳市創新投資集團有限公司(簡稱深創投)創始人、協同基金管理有限公司(簡稱協同基金)董事長李萬壽,不是件容易的事。
以往,李萬壽更像一位傳道、授業、解惑的學者,不管是著書立說還是討論演講,他總是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思考傾囊相授。
但從三年前開始,李萬壽極少出席公開活動,也回絕了無數媒體的邀約。“唯一例外是參加校友會活動時,被‘間諜偷偷報道了一次。”李萬壽戲言。
作為風投界的名人,一半時間在空中飛來飛去是李萬壽的常態,但這顯然不足以解釋李萬壽為何突然如此低調。
“新時代應該讓新人繼往開來,現在出席公開活動全都是年輕一輩的,我這樣老一輩也不該繼續拋頭露面了。”采訪過程中,李萬壽一直鼓勵協同基金的其他高管回答記者的提問,“他們才是公司的未來。”
不過,正應了“低調做人、高調做事”的老話,李萬壽并不滿足于創造利潤,而是潛心創造出更多對中國經濟有益的模式,比如深創投時代的“政府引導基金”、協同基金的“中歐投資平臺”與互聯網金融項目。
人生最大的轉折是因為學業
很難有人想到,李萬壽最早就讀的都是與經濟不沾邊的專業:高考制度恢復不久,他便考入武漢大學,就讀于哲學系。而后,在中山大學念社會學研究生。
“不管哲學,還是社會學,都是重于思辨的人文社科。當時我感覺這些專業或多或少有些虛幻縹緲,太過于‘形而上。”李萬壽說。
畢業后,23歲的李萬壽成為深圳市計劃局(發改委前身)科員。李萬壽過去所學的東西,跟這個工作幾乎都不搭邊,于是他開始惡補經濟學。
最初,李萬壽在深圳讀了一個大專起點的經濟學本科班。不過,這段學習后,他并未拿到學位。“不是我不努力,是當時這個專業沒有報國家教委備案。不過,這一經歷還是給了我很多知識,也算沒有浪費時間。”
計劃局崗位需要全面的知識結構,僅僅經濟學依舊不夠用。后來,李萬壽決定接受再教育,在西安交通大學就讀管理科學與工程專業,并最終獲得博士學位。
從官員到風投人,李萬壽人生最大的轉折也是因為學業。
1996年,深圳市開始計劃每年選派一部分干部出國進修。經過層層選拔,李萬壽獲得了公派留學的機會。這第一批留學的公務員,后來也被稱為深圳公派留學的“黃埔一期”。
李萬壽選擇了紐約城市大學,這所高校培養過美國前國務卿鮑威爾和10位諾貝爾獎獲得者。短短九個月學習轉瞬即逝,但給他帶來了決定性的改變——下海。
1999年年初,李萬壽擔任深圳市風險基金籌備組副組長。當時深圳市高新技術產品產值達到819.79億元,占全社會工業總產值的40.47%。但要進一步發展,在李萬壽看來,股權投資是個大問題。
“深圳面臨的問題將來一定會是全國都要面臨的,而從事投資行業,時代和國家都會給予重視。”高科技與投融資的結合充滿魅力,這一年,35歲的李萬壽跳出政府,參與深創投的組建。
深厚的學識基礎,讓李萬壽在深創投的管理中游刃有余。他創造性地提出“雙百”戰略:首先,現有區域投資項目中,100%有區域投資經理參與調查、投資決策及后續管理;其次,歷史上已形成的項目,100%有區域投資經理參與管理。
在2002年濰柴動力項目中,李萬壽親率團隊赴企業進行調研,下工廠、車間,與高管團隊、工人座談,落實生產產品優劣比較,明確股權管理結構機制。最終,此項投資在投資決策委員會上全票通過,也給深創投帶來巨額收益。
不過,李萬壽的學業之路,并未因身份的轉變而停止。2004年,似乎為彌補早年未能拿到經濟學學位的缺憾,他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就讀經濟學博士。
率先設計政府引導基金
2005年,李萬壽著手準備博士畢業論文,他第一次拋出了“政府引導基金”這一概念。
在他的構思中,政府在經濟發展中不能越俎代庖、赤膊上陣代替市場作用,也不能無所作為、袖手旁觀。政府可以由以往的直接支持項目,改為設立引導基金,吸引社會資本進入,共同扶持特定行業、區域的企業群體。
