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欽峰
“你要的頭條發生在西街一號,是槍擊案。我有一組剛出爐的被害人連續鏡頭,聽好,我還有一分鐘對管理人員和鄰居的專訪短片……五百美元。一口價,四百美元。三百美元,好吧,成交!”案發現場,一名獨立攝影記者步履匆匆,邊走邊給電視臺打電話,熟練地砍價。他的表情僵硬,似乎對這個價錢很不滿意。
在記者身后,一名受害男子倒在血泊中,余溫尚存。這個人的不幸死亡,為一名攝影記者帶來了三百美元的收入。而那名男子橫尸街頭的悲慘畫面,將出現在次日的早間新聞,作為頭條滾動播出。沒有人問過死者的感受。
《夜行者》可能是2014年最值得關注的黑色電影,講述的是一個媒體從業者的故事。導演丹·吉爾羅伊原是編劇出身,編而優則導,《夜行者》是他的導演處女作,獲得了第八十七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原創劇本提名。
主人公布魯姆成為攝影記者純屬偶然。一天晚上,他開車路過一起車禍現場,看到一名攝影記者在現場拍攝。出于好奇,他追上記者問:“這會上電視嗎?”那名記者答:“只要有流血事件,就會上頭條。”“哪個頻道?”“付錢最多的那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句話觸發了他的靈感。
布魯姆正為錢發愁,無意中發現一條生財之道,立即買了一臺DV,如法炮制。他通過監聽警方電臺獲取發案信息,趕到犯罪現場拍攝,然后轉手賣給電視臺。隨著拍攝手法日益嫻熟,收入水漲船高。漸漸地,普通的犯罪現場已不能滿足他的胃口,他開始策劃更具爆炸性的新聞……
本片的臺灣譯名為《獨家腥聞》,香港譯為《頭條殺機》,相比之下,大陸譯成《夜行者》則顯得溫婉含蓄。近幾年,銀幕上出現不少反思媒體的片子,如韓國電影《我是殺人犯》,以及同獲本屆奧斯卡提名的《消失的愛人》,走的都是驚悚路線。
片中的布魯姆體形瘦削,眼窩深陷,貪婪、冷酷、狡詐。為了演好這個角色,演員杰克·吉倫哈爾狂減了二十磅體重,他認為布魯姆就像一只饑腸轆轆的土狼。布魯姆更像一頭嗜血的野獸,沒有底線。他的新聞視角簡單粗暴,只要能換錢的就是好新聞,畫面越血腥越值錢。
布魯姆原來的職業是小偷,晝伏夜出,以偷井蓋或電纜線謀生。這樣的人物設定,無疑是一個黑色幽默。一個街頭小混混,從未受過任何專業訓練,就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攝影記者。他拍攝的新聞頻頻登上頭條,甚至能左右電視臺的收視率,他雇了一名助理,還潛規則了電視臺女編導,的確夠荒誕。
“只要有流血事件,就會上頭條。”像這樣的尖刻嘲諷幾乎貫穿全片。布魯姆拍攝一起兇殺案現場時,未經許可,悄悄潛入受害人家中偷拍尸體特寫。電視臺明知這些畫面來源可疑,卻無法抵擋收視率的誘惑,加以包裝策劃,依然作為頭條播出。看到這個橋段,很容易讓人想起前不久姚貝娜捐獻眼角膜被偷拍事件。死亡已是人間大不幸,有的媒體卻借新聞報道之名,大肆傳播這種畫面,對于當事人及其親人無疑是極大的傷害,極其殘忍。
布魯姆剛入行時,女編導尼娜曾對他悉心指導:“我發現我們的觀眾更喜歡城市犯罪,受害者一般是富人或白人,在貧困者和少數族裔的人手中受傷……”媒體對新聞事件的選擇,正是基于對大眾口味的分析。從這個角度說,觀眾也是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