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使館宴請希拉克

希拉克總統一行晚上8點10分來到我館至凌晨零點40分離開，共待了四個半小時。連總統的警衛人員都說，總統晚上在外待如此長的時間是罕見的。

1998年1月30日（陰歷大年初三），希拉克總統應筆者邀請來中國大使官邸做客，共度中國春節。總統外事顧問雷維特說，“法國總統接受外國駐法使節的宴請是史無前例的。”為什么總統破例接受我的邀請呢？話得從頭說起。

1997年5月希拉克總統訪華取得歷史性的成功，他對此十分滿意。在上海市長徐匡迪舉行的歡迎宴會上，希拉克總統笑容可掬地對我說，“蔡大使，你以后隨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你是巴黎唯一可直接同我通話的大使”。我說，我十分感謝總統閣下對我的信任，并感到非常榮幸。我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向他表示：“總統閣下，如您能接受我的邀請，微服去中國使館做客，我將不勝感激。”總統立刻回答說，“只要你的廚師菜做得好，我微服或公開去使館做客都沒有關系”。我說，“我廚師做菜在巴黎肯定是第一流水平”。這段簡短對話引起全桌中外客人哈哈大笑。

我完成接待任務后很快返回巴黎。不久，我特地去找總統的外事顧問雷維特落實這次特殊的宴會。雷維特顧向很為難地對我說，“大使閣下，你也知道駐巴黎的外國使節近200人，如果總統接受了你的邀請，那我們就不能拒絕其他使節的邀請了。如出現這種情況，總統就會無法應付”。我略加思索，對雷說，我完全理解他的困難，但是總統在上海已親自做了承諾，我們兩人不是都在場嗎！最后，雷表示，既然總統說了話，那就讓我們找個“借口”來加以實現吧。

半年后，這個“借口”找到了。1998年1月初，在法總統府舉行的一年一度使團新年團拜會上，雷悄悄地對我說，希拉克總統擬履行去年5月訪華時向你許下的諾言，將于1月30日去你的官邸做客，共度中國春節。對此，別國使節也無話可說。雷還告，希拉克總統還想借此機會同你談談前不久致江主席信中所提的問題及其他雙方感興趣的問題。這次宴會的時間和程序就這樣敲定下來了。

細致認真準備宴會萊單

既然我曾向希拉克總統夸下海口，說我館廚師能做出一流的佳肴，首先必須讓廚師把全部看家本領都拿出來。官邸的趙師傅是位川菜特級廚師，我先請他把拿手好菜開出一個很長的單子。然后，我同夫人一起從中挑出總統可能最喜歡的菜肴。這次總統是來同我們一起共度新春佳節，既要讓他吃到中國南方年飯時的傳統佳肴，又要讓他品嘗到北方的風味菜。因此，菜單安排如下：

頭道萊是五彩拼盤：涼拌海蜇、千年松花、麻棘小排、糖醋熏魚、什錦素雞。接著六道熱萊：魚丸清湯、罐燜魚翅、雙味鮑魚、樟茶仔鴨、粉蒸排骨、北京火鍋、三鮮餃子。最后是甜食：米酒元宵和時令水果。最后以元宵作為甜食來結束晚宴，以示祝福希拉克總統在新的一年中萬事勝意，闔家幸福。在美酒方面，我們準備了茅臺等中國多種陳年老酒和法國高檔紅白葡萄酒和干邑等酒。但使我們沒有料到的是，就餐時希拉克總統只喝紹興酒。

我們還對客廳進行了重新布置，特別是加掛了大紅燈籠，增擺了編鐘，客廳顯得更加古色古香，節日氣氛濃郁誘人。

觥光交錯間的親切交談

這次晚宴既是年飯，也是工作晚餐。是夜，官邸燈火輝煌，喜氣洋洋。我和夫人安征及應邀出席這次晚宴的希拉克好友徐展堂先生及使館的參贊等早已在鋪著紅地毯的大門口恭候總統的到來。晚8時10分，希拉克總統在其外事顧問雷維特夫婦、曾作為法政府特使赴華談判中法關系正常化的弗里曼夫婦等人陪同下抵達官邸。

