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仙也怕兔成癡

小編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單單想一想一個人眉目如畫芝蘭玉樹，就無法招架了，如果再加上他癡心不改長情無限呢？蝸牛姐姐偏愛深情系，更愛傲嬌深情屬性，所以在傲嬌癡情男vs遲鈍呆蠢女的溫馨故事面前，特別沒有抵抗力。果真，情之一字，熏神染骨，誤盡蒼生啊！

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對不會再多管閑事，替只紅眼兔子精擋雷劫。

從那以后，我便走上了割草養兔子的人生不歸路，并且還被天界眾仙冠上了“傻子”這個簡單粗暴的稱號。

那天，作為資深死宅的我心血來潮出島游玩，路遇一只兔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天上雷聲滾滾，眼看又一道重雷就要降下，出于愛護動物的本能，我當即施法將它移到安全處，自己替它受了這最后一道重雷，一不小心失了半數修為。

我天生心大，法力對我來說可有可無。而我自認做了一件好事，誰知這只兔子是個已經修煉成形的精怪，它幻回人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我大吼：“你是傻子嗎？渡過這道雷劫我就成仙了！”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一時的自作聰明竟然弄巧成拙，害得他千年修為毀于一旦，于是這三百年來我一直好草好飼料地供養著這只兔子精，以贖我當年冒失之罪。

可是不知道是誰把我為一只兔子擋天雷毀修行的糗事宣揚了出去，于是整個九重天都知道了明月島有個明月仙子，是個不自量力妄想逆行天數的傻子。

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我一把將剛剛割好的滿籃青草摜在地上，拖長了調子喊道：“昭辰——”

昭辰就是我救下的那只兔子精。我叫明月，為了能配上我這個格調極高又朗朗上口的名字，我不顧他的意愿給他起了個昭辰的名字。

看，明月與昭辰，多般配……的名字啊。

過了一會兒，昭辰施施然從屋里走出來，看見那滿籃的鮮草后，一張俊臉頓時黑得像塊煤炭：“怎么又是草？我要吃肉！”

兔子不都是吃草的嗎？怎么我面前的這個就這么與眾不同呢？

我抓起一把草湊到他面前，特語重心長地說：“特立獨行是不對的，乖，吃草才是正道。”

這草是我圍著明月島找了好幾圈才找到的好草，集晨露晚霜之精華，是能夠提升昭辰修為的。

或許是我誠心懺悔的姿態感動了昭辰，他勉強伸手接過草，又替我拍干凈身上沾的草屑，施恩般道：“算了，看在你是個傻子的分兒上，這次就原諒你了。”

傻子傻子，我氣歪了鼻子。不管怎樣，我也是救了他一命的人啊，要是沒有我當初的那一擋，他能不能活著渡過天劫還另說呢。真是不識好歹！

不過還不待我發飆，昭辰突然漫不經心地說道：“對了，我今兒撿了個快死的蚊子精。”

“什么？！”我大怒，“咱家已經揭不開鍋了好吧！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是的！昭辰還有個特別討厭的毛病！愛往家里撿東西！

上上次撿了個金魚精，上次撿了個蝎子精，這次撿了個蚊子精！那下次是不是就要撿個狐貍精啊？

為了養昭辰和他撿回來的那些精精怪怪，我都快把明月島掏空了！

我顫抖著手指，恨鐵不成鋼地說：“該死的兔子精，你就不能改改你那亂撿東西的毛病嗎？”

“哦。”昭辰眼皮也不抬地應了聲，“下次給我肉吃我就不撿了。”

我一翻白眼差點被他氣暈過去。

有見過這么嗜肉成癡的兔子嗎？

為了制止昭辰那看見什么撿什么的毛病，我不得不奔波于全島各處給他找肉吃，可遺憾的是，我翻遍了全島也沒有找到一塊肉，連肉末末都沒有找到一星點。

就在我猶豫著要不要把他撿來的那只金魚精剁了時，蝎子精忽然風風火火地爬到我面前，說昭辰又撿了一只狐貍精。

我嚇了一跳，連忙奔去找昭辰，可是我瞅遍了他周遭三里地，連根狐貍毛都沒發現：“狐貍精呢？”

