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
(陜西省地方志辦公室,陜西西安710006)
銘抗戰細節以存史記滅倭史實以教化
——評紀念抗戰地情叢書《銘記》
丁喜
(陜西省地方志辦公室,陜西西安710006)
由陜西省地方志辦公室編寫、陜西出版集團三秦出版社出版的《銘記》叢書,于2015年8月27日出版發行。
《銘記》叢書包含《中流砥柱》《關河長風》《東方之光》《戰地鶯歌》等四個分冊,近千幅圖片,共計100余萬字。該叢書充分挖掘生動的抗戰細節,將嚴肅、學術化的歷史研究成果和地方志橫排縱述的基本記述,轉化為通俗生動、可讀性強的歷史敘事,以圖文并茂的形式、輕快靈動的筆觸,全面、客觀地展示了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抗戰歷程、陜甘寧邊區的抗戰建政史,以及世界各國人民為中國抗日戰爭勝利作出的重要貢獻,充分展現了中國共產黨在中國抗日戰爭中的中流砥柱作用,突出了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中的重要意義,弘揚了陜西人民的民族精神和抗戰熱情。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東西方就各有一個民族經歷了“波濤洶涌的流水而起伏跌宕”,遭受到其它民族難以想象的歧視和迫害……一個是東方的中華民族,一個是西方的猶太民族。“慘絕人寰”“令人發指”“罄竹難書”這些詞匯都無法描述日本法西斯和德國納粹對這兩個民族的罪惡行徑。
希特勒掌控下的納粹德國二戰中種族清洗和屠殺了近600萬猶太人,占到當時世界猶太人總人口的三分之一。而翻看猶太民族的歷史,那就是一部血淚史和流浪史。早在公元前11世紀(也就是中國的西周時期),猶太人就建立了自己的國家,可謂歷史源遠流長。公元前64年,當時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羅馬帝國進入巴勒斯坦后,為反對羅馬帝國的殘暴統治、捍衛猶太教信仰,猶太人在公元前4年和公元66年舉行過兩次大規模武裝起義,但都遭到殘酷鎮壓,150萬猶太人慘遭屠戮,猶太國所有的城鎮被燒毀,圣地耶路撒冷被徹底毀滅,變成了農田,被俘的起義者全部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當地猶太人作為奴隸被販賣到世界各地。
自此,猶太民族國破家亡,被掠為奴,四處飄零,猶太人從此在全世界開始了長達近兩千年的悲壯的全球民族流浪史。兩千年來,面對無法用語言訴說的悲壯歷史,流落在世界各個角落的猶太人但凡回到圣城耶路撒冷時,都只能到其精神支柱著名的“西墻”哭墻前低聲禱告,哭訴流亡之苦、流浪之艱、流離之痛。失去了土地和國家,維系這個民族生存和發展靠的是猶太教和其經典圣經的《舊約》,靠的是文化和宗教的記憶,所以這個民族雖然亡國近兩千年,卻一直在匍匐中向前進,書寫自己的歷史,牢記歷史的悲壯,在歷史的漫漫長河中,猶太人只能痛苦地生存在波斯、希臘、羅馬帝國的夾縫中,雖然失去了王國,但信仰的堅定性、文化的傳承性卻維持了猶太民族的獨立地位,進而通過信仰的力量反過來從文化上征服了波斯與希臘、羅馬文明,并最終在二戰后復國——建立以色列國。
兩千年漫長的歷史征途,似乎永遠看不到彼岸,猶太民族靠的是什么來支撐的?靠的就是保存文化和宗教信仰的力量,如果沒有對其歷史的記憶、沒有對其文化的梳理和傳承,這個民族,也許就像他們的鄰居——人類文明最早、最悠久的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和阿卡德人、小亞細亞半島的赫梯人和伊朗高原的埃蘭人、北非的古埃及人、歐洲的古希臘人和古羅馬人以及中美洲的瑪雅人等,這些曾經盛極一時的偉大民族如今已經湮沒在浩瀚的歷史長河中,它們創造的輝煌文明而今只剩下殘垣斷壁與沉默的雕塑、壁畫和泥版。