互致節日祝賀后，總統即同我進行了50分鐘的單獨交談。我首先轉達了江主席對他的問候并轉交了江主席致他的回信。希拉克總統表示很高興收到江主席的回信，并當即就回信中所涉及的問題談了他的看法。雙方還就伊拉克問題、中國與七國集團關系、中國與非洲關系等問題及雙邊關系中的一些問題進一步交換了意見。雙方對的談到的問題都有相同或近似的看法。希拉克總統指出，他對中方愿意認真考慮中國新總理在參加倫敦亞歐首腦會議后訪問法國感到高興，表示他將會見中國新總理。

總統同我的單獨交談結束后，來到大會客廳同其他賓客一起喝開胃酒，在輕松熱鬧的氣氛中互賀新年，繼續自由交談。希拉克總統同香港知名人士徐展堂先生促膝談心很是引人注目。徐展堂先生時任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常委，又是香港知名的實業家和古董收藏家。他曾慷慨解囊，出資贊助在巴黎存有大量亞洲、特別是中國文物的集美博物館的改造和修膳工作。他還出資收購了一尊遼代的羅漢，贈送給該博物館。他所做的上述善事受到了十分喜愛中國文物的希拉克總統的高度贊賞。希拉克總統在徐先生和筆者陪同下曾專程用近一小時的時間參觀了這尊遼代的羅漢，他反復察看，并提出了許多有關問題，徐先生和集美博物館館長都作了詳細回答。當他們用英語交流遇到困難時，筆者就成了他們的法語翻譯。由于上述等原因，徐展堂先生就成了希拉克總統的好朋友，這次在慶祝虎年來臨之際，老友相逢，又相互對中國的文物很在行，因此他們交談得十分投機。

席間，雙方還繼續就雙邊關系中的一些具體問題交換了意見，我印象尤為深刻的是，希拉克總統主動詢問中國在法海外省是否設有總領館。我介紹了中方早已提出在塔希提設領，但法方一直持保留態度。希拉克又說，當地華人較多，且較好地融入法國社會，沒有理由不讓中國在該地區設領。在其外事顧問向他解釋了法政府對此問題的擔心后，希拉克表示將親自同該地區議會主席談談，爭取促成此事。筆者高興得知，在希拉克總統親自干預下，經過中法雙方共同努力，兩國終于在2005年7月就互在法屬波利尼西亞首府帕皮提和成都設領事達成協議。中法之間40多年來懸而未決的問題終于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希拉克總統是以熱情好客，平易近人而聞名全法國的。這次宴會持續了三個多小時。希拉克總統對每道菜都贊不絕口，特別是對川菜品嘗得有滋有味。我們為他準備了許多名酒，但他只喝紹興酒。這可能有兩個原因：1、據他的外事顧問后來告訴筆者，希拉克總統不喝烈性酒；2、他認為紹興酒更能與當晚的菜肴搭配。吃到高興時，他要求會見廚師，以感謝廚師為他準備的美餐，并主動提出與廚師合影留念。此時，本來埋頭緊張工作的禮賓工作人員和招待員頓時活躍起來，他們都想與總統合影留念。別說他們，就連使館工作多年的高級外交官也難有與總統合影的殊榮。為了不使大家失望，我以非常婉轉的口氣向總統轉達了大家的請求，希拉克總統欣然同意，并與每人單獨合影。這為參加這次活動的所有工作人員都留下了難以忘卻的紀念。

晚宴的高潮

在吃甜點前，筆者致歡迎詞。我說，“有人說我是駐巴黎工作的第一位在自己官邸接待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的大使。不管怎樣說，我是駐巴黎最幸運的大使，這也是我外交生涯中最美好的一天。我深知您不僅是對我本人，更重要的是對中國政府和人民作出了如此特別友好的姿態。20年前，您和中國領導人鄧小平一起首次創議在中法之間建立磋商機制；是您作出決定，結束了歐中之間在日內瓦人權會議上的那種徒勞的對抗，同中國進行建設性的對話，這是一個勇敢和有遠見的決定。”