昭辰皺著眉看我，說：“哪來的狐貍精？”我愣了愣，難道是蝎子精謊報軍情？

就在這時，從昭辰身后突然出來個女人，一身杏黃衣衫，臉兒紅眼兒媚，對著昭辰笑得那叫一個少女情懷總是詩：“這就是那個出了名的傻子明月仙子？”

哪來的瘋女人，怎么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

我冷笑出聲，正準備回嘴，昭辰突然轉頭看向那個女人，沉聲道：“鳳舞，不準你叫她傻子！”

鳳舞怔住。我得意地仰頭，看，果然還是我家昭辰識大體。

誰知他接著道：“只有我才能叫她傻子。”

我恨恨地磨了磨牙，抄起手中割草的鐮刀擲向他：“你這只該死的兔子精，說了我不是傻子！”

鐮刀呈直線狀向昭辰飛去，我抱胸站在原地。我下手有分寸，并且以昭辰的本事，躲過一個鐮刀不成問題，誰知鐮刀還沒靠近他，那個叫鳳舞的女人忽然一挺身，替他擋住了我的鐮刀。

血不要錢似的從她肩膀上淌下來。

我愣住，這、這劇情展開得略讓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昭辰也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接住鳳舞倒下的身子，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與平常見我給他草時的眼神一樣，紅色瞳仁里是滿滿的無可奈何。可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尤其在看到他小心地將鳳舞抱到屋里后就更加難受了。

——這只死兔子都沒有這么輕柔地對待過我。

夜里，我心情郁悶地爬上屋頂，對著明晃晃的月亮自言自語：“你說把昭辰這只磨人的兔子精燉了怎么樣？”

“不怎么樣。”

身后突然出現一道陰惻惻的聲音，我干笑著回頭：“哈，你怎么來了？那個……怎么不陪著你的鳳舞姑娘？”

或許是后一句我的語氣里酸味太重，昭辰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之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那精致白皙的臉兒忽然紅了：“你……我……鳳舞睡了。”

“睡了就睡了唄，你臉紅什么？”我琢磨著是不是因為我沒有給他吃肉，讓他生病了，湊近了正要探上他的額頭，他忽然往后坐出好遠，臉更紅了。

我更疑惑了，這時昭辰突然撇過頭轉移了話題：“那個什么……你怎么還不睡？”

“我在想怎么還你那千年修為。”

也不知我這句話觸動了他哪根神經，他轉過頭，紅眸里染上一絲委屈：“你就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塊？”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耐心地說道：“可是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成仙嗎？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盡快提升你的修為。”

昭辰更氣惱了，瞪了我一眼就跳下了屋頂，幾天都對我不理不睬，也不知發的什么神經。

昭辰幾天沒理我，我起初還覺得挺輕松的，起碼他沒再往家里撿東西來刺激我，可之后我就后悔了。

我差點忘了島上還有另一個名叫鳳舞的人形動物，見我跟昭辰冷戰，她就趁虛而入，整日黏昭辰黏得厲害，昭辰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那嬌滴滴的模樣恨得我咬碎了一口銀牙。真是不知廉恥，不是狐貍精勝似狐貍精。

可是以我高貴冷艷的個性，我又拉不下臉去讓鳳舞不要纏著昭辰。不過顯然鳳舞不這么想，在我又一次割好了滿滿一籃的鮮草給昭辰放到門外后，鳳舞找上了我。

她一來就開門見山地說：“我要帶昭辰回九重天。”

我冷笑：“憑什么？”

鳳舞估計是被人寵愛慣了，一舉一動都透著要別人無條件服從的嬌蠻：“就憑我是天界公主。”

我很是吃了一驚，怪不得這么傲慢自大，可是她橫我比她更橫：“那又怎樣？想帶走昭辰……”看著鳳舞微微睜大的眼，我勾了勾唇角，“沒門！”

鳳舞氣得炸開了鍋，“啪”，我手中的鐮刀被她大力打飛，正好落在從屋內出來的昭辰腳前。

昭辰看了看依舊氣憤難平的鳳舞，又別別扭扭地瞅了我一眼，然后板著臉問道：“發生什么事了？”

鳳舞正要說話：“我……”

我趕忙笑瞇瞇地拉住昭辰的衣袖，連聲道：“沒什么沒什么，我跟鳳舞交流戀愛經驗呢。”說完后，我又笑瞇瞇地轉過頭，溫聲說，“對不對鳳舞？”