面對二戰中猶太民族又一次血淋淋的歷史,戰后歐洲人曾這樣勸解猶太人:德國人可以原諒,你們自己不要遺忘就可以了。而猶太人說:“我們不只沒有遺忘,而且也無心原諒、甚至時刻警惕。”
猶太人認為,如果不能銘記歷史,何以展望未來。慘痛的歷史不升級為民族記憶的文化,恥辱就容易被遺忘,歷史也極有可能再次重演。
猶太人為讓世人銘記納粹大屠殺,做了很多細致的梳理工作,早在1953年,猶太人就建立了以色列大屠殺紀念館,在建館的時候,猶太人就發誓要找到每一位受害者的詳細資料。因為他們認為:歷史會被遺忘的,唯有將納粹屠殺的歷史做成“鐵證”,才能在世人和猶太民族中鐫刻成為文化和永不磨滅的記憶。
猶太大屠殺幸存者、1986年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埃力·維塞爾曾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名字,每個名字背后都有故事,這些故事構成歷史。”為此,二戰剛剛結束不久,猶太人就開始從事龐大的對遇難者名單的搜集、核實工程。經過六十年風雨一甲子的努力,2004年11月,猶太民族頗有自信的宣布:“猶太大屠殺遇難者姓名中央數據庫”建成。全世界的人,都可通過互聯網在數據庫查詢到300萬左右死于納粹屠殺的遇難者姓名,和出生地、職業、配偶、遇難地點,甚至遇難者“名字背后的故事”。比方說,有一位遇難的7歲猶太小孩希格蒙德·阿德勒(Zigmond Adler),紀念館盡其所能收錄了她的姓名、照片、生卒年及遇害地點,并且用包括中文在內的14種語言來讓觀眾了解她7歲的人生。
也就是說,猶太人有詳盡的資料庫,用數據來說話,來展現大屠殺的殘酷歷史,這比任何說辭都更有力。以色列大屠殺紀念館檔案部主任海姆·蓋爾特納博士如此評價他們的工作:“600萬遇難者是一個巨大的數字,讓人很難真正觸及,但是當你看到一個人的照片、知道他的名字、了解他的故事,就會讓你有更加切身的感受。當你看著一個遇難者面容的時候,你就能切實感受到這是曾經真實發生在我們這個世界上的事情,是一些人對另一些人做出的暴行。所以我認為保存這些檔案是十分重要而且影響巨大的。
而在二戰中,歐洲還有一個民族也慘遭納粹屠殺,吉普賽——起源于印度北部并散居歐洲的流浪民族,死于納粹政府種族法之下的吉普賽人大概在50萬左右。但是對這段歷史,世人卻知之甚少,甚至鮮為人知。同樣是歐洲的外來族裔,猶太人在被納粹迫害后,得到了整個世界的廣泛同情,甚至資助成立了猶太人自己的國家——以色列。而吉普賽人盡管也是受害者,卻什么都沒得到,既沒有輿論的支持也沒有經濟地位上的改善,因為這個民族缺少文化根基和文化記憶,因而形不成合力來影響和爭取世人對其的同情和支持。
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人都知道戰后德國總理勃蘭特在華沙猶太隔離區起義紀念碑前下跪一事,勃蘭特為什么下跪,因為猶太人強大了,因為猶太人有自己的國家、有歷史、有記憶、有詳細的數據來支持其被屠殺的歷史、有強大的美國最具影響力的猶太院外集團的支持,因此,德國總理才能下跪,才能道歉。而吉普賽人被希特勒殺害的比例比猶太人更高,但吉普賽人沒有記錄,歷史一片蒼白,幾乎從來沒有用文字記載過他們的歷史,因此,人們所知的吉普賽人歷史,絕大多數都是由非吉普賽人撰寫的。自身的歷史都搞不清楚,還要依靠外人來研究,這樣的民族又怎能被世人所認知和同情。因此,德國總理自然不會給沒有留下歷史證據的吉普賽人下跪,吉普賽人被屠戮的歷史湮沒于漫漫歷史長河之中,悄無聲息,等待的只有遺忘和遺憾。