“與資金雄厚、模式成熟的國際風投相比,中國優勢恰恰體現在政府對經濟要素的掌控力上。由政府設立政策性引導基金,能讓國有資本發揮引導、信用擔保和放大作用,還利于有效拉動風投行業的發展。”李萬壽說。
這一觀點,與當時的政策趨勢不謀而合。
2005年底,國家發改委發布《創業投資企業管理暫行辦法》,提出“國家與地方政府可以設立創業投資引導基金,通過參股和提供融資擔保等方式扶持創業投資企業的設立與發展”。
李萬壽與時任國資委副主任黃淑和、國務院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鄭新立等人交流后,將博士學位論文系統整理成書《創業資本引導基金:機理、制度與中國視野》一書,在2006年6月正式出版。
政策頒布了,論文完成了,專著也出版了,緊接著自然是實踐了。
2006年年底,深創投在蘇州創立全國首家政府引導基金“蘇州國發創新資本投資公司”,規模10億元。基金成立后1年內,帶動了蘇州新設200多家風投機構,政府出資部分的投資能力有效放大了10倍以上。
很快有了第二只:2007年2月27日,由深創投參與的淄博創業投資引導基金——淄博創新資本投資有限公司在淄博市正式簽約。2008年年底,深圳創新投將這個模式復制到全國18個城市之中。
此后,這一模式在全國星火燎原地發展起來。“尤其在金融危機發生之后,地方政府意識到產業調整的重要性,地方政府參與經濟結構調整的動力很高,紛紛發起引導基金。”李萬壽說。
目前,全國已有200多只各類政府引導基金,總規模接近1000億元。近期,國家層面在新能源等領域一些千億規模的產業投資基金也在籌劃組建之中。
而當記者問及“您從事風投十多年來,最得意的事”時,李萬壽的答案不是參與了多少項目、創造了多少利潤,而是政府引導基金的設計。
為中國企業搭建海外的“家”
時光飛逝,在深創投已成為本土風投行業領頭羊的時候,2013年上半年,李萬壽帶著“創始人”這個耀眼光環低調離開,創立協同基金。
為何會離開?這是每個關心他的人都會疑惑的。而李萬壽的回答是,“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另一個時代的開始。”中國經濟以低成本高歌猛進的時代已經結束了,走向經濟轉型、緩速提升的新常態。
“過去十年的成功,是時勢造英雄。而在中國經濟的提檔升級階段,風投不僅需要專業素質與專業才能,更需要國際眼光與戰略布局。”于是,李萬壽開始跳出以往格局,在更自由的平臺上發光發熱。
李萬壽將新公司取名為“協同”,而與以往促進“政府資本+民營資本”的聯動不同,他這次的“野心”更大:希望幫助國內企業發掘海外投資機遇,在更大范圍內實現協同。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中國風投在國內各個省份拓展業務,或多或少都能夠找到一些當地朋友來出謀劃策、協助調查。“出海”就不同了,一般企業很難找到“海外朋友”,便找國際投行機構幫忙。
但實際上這種做法并不靠譜:大多國際巨頭所推薦的項目標的,大部分都是被全球各類機構看了無數次的同一批項目,含金量與精準度都很難把握。
“而且,國外的政治體制、文化氛圍、人脈圈子等,我們都非常陌生。”基于多年風投經驗,李萬壽知道,只有真正掌控海外項目的渠道,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拿到優質標的。
2014年12月15日,協同基金主辦的一次私享會在武漢東湖賓館舉行,羅斯柴爾德銀行(法國)集團前行長米歇爾、法國安盛集團投資決策委員會主席丹尼爾兩位國際資本大佬,在李萬壽邀約下出席了活動。