鳳舞看見昭辰明顯有些顧忌，不情不愿地順著我的話點了個頭。

我看著她又說：“后院里的金魚該喂食了，麻煩鳳舞姑娘幫我喂一下吧。”鳳舞瞪了我一眼，跺了跺腳委屈地跑了。

接下來就剩我跟昭辰了，我轉過頭正準備說話，忽然發現昭辰的目光一直徘徊在被我抓住的衣袖上。我心一顫，連忙松開了手：“那什么……我忘記我們正在冷戰了。”

昭辰抬頭，剛有些暖色的眼眸瞬時變冷，半晌，有些氣急敗壞地吼：“你果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然后甩袖進了屋子。

我被吼得腦袋發暈，這、這又是怎么了？

夜里，我偷偷摸摸地進了昭辰的屋子，正準備悄無聲息地將我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黑暗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冷得掉渣的聲音：“你在干什么？”

我手一顫，手里的東西差點掉在地上。我后退一步，抖著音說：“那什么……你沒睡著啊？”

昭辰對我的諂媚不為所動，從床上下來，一把扯開我手里的包袱，里面還帶著些微腥氣的鮮蝦撒了一地。

昭辰古怪地看著我，我訕笑：“那什么……你不是一直想吃肉嘛，這是我今晚去島周圍守了好久才捉到的蝦，雖然肉很少，但……你湊合著吃吧，好歹也是肉。”

昭辰抿了抿唇，忽然伸手點亮燈，一點一點幫我去掉身上沾的水草和泥土，又伸手攏了攏我微微散掉的頭發，啞聲說：“謝謝。”

燈光下，昭辰一雙紅眸亮得像是把所有燭光都吸了進去似的。我有些不著調地想，其實昭辰才是狐貍精吧，看這燭光下魅惑的眼神和表情，勾得我差一點就要溺死在他突如其來的柔情里。

我微微側過身，定了定神，然后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說：“昭辰……你跟鳳舞去九重天吧。”

白天過后，我去找了鳳舞，她雖有點瘋有點嬌蠻，但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就說要帶昭辰回九重天，果然！

她說，昭辰三百年前因為有人替擋天劫，逆了天數，一身修為毀于一旦，如今再不盡快提升他的修為，過不久他就會喪了靈識，變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兔子。

我聽了頓時心中一痛，心中的愧疚排山倒海而來。

但我還是舍不得，畢竟這三百年來的相處不是假的。可是她說短時間提升修為的唯一有效又無害的辦法，只有服用九重天上的月老收藏的那顆束魂丹。

我是個死宅，出明月島的次數少之又少，與九重天上的仙家交流自然少之甚少，而鳳舞畢竟是天界公主，問月老要束魂丹應該是沒問題的。

所以在幾番思考過后，我忍下心中的不舍，同意讓她把昭辰帶走。

我以為我可以平靜地面對這即將到來的離別，可是在看到昭辰那精致的臉上染上哭意，一雙紅眸瞪得快要裂開時，我忽然心痛得不能自已。

我轉過臉，硬生生忍住快要脫口而出的后悔：“你明天就跟鳳舞離開吧，這鮮蝦就當……就當我給你的餞別肉吧。”

“我……你……你就這么不喜歡我嗎……你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要趕我走嗎？”昭辰往日里的毒蛇傲嬌沒了蹤影，連控訴的語氣里也夾雜了哭意。

我淡淡地收攏袖口，掩藏住因突如其來的心痛而顫抖的手指：“我答應過要還你修為的。”至此，一切再無回轉之意。

昭辰死死地盯住我，話語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似的：“好！我走！”

昭辰說到做到，第二日一早，島上就再沒了鳳舞和昭辰的身影。

整個明月島像是一下子空了似的，靜得我心里發慌。我再也不用遍尋全島給昭辰找鮮草，不用擔心昭辰再撿回來個什么樣的精怪，不用聽到昭辰那句或無奈或氣急敗壞的“傻子”。

這樣一想，忽然有點小寂寞呢。

習慣果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昭辰在時我總忍不住撩撥他幾句，他走了之后卻忽然發了瘋似的開始想念他。