而在中國,中華文化具有強大的歷史穿透力,中華文化幾千年來延續、傳承,生生不息、充滿生機、永不枯竭。文化的力量和傳承也使得我們這個民族一次又一次度過難關,實現鳳凰涅槃。
歷史上,中國的抗日戰爭亦被稱為民族解放戰爭,它開始于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一場歷時14年之久的戰爭,給神州大地留下了滿目瘡痍,使中國社會的發展進程遲滯達半個世紀之久。一場針對中華民族的、亙古未有的、殘殺手段達250余種之多的大殺戮,在北起東三省,南至南海諸島,東起東海,西至長江黃河中上游的廣大地域,14年幾乎從未間斷。日寇鐵蹄所至,奸淫擄掠,生靈涂炭;強盜屠刀所向,血流成河,尸骨如山。除西部少數偏遠省份之外,全國其他省份大多橫遭戰禍,無一不受殃及。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中國是世界反法西斯戰爭期間遭受損失最慘重的國家,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為了這場戰爭,付出過像中國這樣慘重的犧牲與代價。然而,14年抗戰中中國損失到底多大?中國人民傷亡到底幾何?正是由于相關史料的不完善和缺失,1983年,日本篡改歷史教科書,將“南京大屠殺”改為“占領南京”;正是由于缺乏系統的數據統計,幕府山大屠殺,中方統計的遇難人數大概在五萬人,而日方統計的人數約為兩萬多人,這些可能將成為永遠的謎;正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很多歷史資料無處可尋,甚至是棄而不用,據《瞭望》雜志2009年報道,南京保衛戰有9萬多國軍陣亡將士,大部分是被日軍俘虜殺戮的。在南京市有關方面到臺灣軍史館搜尋相關線索時,恰逢民進黨執政,對此置之不理;到后來國民黨重新上臺執政時,通過調查,竟發現這些檔案自1949年用麻袋運到臺灣后,一直放在落灰的角落里,至今沒有解封。這些都令人唏噓不已,扼腕之痛。可以說,我們已經錯過了南京大屠殺史的最佳研究時機。
戰爭已于70年前結束,然而,我們至今卻仍未得出令全世界認可的一個全面的、準確的、權威的、令人信服的傷亡和損失數據,這著實令人痛心、扼腕,也反映了我們這個民族需要再次細細梳理、咀嚼、回味這段歷史,因為每一個傷亡的數字,無不飽含著中華民族的血和淚,無不是中國人民的頭顱和尸骨所構筑!
與日本軍國主義算賬,要算個清楚、明白賬,而不能是一本糊涂賬。中國做為一個深受日本軍國主義侵略的受害國家,一個堅持日本應該“以史為鑒、面向未來”的世界大國,我們自身卻對中國十四年抗戰的歷史模糊不清,甚至很多時候語焉不詳。在十四年的抗戰中,中國死難者的人數究竟有多少?再者,為中國軍民所擊斃的日軍又究竟有多少?我們需要的是更多的史實來說明中華民族這場“衛國戰爭”之偉大和壯烈。
一個不曉得仇恨為何物的民族是悲哀的!一個沒有血性的民族將永遠無法避免流血的命運!如何避免流血和戰爭,猶太民族給了我們很好的啟示:銘記歷史,用細節構造真實的歷史,唯有這樣,真實的歷史才不會湮沒于歷史長河中。
我們的抗戰敘述幾乎是沒有細節的,數據很多是經不起推敲的,因為我們錯過了最寶貴的時機,因而現在我們需要做的工作就更多了,一位研究南京大屠殺的民間學者曾經這么說過:“二戰結束后,猶太人馬上開始對遇難者資料進行調查,我們對南京大屠殺的研究,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全面展開。動手太晚了……南京的30萬遇難同胞,究竟到何時才能還原出他們的人生?”試想,如果在戰后我們能夠像猶太人一樣,保留盡可能多的數據和資料,我們的說服力會更強,給世人的宣傳也會更到位。中國古語有云:“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所以,當前抗戰史最重要的一環就是用細節來構筑歷史、用數據來證明歷史、用信史來駁斥日本國內右翼的種種謬論。