最后，筆者說，總統先生，我非常高興并十分榮幸向您轉交江澤民主席贈送給您的禮物。當我打開江主席應希拉克總統的要求親筆書寫的李白名詩《靜夜思》的字幅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總統連忙起身接受禮物，把這次宴會推向了高潮。原來國內準備通過適當渠道送給希拉克，我得知此消息后立即請示國內，并經江主席同意，由中國民航以最快速度將字幅在宴會前送到使館。我轉交了江主席手書后，希拉克總統十分高興，并深表感謝。他主動提議與我一起手捧字幅合影并寄給江主席。他深情地說，“我同江主席進行過很有意義的談話，江主席知識淵博，不但對中國文化有著很深的造詣，對西方文化藝術亦有深入的了解，由這樣的人領導中國，令人欣慰”。

希拉克總統接受禮物后，回到座位上再次起身致答詞。他說：法中關系曾經歷了一個困難時期，由于雙方的努力，兩國關系得到恢復和發展。法中兩國有許多共同點，在伊拉克問題上有著相似的看法和立場。21世紀中國將是強有力的一極。法國正致力于促進歐洲共同大市場和建立單一貨幣，力圖使歐洲成為21世紀的有力一極。歐洲和中國將是維護未來世界穩定的重要兩極，雙方加強合作，有利于多極世界的發展。他的講話贏得了中外來賓的熱烈掌聲。

希拉克總統一行晚上8點10分來到我館至凌晨零點40分離開，共待了四個半小時。連總統的警衛人員都說，總統晚上在外待如此長的時間是罕見的。晚宴結束后，我和參加這次接待工作的全體同志一樣都非常高興和激動。對我個人而言，可以說是我外交生涯中的一個閃光的亮點。其實希拉克總統來使館做客的最重要的意義，是他重視發展法中關系的所做的一個重要姿態。正如他的外事顧問所說，“總統希望通過此舉表明把與中國發展全面伙伴關系置于法外交政策的優先地位，同時，也是為了感謝蔡大使多年來為促進中法關系所做的貢獻。”在上述祝酒辭中，希拉克從戰略高度把這一意圖說得更加清楚。

感謝信如雪花飛來

次日，希拉克總統專門派人送來一個大花藍及親自撰寫的感謝信。全文如下：

致蔡方柏大使先生、安征夫人

親愛的朋友：

謝謝你們這次和諧的晚會是如此令人愉快，以致我們感覺不到時光在流逝！在表達我的感激之情的同時，請接受我誠摯的友誼。

雅克·希拉克

1998年1月31日

希拉克夫人由于在科雷茲家鄉參加省議員的競選，其最喜歡的女兒因故都未能出席晚宴。我夫人給他們捎去了一些新年禮品，她們分別來信感謝。

希拉克夫人在2月1日的來信中說，“我丈夫告訴我，他是多么贊賞你們邀請他參加這次晚會。他熱烈地對我談起你們對他的盛情款待和準備的美味佳肴。我因在科雷茲參加省議會競選未能應邀出席而感十分遺憾。但是我要對你們說，虎年之際的友好的表示使我非常感動。這套茶具是極美的，我很喜歡。”最后希拉克夫人寫道，“懷著感激之情，我請大使先生和親愛的大使夫人接受我親切的回憶和友誼”。

同日，希拉克的女兒克勞德·希拉克也來信表示感謝。她以本人和兒子馬丁名義在信中表示，“我父親轉來你們贈送給我及我兒子馬丁的漂亮禮品，謹向你們表示非常感謝，并要告訴你們，馬丁和我本人對你們的關懷表示贊賞。在向你們表示感激之情的同時，請接受我親切的敬意和友誼。

其他客人也發來了熱情洋溢的感謝信。

上述信函表明，這次晚宴是非常成功的。每當與熟悉這段經歷的朋友談起這件往事，希拉克總統的重要講話和晚宴上的熱烈情景又重新縈回在我的腦際，我常想，對一個外交人員來說，還有什么比能夠為維護祖國利益和榮譽力盡綿薄更重要的呢！