難道我也犯了傳說中的那個“非要等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的賤毛病？

我仰天長嘆，這已經是我不知道第幾次失眠了，腦海里滿滿的都是昭辰那雙通紅的眼眸，我郁悶得心里發慌。

更讓我心慌的事還在后頭。

在我不知第幾次對月長嘆時，昭辰撿來的那只蚊子精忽然飛到我面前，焦躁地說：“大事不好啦！昭辰要跟鳳舞成親啦！”

我“噌”地坐起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問：“怎么可能？”

蚊子精那脆弱的翅膀撲棱得厲害：“聽我游蕩在九重天上的姐妹說，他們正在舉辦婚禮呢！怎么辦怎么辦？”

我坐在床上把昭辰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我好草好飼料地喂養了他幾百年，如今翅膀硬了就要拋棄我，沒門！

可是罵著罵著，我又覺得有些委屈有些氣憤，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就像……就像自家養了好多年的水靈白菜忽然被別家的豬給拱了似的，憋屈得難受。

于是氣難消之下，我帶著蝎子精和蚊子精以及它們的兄弟姐妹轟轟烈烈地殺上了九重天。

南天門的守衛見了我，恭敬地一彎腰：“明月上仙。”

如今時間緊急，我沒空懷疑他對我異常恭敬的態度，也沒空思考為什么他會稱我為“上仙。”

我“嗯”了一聲，干脆利落地越過他，帶著一眾蚊兵蝎將往里沖去。

我到的時機剛剛好，殿里張燈結彩，其樂融融，昭辰與鳳舞皆是一身大紅衣衫，并排而立，眉眼含笑，像是在接受每一位到來賓客的賀喜。

我止住腳步，怔怔地看著昭辰，忽然發現昭辰穿紅色也好看，比穿他往日里喜歡的月白衣衫多了那么幾分尊貴幾分綺麗。

其實他穿什么都好看。

但我唯獨不能忍受他一身紅衣與其他女人并排而立，他那么一個芝蘭玉樹似的人兒，世間庸俗女子怎么能配得上他？天界公主又怎樣，在我眼里也一樣配不上他。

我一揮手：“蝎子，蚊子，上！咬他們！”

于是，還來不及反應，往日里道貌岸然的眾仙家都被迫拋了面子，在成群結隊的蚊子蝎子蜇咬下哭爹喊娘。大殿里一團混亂。

鳳舞驚怒交加，瞪著我的眼睛里能冒出火來，我一昂頭，特豪邁地說：“昭辰生是我的兔，死是我的死兔子，你休想染指半分。”

旁邊的昭辰柔情萬千地看著我，我猜他肯定是被我為他沖冠一怒闖天界的凜然壯舉感動了，紅眸里滿是溫柔繾綣深情綿綿。我當即軟下了語氣：“乖，快來我這里。”

誰知這時他竟遲疑了，望著我猶猶豫豫就是不肯過來。

我氣極，這家伙竟然忘恩負義，難道還真的想跟鳳舞成親嗎？

就在我上前一步要把昭辰拉回來時，被折騰得云鬢橫斜的天界公主鳳舞手里忽然變出個兔子，我盯著她手里那只毛色順滑透亮雙眸赤紅如血的兔子看了半晌，有些回不過神，這……這又是什么個情況？

鳳舞捏著兔子的耳朵笑得好不得意：“明月傻子，昭辰的原身在我這里，你要不想他魂飛魄散的話，就乖乖退回你的明月島，別打擾我們的好事。”

昭辰眉頭一皺，我心一揪，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就在這時昭辰突然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下鳳舞手中的兔子塞到我手中，拽著我的手一路疾馳。

鳳舞氣急敗壞的嘶吼和某些仙家“明月上仙”的稱呼瞬時都被拋在身后。

一路風馳電掣地回到明月島，昭辰松開我的手，稍稍喘了口氣，笑意吟吟地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我的。”

我沒理他的笑言笑語，上下打量他一番，皺眉問：“你的修為沒有恢復？鳳舞沒給你找束魂丹？她騙我的？”

昭辰不甚在意地搖搖頭，轉而又拉住我的手：“修為的事不急的，一輩子恢復不了也沒關系，我……”

“不行！”我揮開他拉著我的手，“是我害的你，我必須對你負責。”