《銘記》叢書史料研究嚴謹細致,著實令人眼前一亮,注重效仿猶太民族對待大屠殺的歷史,重視梳理歷史的細節,這就是該書最大的亮點和彌足珍貴的地方。
《銘記》叢書立足于對史料窮盡努力的整理、立足對幸存者記憶的挖掘、立足于面對歷史的精確無誤基礎上,系統梳理了陜軍抗戰的歷史和陜西在全國抗戰中起到的重要作用,這點尤為重要,因為這為后人留下了陜西抗戰的諸多歷史史實和數據。現有的抗戰書籍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細節、缺少數據,而缺少細節和數據,歷史就會顯得蒼白。因此,編《銘記》就是在為陜西抗戰修志,用詳盡的數據和史實成就陜西抗戰之“信史”。
《銘記》編寫組的同仁們堅持認為:歷史不能只是粗枝大葉,微小的片段常常更能貼近過往的真相。為了獲得可信的數據,采用了地方志文獻+采訪戰爭親歷者結合的方式,一個個歷史篇章,通過當事人對戰爭事件細節的描述,呈現大歷史中最不為人關注卻又比較可靠的真相與史實。盡管有時戰爭親歷者會有個人的情感與立場,要做到百分之百的客觀闡述,幾乎不可能。但毋庸置疑的是,戰爭親歷者講述的細節永遠是歷史中最動人的部分,這一點是我們的教科書始終無法給予的。
其次,《銘記》叢書“輕松好讀、老少皆宜”的語言風格令人印象深刻。叢書語言注重樸素美,可讀性強,且深入淺出,通俗易懂同時又不缺乏深刻的知識性,不靠堆砌專業術語以‘震其艱深’”。實在地講,我們之前在歷史課本得到的抗戰史知識有限,僅是一個基本的骨架,瘦骨嶙峋,無甚營養。被主課擠到一旁的偏門的歷史課,給人的是由若干的數字和機械的人名組成的冰冷事件,其間人物的脈搏與呼吸多被掩蓋,難以聽聞,至于那些陪伴人類一直前行的物件,那些帶給人們歡樂和憂愁的東西,則往往更是被淹沒。所以,這點尤為不易。編書難,編一本大家都能讀懂的書更難。《銘記》叢書編寫組編了一本10歲幼童和80歲頭發鬢白、耄耋之人都能看懂的書,這才是一種境界。
再者,《銘記》叢書展現了抗日戰爭正面戰場的諸多片段。這點也彌足珍貴。因為現有的歷史書籍上對正面戰場的記錄大多是零散的、碎片似的,沒法讓后人看到中國抗戰的整體框架和壯烈畫卷。人們看到的大都是些空洞無物的口號和夸大其詞的成果。很少出現最高統帥部的戰略部署、中國與世界正義力量的協作互動、正面戰場及敵后戰場的斗爭全景、敵我雙方的傷亡統計……《銘記》叢書對此作了有益的探索和補充,實屬不易。
此外,《銘記》編寫組不僅讓該套叢書能“說”,還配其“畫”,懷舊的水彩筆墨畫風格插圖讓整套叢書顯得很酷,給讀者帶去強烈視覺沖擊的同時,也更好地加深了對細節的詮釋,并使得叢書在藝術層面具有了一種獨一無二的美感。
最后我想說的是,70年,對于一個生命個體來說,已進入“老人的行列”。但是,對于抗戰來說,我們的記憶從來都不應該“蒼老”,更不應受到社會上各種反面的、消極的“噪音”和偽信息的影響而變得模糊。無論《銘記》叢書最終會不會在國內產生巨大影響,都不會影響到它本身的“存史、資政、教化”的價值:為活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中國人提供一些可供參考的歷史資料和若干由細節構成的可歌可泣的抗戰片段,這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責編:樊譽)
丁喜(1982—),畢業于西北大學文博學院,一直從事編輯工作。現任《陜西地方志》雜志責任編輯。研究方向為絲綢之路沿線國家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