活動中,李萬壽公布了一個消息:“包括米歇爾在內的歐洲最富有、最權威的八大家族共同成立了一家投資控股公司。協同基金已作為股東參與其中,這意味著我們今后也會是這個公司的董事和投委會的成員。”
這個投資控股公司名為LA MAISON,法語意思是“家鄉行”,旨在為國內資本投資歐洲市場以及國際資本投資國內項目搭建一個像“家”一樣的平臺。
對于意圖實現海外投資的國內企業而言,這是個福音;而對協同基金而言,這更是實現業務突破的一次巨大機遇。
“如果單純依靠一些國際投行,沒有海外的‘家人,你就沒有辦法跟項目方達到有效的互動和交易。而一個優質的平臺,可以做到‘西出陽關有故人,讓協同基金及我們的合作方與海外項目構成良好的互動。”李萬壽說。
最核心的評價標準是“人”
家鄉行,也是李萬壽對這場私享會的概括。作為地道的湖北人,李萬壽在這次活動中表現得格外輕松,一次次與在座嘉賓以“法國禮儀”擁抱。
除國際資本外,他給家鄉帶來的還有實實在在的簽約項目:協同基金與湖北日報傳媒集團合資成立武漢楚天協同創投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并同期推出湖北日報產業發展基金。
作為湖北省首只聚焦文化領域的產業發展基金,湖北日報產業發展基金首期總規模5億元。基金以國家部委、省、市、區四級政府財政資金作為引導,帶動社會資本投入。
協同基金董事總經理王木介紹,這一基金募集將在3月底完成,在已獲承諾的資金投入中,政府引導資金為2億元,優先級投資人為1.8億元、劣后方投資人為1.2億元。
細心的人可以看到,這個基金中依然有大量政府引導基金的存在。一位投資經理向記者表達了他的疑惑:如今社會資本已十分活躍,風投發展也風生水起。那么,政府引導基金是否有些“過時”?
對此,李萬壽有不同的看法:如今,已經處在經濟轉型期的中國的確不缺資本,但資本的組織形式依舊缺乏,而政府引導基金依舊有存在的必要。
“不過,政府不能像以前那樣,誰做風投就給他支持。現階段政府更應該引導風投去做早期項目投資,這樣才能起到促進創新、創業的作用。”李萬壽說。
基于這種思路,湖北日報產業發展基金除圍繞湖北日報傳媒集團整體上市、上下游產業鏈拓展和多元化經營外,專門設立了1億元天使基金專注于中小企業的發展,聚焦于創意設計、通信傳媒、移動醫療、節能環保和先進制造等行業。
這項“天使計劃”旨在扶持一批有潛力的初創企業,通過湖北日報的媒體資源和協同基金的融資能力,讓被投企業快速發展,成為業內的“千里馬”。
以往,風投資金的退出時間通常在5年以內。“但我們深知,只有長期投資和扶持,才能夠最大限度服務好中小型企業,而我們也敢于在項目中進行5-7年期的投資,并在這一過程中給企業充分的幫助。”王木說。
不過,初創期項目的投資風險往往不可小覷,對文化創意產業而言尤其如此。那么,協同基金如何保證項目的優質可靠?
李萬壽有一句座右銘,叫“要做事,先做人”。隨著風投實踐的不斷增加,他將各種項目評估中孤立的因素結合起來,將“人”作為核心的評價標準,尋找具有顛覆性、社會責任感、未來發展潛力的團隊。
不過,判斷團隊好不好,可要比判斷企業的技術好不好要難得多。這也給投資經理的專業性、執行力帶來了極大挑戰。一般而言,好的團隊人員組成要平衡,人力成本要優化,能夠不斷學習提高、適應新形勢發展。
另一方面,在投資過程中不簽訂對賭協議,則體現了李萬壽的自信。“既然當了企業股東,我們就要跟企業同患難、共生死,真正從戰略投資的角度去幫助企業。先創造價值,再分享價值。”
在采訪最后環節,記者向李萬壽拋出一個問題:在政府引導基金之后,還打算設計出哪些能夠改變甚至影響整個行業的模式?
李萬壽回答,互聯網金融將是下一個方向,“答案將在一年以后揭曉,這一項目對整個行業可能是顛覆性的創新。”(支點雜志2015年3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