這句話像是打破了某種機關，昭辰明若珠玉的臉忽然染上了一絲陰霾。

“所以你今天去九重天也只是看看鳳舞有沒有履行承諾，看看我的修為有沒有恢復？你只是秉著對我負責的心態來找我，根本就不是因為我要跟她成親才趕過來的？”昭辰臉上像是有了裂紋似的，語速快而生冷。

他此時的模樣像極了憤怒中的小獸，紅眸中傷心與怒火并存，我張了張嘴，忽然不知該怎么解釋。

他這般惱怒，這般氣憤，僅是因為我獨闖九重天不是單純為了他嗎？僅是因為我對他只是一種負責與被負責的關系嗎？

我心念電轉，幡然悔悟。

“原來你跟鳳舞離開只是將計就計，即使被她元神分離也是你自愿的，你做這一切只是為了……為了激我去九重天……為了讓我發現我對你的在乎嗎？”我看著昭辰，忽然覺得很不可思議，“為什么呢？”

昭辰的臉上勉強有了些暖意，然后伸手拉著我，和我肩并著肩，眼對著眼：“明月，你還看不出來嗎？”

看……看出來什么？我愣愣地看著他紅眸里翻騰的情緒，心里更加迷茫了。

或許是我臉上的迷茫表情太過氣人，昭辰忽然抿了抿唇，在我鼻子上輕咬了一下。

我“啊”的一聲退開，捂著鼻子甕聲說：“兔子怎么還咬人啊？”

昭辰白嫩的臉兒忽然紅了一紅，唇卻抿得更緊了，到了后來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喊：“我喜歡你——”

我嚇了一跳，撲過去捂上他的嘴：“噓噓！小聲點啊祖宗！”喜歡就喜歡唄，喊那么大聲干什么？

可是之后我就后悔了，昭辰眼睛里的紅色倏然變得很深，我一眼望進去，像是要一頭掉入這深沉的紅色漩渦里。我捂著他嘴的手慢慢松開了：“那個什么……你剛剛說……你喜歡我？”

昭辰目光灼灼，我卻兀自感到不可置信。怎么會呢，按理說我毀了他的修為，他該怨我才是呀，怎么可能會喜歡我呢？

難道是他感念我三百年來無怨無悔地給他割鮮草提修為，所以日久生情，看上我了？

于是我回望他，特真摯地說：“昭辰你不用這么感謝我，給你割草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也不用為了這么件小事就對我以身相許。”

我越說聲音越小，因為昭辰的臉色越來越恐怖。最后，昭辰像是任命般嘆了口氣，眼中的寵溺和無可奈何差點把我瞧傻。于是我眼睜睜地看著昭辰那嫩嫩的唇壓下來飛快地親了我一下，他一派認真地說：“明月，不要鬧了，你以后不準再趕我走了啊，我們說定了哦！”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渾渾噩噩的。

昭辰這次臉是真的紅了，唇抿得死緊，最后還是忍不住，展開一個異常愉悅的笑容來，剎那間四方天地明艷照人：“傻子，以后你就負責賺錢養家了。”

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我負責賺錢養家，那你負責干什么？”

昭辰勾唇一笑：“我負責貌美如花。”

自從那天昭辰表白過后，這死兔子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整日圍著我轉，連他撿來的那些精精怪怪都不管了，好像生怕我反悔似的。

這倒是他多慮了，我明月雖然偶爾有些不著調，但說出的話還是算數的，決不像某些個喜歡出爾反爾的天界公主。

說起天界公主，我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月老手中的那顆束魂丹，不管怎樣，對于毀掉昭辰修為這件事我始終不能完全釋懷。

于是在某天趁昭辰去后院喂金魚時，我偷偷去了九重天找月老。

月老看到我時笑得滿臉菊花開，一張嘴就點明了我的來意：“要束魂丹是吧？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上仙要不在我這兒幫忙系幾天姻緣線？”

我磨了磨牙，正要說話，月老突然笑瞇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拖長了尾音說：“我看好你喲。”

一口氣哽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異常難受，可月老已經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地飄走了。

我站在原地握了握拳頭，自我安慰道：為了束魂丹，我忍！

月老的姻緣殿里已經有了個系姻緣線的少女，名叫絳衣，年紀不大，長得也俊俏，就是脾氣不怎么樣。在被迫留在姻緣殿的幾天里，我曾親眼看到她不管遇到多剽悍的找碴兒之人，都能笑意吟吟地用不重樣兒的臟話罵他個桃花滿天紅。

她的這項本領每每都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說真的，我實在沒有膽子去招惹她。

我每日勤勤懇懇地對照《姻緣譜》，兢兢業業地纏系姻緣線，認真程度不啻于當初給昭辰找鮮草，可不知為什么我還是被絳衣看不順眼了。某日里，絳衣手里拿著一捆姻緣線摜在我前面，問話挺直接：“你到底什么時候走？”

我低眉斂目：“拿到束魂丹就走。”

絳衣臉色好看了些，緩和了語氣說：“這樣有想要的東西多好啊。遇到自己喜歡的想要的就要及時出手，不然后悔都來不及。”

她倏然變得有些深沉，我不知該怎么接，只好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是啊。”

絳衣看了我一眼，繼續深沉：“你知道這世間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嗎？”

我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絳衣說：“一是求而不得，二是欲求而不得。”

我有些愣住，絳衣卻輕飄飄地瞅了我一眼，有些懊惱似的站起身，嘟囔著走遠了，依稀聽見她說：“我真是瘋了，跟她個傻子說這些有什么用呢，她又不懂。”

我笑了笑，沒跟她置氣，拿起她扔在我面前的姻緣線抖開開始纏系。其實她也是好意，我曾聽月老碎嘴時說，絳衣以前深愛過一個男人，可她當時矜持羞澀，硬是拋不下臉對那人說一句喜歡，于是一拖再拖，直拖到那人上了戰場死在戰役之中。還沒開口就已結束，這便是欲求而不得。

她這是在提醒我。

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我微笑著將《姻緣譜》翻到下一頁，可上面并列在一起的兩個名字卻讓我瞬間如墜冰窟。

昭辰，鳳舞。

《姻緣譜》掉落在地，手中的姻緣線亂成了一團。

我向月老提出要離開，月老沒為難我，甚至還爽快地把束魂丹給了我，只是語重心長地囑咐了我一句要惜取眼前人。

我笑了一笑，沒回答。

絳衣站在月老身后，看著我，神色間有些別扭卻也含了些許歉意：“你……你怎么不早說你是上仙？”

或許看出了我的迷茫，月老上前解惑道：“明月上仙常年不出島，小一輩的仙家自然不清楚，絳衣還小，不懂禮數，有冒犯上仙之處還望海涵。”

習慣了這老頭的不著調，他突然變得這么官方，我有些不自在：“沒事沒事，絳衣姑娘也是好意。再說了，上仙這稱呼一聽就特別高大上啊……”

月老一張老臉又笑成了菊花，絳衣抿唇站在原地，半晌也笑了。我朝他們揮揮手，馬不停蹄地趕回明月島。

我到達時正是晚上，島上燈火通明，我剛踏上明月島的土地，昭辰就沖到了我面前，一張俊秀的臉像是哭過似的：“你去哪里了？”

不止面容憔悴，連聲音也沙啞得像是在沙礫上磨過。我心中一慟，攤開手掌，輕聲說：“我去找月老要了束魂丹。”

昭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掌心的束魂丹，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半晌，他有些難以自制地擁我入懷：“我以為你不要我了。”聲音悶悶的，帶著顯而易見的委屈。

我小心地護住手中用做苦力換來的束魂丹，輕輕地說：“怎么會呢？你不是還要負責給我貌美如花的嗎？”

昭辰點了點頭，抵在我肩膀上的下頜輕輕地動了動，給我心口添了一股悸動。我推開他，把束魂丹塞進他嘴里。看他咽下去，面頰漸漸有了血色，我松了口氣。

昭辰眉眼彎彎，拉住我的手，說：“好啦，現在我吃了束魂丹，修為的事也解決了，我們之間橫亙著的所有問題都解決了，那么……你不準再拋棄我了哦，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他話語里滿是喜悅，紅眸里也盛滿了柔情蜜意，他這樣子是真的高興。可我卻想起了月老姻緣譜上昭辰和鳳舞并列的名字。

——他們才是一對，是上天注定的，我不過是個過客，匆匆而來，理應匆匆離去。

我攥緊了拳頭，錯開他灼人的目光，低聲問：“你說你喜歡我……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

昭辰笑意更甚：“我原本也是很討厭你的，畢竟你毀了我的修為，讓我多年來要成仙的念頭毀于一旦。但是自從跟你回了明月島，我忽然發現其實這種沒了修行執念的日子更好，有可以拌嘴的人，有可以一出門就可以看到的人，有可以為了我的喜好而跋山涉水找肉的人，并且這個人讓我久處不厭內心愉悅，這恐怕就是所謂的日久生情吧。”

他說得這般情深意重，我卻覺得更加難以承受：“可我不喜歡你。”

昭辰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收回，盈盈地問：“什么？”

我撇開眼，有些不忍心：“我說，我不喜歡你。”

昭辰瞪大了眼，臉上的笑容開始慢慢崩裂，眼角眉梢也漸漸染上了悲意。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是要講究緣分的，你我相遇是緣，但這已經是極限，再多的就是奢求了，我們……注定有緣無分。”我知道我說這話很殘忍，可《姻緣譜》上昭辰和鳳舞并列在一起的名字卻讓我不得不這么做，已經注定了的事，要怎么更改呢？我扯了扯嘴角，“你跟鳳舞……才是上天注定的一對！”

緩了緩，我又說：“昭辰啊，以后可要好好對鳳舞啊，畢竟遇到一個喜歡自己的人不容易。”

昭辰臉上的悲意終于蔓延開來，往日里俊美的眉目如今卻如一把鈍刃，一寸一寸地往我心口刺，痛徹心扉。

“你……我……我們說過的，你……你也答應過的，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的。”昭辰攥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語氣卻卑微得讓人心疼。

我斂下眼心如止水：“我什么都沒答應過，我們之間什么都沒有，你記錯了。”

說完我掰開他的手指，越過他往島內深處走去。

其實絳衣說得對，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欲求而不得，如今我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沒想到竟是如此難過。直到此時我才發現我對昭辰的在乎遠比我想象中的要多。

可我不后悔，既然欲求而不得，那不如就此放手，讓各自安好。

其實我不傻，真的。

我自認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昭辰也會聽從我話里潛藏的意愿離開，可我沒想到一打開門會看到以昭辰為首的這么一大群人。

我仔細地瞅了瞅，有昭辰、月老、絳衣、鳳舞，還有當初在九重天被蚊兵蝎將叮咬的眾仙家。

發生什么事了？

“那個，你們這是……？”

昭辰好似完全忘記了之前我那番決絕要拆伙的話，眉眼間盡是柔情，灼熱的目光讓我不自在地挪開了眼睛。

這時一直站在昭辰身后的鳳舞上前一步，歉意地說：“明月上仙，之前的事對不起，鳳舞年少不懂事，希望上仙能夠大人不記小人過。”說著又小心地看了眼我和昭辰，“昭辰既是上仙喜歡的人，鳳舞自然不敢再行冒犯，祝兩位百年好合。”

之后月老也笑瞇瞇地走上前，遞給我一個封面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姻緣譜》：“上仙對不住，新一版的《姻緣譜》最近才制作好，之前您看到的是更新前的內容，若有造成什么誤會還望理解啊，哈哈。”

絳衣遠遠地站在原地，有些恨鐵不成鋼：“你怎么就那么傻，我不是說了遇到自己喜歡的要及時出手嗎？誰讓你后退了！”語氣潑辣卻也含了關心。

跟在身后的眾仙家也一改之前在九重天的狼狽，皆是拱手作揖，道出一句句真情摯意的祝福。

事情總是神展開，總是讓人措不及防。

送走眾仙家之后，我翻開手中更新過后的《姻緣譜》，里面與昭辰并列的不再是鳳舞，而是我明月這個朗朗上口的有著極高格調的名字。

我看了又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總有種之前對昭辰說的那些不喜歡他其實是一場夢的錯覺。

這時我徹徹底底地明白了，所謂的大義凜然，所謂的各自天涯，不過是自己不甘心之下的放手一搏。

昭辰握住我的手，很緊，像是永遠都不要分開：“其實之前的事都是誤會對不對？之后我們要永遠永遠在一起。”

“嗯嗯。”我點頭如搗蒜，這么好的兔子，傻子才會放手，“不過，可不可以以后我負責貌美如花，你負責賺錢養家？”

“不要。”

“為什么？”

“因為你傻。”

該死的兔子，當初真應該一雷將你劈成兔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